第二部 米克马克族古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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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斯考”埃莉说,“在我梦里,他穿的是一条红短裤。”
“妈咪,这里有女厕所吗?我要吐了。”
“一点点,”埃莉说,“妈咪——”
雷切尔记得一位大学心理学教授曾经断言:在理想状况下,你的记忆力能让你记得自己曾见过的每一个人的姓名、每一顿饭吃下的食物以及每天的天气状况。这位教授告诉学生,人的头脑就是计算机,里面有无数芯片,不过每片的容量可不止十六K、三十二K或六十四K,也许是十亿K。而每片“有机”芯片究竟能储存多少容量?没人知道。不过他说,因为脑子里芯片很多,所以无须把任何一块洗掉重复使用。事实上,理智会决定关掉某些芯片,以免信息过多而让人陷入疯狂。这位心理学教授说:“你可能不记得你的袜子放在什么地方,但附近的两三个记忆细胞中,却可能储存了整套《大英百科全书》。”
“我相信一切都会没问题的。”雷切尔告诉埃莉,“去找外公外婆好吗?”
多丽看着女儿和外孙女,觉得这两个人似乎都快疯了。
雷切尔这次打电话给贾德森·克兰德尔。电话铃响了五下……六下……七下,她正要挂电话时,听见贾德森气喘吁吁的声音:“喂?”
帕斯考说他是被派来提出警告的,但是他不能干涉。他说他曾经……曾经跟爹地很接近,因为当他的灵魂脱……脱——我记不起来了——他和爹地在一起!
雷切尔说:“不是巴克斯考,是帕斯考。”
她站在原地望着电话出神。
雷切尔放下双手,慢慢转头望着埃莉。
“哦,也许没什么,不过埃莉在飞机上作了个噩梦,我想打个电话确认好让埃莉安心。”www.99lib.net
联合航空四一九次班机在芝加哥的俄亥俄机场着陆,乘客下机时是美国中部时间三点十分,埃莉·克里德已陷入歇斯底里状态,雷切尔则惊慌万分。
雷切尔起身走向公用电话亭,在皮包里摸索两角五分的硬币。零钱不够,于是她拨对方付费的长途电话,可是那头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叫你们先去是不是他的主意?”
“他们告诉我们不要去出入境门口等。”多丽说,“所以我们就……雷切尔?埃莉怎么样?”
“埃莉,你梦中那个人告诉过你,他的全名吗?”
“巴克斯考?”恐惧如闪电般击中雷切尔。这名字,这名字为什么听起来很熟?她好像曾经听过,可是记不得是在哪里听到的。“你梦见有个叫巴克斯考的人带你去宠物公墓?”
“也许你应该先把你女儿的梦告诉我。”贾德森隔了片刻才说,“我希望你能说给我听。”
“他告诉过我,可是我记不得……妈咪,你把我捏痛了。”
“来。”雷切尔说,“我们到外公家以后,就给你爹地打电话。”
“埃莉,你梦见什么了?”
刘易斯,你隐瞒了什么?你在隐瞒我们,我看得出来,连埃莉都看出来了。
她们无法挤近行李转盘,雷切尔只能看见她父亲戴的那顶插着羽毛装饰的帽子。多丽坐在靠墙处,还替她们占了两个座位。
“觉得舒服点了吗?”多丽问。
雷切尔发现自己这一整天都很紧张,好像在等着即将承受某种打击。她觉得自己就像月经来前的两三天那样紧张烦躁,随时会哭或笑,或者突然头痛发作,但两三小时后头痛又消失了。
“飞机上?”贾德森的声音似乎变得尖锐了http://www.99lib.net些。“雷切尔,你在什么地方?”
但这里不是心理学教室,没有日光灯,没有写满黑板的艰涩术语、也没有耍帅的助理教授天马行空、喋喋不休。这里出了可怕的问题,而且你知道——你感觉到了。我不知道这一切和帕斯考、凯奇或啾吉有什么关系,但一定和刘易斯有关。是什么呢?难道……
随便碰埃莉肩头一下,她会被吓得跳起来,同时睁大两眼瞪着你。她整个人不停抖动,好像浑身是电。在飞机上做噩梦已经很糟了,现在又这样……雷切尔根本无法应付。
“梦见我在宠物公墓。”埃莉说,“巴克斯考带我去的,他说爹地要去宠物公墓,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接受吧。”贾德森说。
“好了,请通话。”
“哦,天啊!”雷切尔拉着埃莉的手绝望地说。幸好候机楼有女厕,雷切尔急忙带她过去。
“嗯,他说他的名字叫巴克斯考。而且——”埃莉的眼睛突然睁大。
“雷切尔,怎么回事呀?”多丽问道。她握着雷切尔的另一只手,但雷切尔的手冷得让她身子一缩。“埃莉怎么了?”
“不需要,去拿行李吧,你认得我们的箱子。我们没问题。”
幸好女厕所里没有人。雷切尔把埃莉带向其中一个隔间,一面在皮包里掏零钱准备投币开门上的锁。她这时才发现——感谢上帝——三间的门锁都坏了。
雷切尔说:“宝贝,我想你梦见宠物公墓,是因为你还在想念凯奇。我相信你爹地在家里好好的。你觉得放心了吗?”
“埃莉,你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埃莉不回答。她们穿过候机楼,走向行李转盘,雷切尔瞥见她爸爸妈妈站在那里等她们。雷切尔朝他们挥手,古德曼夫妇走上前来。
雷切尔低头,看见自己的一只手像铁钳似的钳住埃莉的手腕。http://www.99lib.net
埃莉猛吸了一口气。“没错,维克托!他说他叫维克托·巴克斯考!妈咪,你也梦见他了?”
“请等一下。”接线生说,“你愿意接这通克里德太太的受话人付费电话吗?”
“好吧。”埃莉无精打采地说。
班上同学听了这句话后都敷衍地笑了笑。
埃莉转头对着雷切尔,话还没说完,雷切尔却突然坐得笔直,两手合拢捂着嘴,脸色发白。雷切尔想起来了,全都连起来了。她应该马上就想到的,但她曾经竭力想把那件事忘掉。
“妈咪!”
“我也不知道。”埃莉说,“可是,爹地告诉我要去旅行以后,我就觉得怪怪的。所以是他的问题。”
“贾!老贾,我是——”
“巴克斯考说他是被派来提出警告的,但是他不能干涉。他说他曾经……我不记得了……曾经跟爹地很接近,因为当他的灵魂脱……脱——我记不起来了——他和爹地在一起!”
雷切尔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两次才把零钱塞进公用电话投币孔。这次她打到学校医务室,乔安妮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接了这通受话人付费的电话。她说没见到刘易斯,又说如果刘易斯今天来上班才是意外呢。雷切尔请她如果见到刘易斯,叫他打电话到雷切尔的父母家。刘易斯知道电话号码——雷切尔这样回答乔安妮。雷切尔不愿表示自己父母住得很远(也许乔安妮早就知道了,雷切尔觉得这位护士不知道的事情很少)。
“你梦见的那个人全名叫什么?”
“什么?”雷切尔对镜中的埃莉说,“宝贝,你爹地会有什么问题99lib•net?”
“埃莉没事。”雷切尔说,“我想是刘易斯有事,不然就是要出什么事了。妈妈,看着埃莉,我去打电话。”
“芝加哥。”雷切尔说,“埃莉和我回娘家住一阵子。”
“刘易斯没跟你们一道去?”
“宝贝,谁穿短裤?”
“妈咪,你——”
“脱离躯壳。”雷切尔低声自语,“哦,上帝,是脱离躯壳这几个字吗?”
“雷切尔,要我一起去吗?”多丽问。
“不放心。”埃莉低声说,“妈咪,我怕。你怕不怕?”
“埃莉,你怎么啦?”雷切尔问。
“我讲的就是巴克斯考。”
“对不起,先生,是接受还是拒绝?”
埃莉只是在别的地方听过帕斯考的名字而已。拜托!你不可能把孩子养在玻璃缸里,像养……仓鼠或什么动物一样。埃莉可能只是在广播里听到什么事情,或是学校里的其他孩子提到,然后她就记在脑子里了,就算是她会讲些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像“脱离躯壳”这种拗口的词汇又怎样?那只证明了周日报纸副刊说的没错:潜意识就像一张黏得要命的捕蝇纸。
“这个……没错。老贾,有什么问题吗?一定出了什么事,你一定知道点什么。”
埃莉什么都不知道。雷切尔在自己心里坚决回答。你不让她知道,凡是与死亡有关的事你都不让她知道——哪怕是埃莉那只猫总有一天会死这件事。记得我们那次的争吵吗?你不让她知道。因为那时候你很害怕,现在你仍然害怕。他的名字叫维克托·帕斯考。雷切尔,目前的情况有多糟?多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埃莉觉得舒服点了,雷切尔牵着她到洗手台帮她洗脸。埃莉脸色惨白,眼下出现黑眼圈。
“不大好。”
“今天?雷切尔,我想没有,不过我一早就到布鲁尔镇去采购了。整个下午又都在屋子后面弄http://www.99lib.net菜园。有什么事吗?”
“请您稍候再拨吧?”接线生说。
雷切尔挂上电话,觉得自己全身发热并不住颤抖。
“好的。”雷切尔说完挂上话筒。
“他穿短裤。”埃莉突然冒出一句。
雷切尔企图抓住思绪并加以整理。凯奇之死引起的哀痛之外,这趟逃亡般的长途旅行之外,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吗?埃莉到底对那个刘易斯第一天上班时死掉的年轻人知道多少?
“呃。”贾德森说。
“不怕。”雷切尔带着笑直摇头——但其实她很害怕,怕那个听起来好熟的名字。她好像在几个月前,也许是几年前,听过一桩和这个名字有关的骇人事件,那紧张的感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雷切尔觉得体内有某种东西——就像怀胎一样,逐渐膨胀,好像即将爆开。她必须阻止某件可怕的事物。是什么事情?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埃莉说,“是梦,跟凯奇有关,不然我就是梦见凯奇,我记不起来了。我不知道。”
“是不是叫维克托·帕斯考?”
雷切尔迅速拉开门,埃莉正捧着腹部呻吟。埃莉呕了两次,但吐不出东西,只是神经性的干呕。
出机场时,埃莉绊到自己的脚跌坐在地上。她坐在地毯上不站起来,下机乘客从她身边走过(有人勉强用同情的表情看看她),雷切尔只好把她抱起来。
突然间,有个冰冷的念头冒了出来,她立刻再度拿起话筒。难道刘易斯打算自杀?他是不是打算自杀,所以才把她和埃莉哄走?而埃莉有种……有种……哦,该死!难道埃莉有超自然感应力?
“他准备周末来。”雷切尔说道,现在她很难保持语调平稳,贾德森的语气让她十分不安。
这下子,雷切尔对巴克斯考这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了,她觉得双膝发软……但那印象顷刻间又消失无踪。
“你还记得别的事吗?”
“老贾,你今天见到刘易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