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帝提比略
(公元14年9月17日—37年3月16日在位)
日耳曼尼库斯的东方之行
当然,日耳曼尼库斯造访半世纪前外祖父决战时的战场,并非出于好奇才来的。
在《希腊罗马名人传》的作者普鲁塔克出生的28年前,也就是日耳曼尼库斯造访希腊那年,当时的希腊人也拥有像普鲁塔克一样的罗马观吗?实际上,日耳曼尼库斯及其部属不仅在各地大受欢迎,就连在这样没有驻扎任何罗马军团的希腊,他们也享受了一段不需特别保卫的惬意之旅。
日耳曼尼库斯到这里的原因,其实是为了缅怀受命运捉弄而败北的外祖父,以及在他指挥下不得已与自己的国家刀剑相向的罗马士兵。发人深省的是,罗马人当时竟然没有对日耳曼尼库斯这一行为予以指责。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如今提比略登上了皇位,他的亲生父亲就是长年与奥古斯都为敌的人。罗马人就这样简单地原谅了失败者,就像希腊人普鲁塔克评论的一样,“甚至于要同化败军之将”。罗马人的这种败者观,在古代也是独一无二的,即使在2000年后的今天来看也是很奇特的一件事,丝毫没有丧失其吸引力。因为,在往后无论哪一个帝国,败者都是落到被斩首的下场。
其实,除了助亚美尼亚王登基、重新与帕提亚王国缔结友好条约之外,日耳曼尼库斯被派往东方,还有另外一个虽没有前两个声势大但也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完成对东方君主国家中算是小国的已与罗马结成同盟(事实上的属国)的卡帕多西亚与科马根的处置。虽说没有大国帕提亚与中等国家亚美尼亚那么棘手,但是这也是日耳曼尼库斯的第三个重要任务。虽说从现代的地理位置上来看,这两个小国位于土耳其的最东部,但与罗马帝国的直辖行省叙利亚一样,同样都是封锁第一假想敌帕提亚王国这一举措上的重要棋子。在公元18年,卡帕多西亚的老国王阿尔科拉欧九九藏书斯因有反罗马的行动而被召回并扣留在罗马帝国本土,卡帕多西亚王位的继承问题浮出水面。与此同时,在科马根王国还未遴选出继承人的情况下,国王也驾鹤西去。
帕提亚王国及其周边(公元18年之后)
在卡帕多西亚和科马根两国成为罗马的行省之后,自然两国的国民就有了缴纳罗马税制中规定的行省税等义务。虽然提比略明知这不是长久之计,但还是大幅度地降低了税率。因为东方的民众早已习惯了专制君主的统治,所以只要这种特殊的民族情感没有爆发,统治者不论是东方人还是罗马人对他们而言就不会有区别。只要税率比以前低,受到拥护,人民就不会对新的统治阶层产生反感。说起来,一直处心积虑健全财政的提比略,并不是一位不分青红皂白毫无节制地榨取行省人民财产的皇帝。
日耳曼尼库斯横穿希腊之旅,仅在雅典稍做休息,之后取道埃维亚岛经海路抵达了莱斯沃斯岛。阿格里皮娜就在这个岛上生下了她的小女儿——尤利娅·利维娅。在他们离开莱斯沃斯岛踏上近在咫尺的小亚细亚海岸后,日耳曼尼库斯仍不急于结束这段旅程。接着他们前往北边的特洛伊,寻访了荷马诗史《伊利亚特》中的古战场遗迹。对在莱茵河以及多瑙河流域的战场度过了青春时代的日耳曼尼库斯而言,从意大利开始的东行是他有生以来的首次体验。此外,他也没有需要赶路的理由,倒是提比略任命的几名“事务员”得加紧99lib.net行程,他们必须赶在日耳曼尼库斯抵达之前,做好各项准备以备随时执行。
日耳曼尼库斯虽然只有31岁,但他是一个很受欢迎与爱戴的人。这不仅是由于他有着非常帅气的外表,还有着非常显赫的出身背景,他的母亲还是奥古斯都的外甥女。除此之外,他的妻子又是奥古斯都的外孙女。身为三男三女的父亲,子女众多也使他赢得了人民的拥戴。而且,还有日耳曼尼库斯为倾听手下士兵的心声,夜晚装扮成兵卒走访士兵帐篷的逸事。2000年之后,一位现代历史学家还称赞他是一位“充满热心的将军”,而在士兵眼中,他是位非常注意民主的上司。当然,日耳曼尼库斯性格开朗,温文尔雅,对谁都彬彬有礼。虽然他会一见到士兵暴动,就失望得想要举剑自残;或是看到许多船只因受到北海狂风的侵袭而沉没时就感到绝望,感觉都是自己的失误,而想要跳海自尽。但是这些举动在普通罗马人眼中,恰恰是他仁慈的表现,是一位十分体贴下属的领导人的表现。另外,他对以元老院主导为特色的共和制有着无法掩饰的亲近,正因为如此,在保守的元老院元老中日耳曼尼库斯也大受赞赏。日耳曼尼库斯率军从罗马南下,沿着阿庇亚大道向布林迪西进军,沿途挤满了祈求他平安归来的罗马人。
不过,对于使罗马和帕提亚王国之间可能随时爆发战争的这种挑衅行为,提比略做出了冷静而透彻的对策。亚美尼亚对于罗马帝国来说仍旧是非常重要的屏障这点是不会变的。当然,这并非单纯的出于占领欲,想据为己有,把它置于罗马的控制之下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从文化与历史角度出发,亚美尼亚人和帕提亚人同样都属波斯文明圈。在提比略看来,亚美尼亚王位的人选只要能让下属的亚美尼亚人九九藏书民满意,使国内安定、政局稳定,确保亚美尼亚今后继续保持和罗马的友好关系,这就够让罗马帝国欣慰的了。或许提比略早已完成对此事的调查,知道觊觎王位的泽诺尼斯是亲罗马的本都国王的儿子,而他本人也并未站在反罗马派的一边。提比略让泽诺尼斯当上亚美尼亚国王,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泽诺尼斯的名字必须改为阿尔塔克西亚斯,即从希腊名改为亚美尼亚名。
一直在持续的亚美尼亚王位继承权争夺战,导致了罗马帝国与帕提亚王国之间关系的变化。亚美尼亚人民厌倦了出生于罗马并由奥古斯都支持而登上王位的沃诺内斯的统治,想把沃诺内斯赶下王位后让本都国王的儿子——被人民认为具有东方君主风范的泽诺尼斯当亚美尼亚王。从奥古斯都选出的王子这点看来,沃诺内斯肯定具有统治的能力。不仅如此,这位王子也应该有罗马统治者才具有的能力与干练。然而,罗马人认定的君主就是国家的统治者,而在波斯人观念中,君主是妻妾成群、准备战争、准备狩猎以及举办宴会的领导人。在价值观上,东方和西方确实存在着差异。从亚美尼亚被驱逐出来的沃诺内斯逃到了叙利亚,受到了叙利亚行省总督的保护。亚美尼亚敢做出这种与反罗马无异的举动,正是因为它认为有邻国帕提亚作为靠山,它才拥有了付诸行动的勇气。而帕提亚国王一直打算把亚美尼亚纳入自己的版图,也认为这是一次把罗马的影响力从亚美尼亚抹去的良机。不管怎么说,按照罗马一贯的东方政策,即以西边的叙利亚行省与北方的亚美尼亚王国为基地,对帕提亚王国形成封锁。
面对这种复杂的情势,日耳曼尼库斯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到达阿尔塔沙特,即亚美尼亚两个首都之一,在阿尔塔沙特完成亚美尼亚新国王的继位仪式。就这样,亚美尼亚新国王的继承仪式在亚美尼亚人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提比略也在罗马本土实行减税政策,他把从前饱受恶评的1%的营业税(即消费税)降低为0.5%。但对于全面停止征税的要求,提比略出于保证罗马防御经费财源的考虑断然拒绝。因为有了两个行省新增加的税收,所以有了减少税率的条件,但是这一减税政策也只持续了一段时期。实际上,过了不到两年税率又恢复到减税前的水平。
日耳曼尼库斯率领部下从布林迪西港登船出发,虽然遭受了3天冬季强烈季风的影响,但还是安然无恙地踏上了希腊的国土。公元18年1月,日耳曼尼库斯率领部下造访了位于希腊最西端的亚克兴角。大海正对着亚克兴角,正是在半个世纪前的公元前31年屋大维时代,奥古斯都率军与安东尼和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联军在此进行了著名的“亚克兴角海战”〔参阅《罗马人的故事05·恺撒时代(下)》〕。最终,这场战役的胜利使奥古斯都成了罗马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奥古斯都在亚克兴角上建造了神殿以感谢神灵赐予的胜利,在此可以看到前面的大海。日耳曼尼库斯首先来到这座神殿,祭奠先皇奥古斯都,而后他也参观了神殿附近的安东尼军队的营区遗迹。现如今,日耳曼尼库斯成了提比略的养子,也就是奥古斯都的孙子;他的生母安东尼娅正是奥古斯都的姐姐屋大维娅与安东尼的女儿。换言之,在亚克兴角海战中失败的马克·安东尼正是日耳曼尼库斯的外祖父。
当然,提比略的决定很快就出来了,把这两个王国都变成罗马的直辖行省,只是http://www.99lib•net做法不同而已。提比略把具有执政官经历的维拉尼乌斯任命为卡帕多西亚的第一任总督,把卡帕多西亚纳入罗马帝国版图的意图十分明显。此外,提比略派没有执政官经历的法务官瑟维鲁斯担任科马根的第一任总督,可以猜测提比略可能想把这个小国当作其邻地叙利亚行省的一部分,直到培养出王位继承人。提比略对这两个王国的处置手段不同,前者国王是犯有过错,而后者的国王是自然死亡,所以二者存在着差异。再没有哪个民族像罗马人这样能看菜下饭(Case by Case)、操纵自如的了。20年之后,科马根再次成为独立的王国证实了提比略的先见之明。
在日耳曼尼库斯的精心操作下,帕提亚王国的计划至此全部落空。看清现实的帕提亚国王阿尔达班连忙派遣使节到日耳曼尼库斯处,提出愿意与罗马重新缔结友好条约,并提出具体的建议,即在幼发拉底河中的小岛上进行条约签字仪式。如若任由叙利亚行省保护的前任国王沃诺内斯一直待下去,有可能变成新国王统治的威胁。于是其中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希望日耳曼尼库斯能将保护沃诺内斯的地方迁移到离亚美尼亚更远的地方。对此,日耳曼尼库斯同意了,打算把沃诺内斯转移到小亚细亚的罗马行省。就在护送途中,沃诺内斯不知出于何故想要逃跑,最终被追随而来的百夫长杀死。当然事情是否如此,真相不得而知,总之,不再有威胁亚美尼亚王国局势的人了。
这一年,罗马帝国在以外交手段成功地处理了亚美尼亚问题的同时,也顾及了帕提亚王国。直到公元34年,也就是从这一年起到阿尔塔克西亚斯国王去世为止的16年中,可以说罗马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关系到罗马帝国东方安定关键的亚美尼亚王国收归手下,在这件事情上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