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马帝国的灭亡
(410—476年)
香槟会战
从这个阵形可以看出,埃提乌斯的战术是即使中军被压制,僵持时左翼和右翼可以击退敌人的左右两翼,孤立中军的骑兵团。
公元451年4月初,阿提拉率领匈人从莱茵河中游的美因茨附近渡过莱茵河涌进高卢。匈人士兵号称有3万人,但其中有他们带去的被打败的其他蛮族,因而实际战斗人员总数不得而知。他们渡过莱茵河就与法兰克人汇合在一起,战斗人员总数也许有10万。
埃提乌斯是一个生活在“侵略”已是家常便饭的时代的罗马人。他这时在高卢南部的阿尔勒,那里是他的根据地。他得知阿提拉入侵高卢后,便马上向西哥特人的族长提出共同作战的请求。西哥特人正在西邻法国南部的阿奎塔尼亚地区(今阿基坦)不断扩张势力,这里尚在罗马的势力范围之内。年迈的西哥特人族长狄奥多里克送来了同意的答复。埃提乌斯同时还请求其他日耳曼系蛮族也一同参战。公元451年6月,埃提乌斯实现了这个反阿提拉联军的构想。
匈人入侵高卢的路线
第二路军沿着第一路军行军路线南边的大道行进,直指奥尔良。第三路军往南绕道,插向高卢中部,然后向奥尔良迂回包抄而去。他们没有伤害高卢北部,那里是法兰克人的领地。三路军队边走边烧杀抢掠,沿途所过,不论城市还是乡村,一概不能幸免。这是名副其实的“侵略”(invasion),英语这个词语的词源是拉丁语“invāsio”。顺便说一句,拉丁语的这个词据说产生于帝国后期。这大概是因为不论是在可称为高度成长期的共和政体时代,还是在可称为稳定发展期的元首制时代,罗马人都不需要靠“侵略”生存。
公元451年6月24日,是阿提拉与埃提乌斯以香槟平原为舞台展开会战的日子,这场会战在历史上留下了“卡塔洛尼平原(Campi C九_九_藏_书_网atalaunici)会战”之名。“卡塔洛尼”是高卢未被罗马化之前居住在这一带的凯尔特民族中一个部落的名字,用这个名字命名的“卡塔洛尼”城就是现在的香槟沙隆。所以,后世也把这次会战称为“沙隆会战”。
阿提拉不时做出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姿态来威胁东罗马帝国,从而攫取了巴尔干地区的大半部分。尽管3年后被新上台的强硬派马利基安皇帝打得措手不及,但证明了以军事力量作为威慑,巧取豪夺的战略行之有效。如果这种方法也适用于西罗马帝国,阿提拉就应该首先把军队从多瑙河中游移驻到上游,在那里渡过多瑙河进入罗马领土,然后一路南下,翻越阿尔卑斯山脉,入侵意大利半岛北部,迅速包围皇帝所在的拉文纳。
没有人知道这时埃提乌斯的内心想法。但阿提拉和匈人受到重创、逃脱覆灭则是事实。令人恐惧的阿提拉在正规战斗打响时即告败北,入侵高卢不足三个月就再次渡过莱茵河,逃往东方。一般想来,不可一世的阿提拉会老实一阵了,可是事情并非如此。第二年他们就又来进犯意大利了。上次入侵高卢的理由是应法兰克人请求,而此次来犯的理由是为了与公主霍诺丽娅结婚。既然送来了戒指,那就是婚约,他要求实现这个约定——结婚。
而阿提拉的战法是用最具攻击力的骑兵击破罗马方面的中军,把敌人一分为二,再由自己军队的左翼和右翼分别收拾。但是,这个战术要想成功,阿提拉的左翼和右翼必须敢打敢拼,骑兵的猛攻也必须压制住埃提乌斯的中军。
罗马军队也只是个名分,实质上不过是蛮族佣兵的乌合之众,有着佣兵固有的弱点。他们并不是在战场上会被迅速打垮,而是一见形势不利就逃之夭夭。与手下尽是这些士兵的埃提乌斯不同,阿提拉的匈人士士兵只要能抢到值钱的东西,就是挨刀劈也不会倒下。司令官个人的战术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多大效力。因而,进攻拉文纳时,即使埃提乌斯回来,阿提拉也稳操胜券。况且,身在拉文纳的皇帝并没有面对不利形势坚持下去的坚强意志,惊慌之99lib.net余,会轻易地把从多瑙河到意大利北部之间的土地拱手相让。
阿提拉在得知埃提乌斯已经逼近,决定解除对奥尔良的围攻后撤退。为何会考虑撤退也无人知晓。我们只知道,阿提拉似乎打算再次渡过莱茵河回日耳曼去,但这样在半道上就会被埃提乌斯追上。我们知道他们从奥尔良到了桑斯。之后他们大概想走两个月前来时的路回到兰斯、特里尔,然后在美因茨渡过莱茵河。可是,他们在到达兰斯之前就被埃提乌斯追上。
为什么要放走阿提拉?当时就有许多人抱有这样的疑问,是不愿意毁灭从少年时代起就亲密以待的匈人,还是怕消灭了匈人,西哥特人在高卢的力量过强?
第一路军由阿提拉率领从美因茨向特里尔进发,经梅斯到兰斯,再经巴黎逼近奥尔良。他们沿罗马大道一路挺进,不到两个月就迅速突入了高卢中心部位。
这一带在罗马时代被称为“坎帕尼亚”(Compania),后世称为“香槟”(Champagne),是沿马恩河两岸展开的平原地带,位于罗马时代会集了7条大道的大都市兰斯以南40公里左右的地方。
埃提乌斯在高卢不败,并不是因为他统率着一支强大的罗马军队。他的胜利靠的是向少年时代就亲密交往的匈人借兵,或是因为成功地将某个在高卢自相残杀的北方蛮族化敌为友,可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在意大利发生。
每座城市都有高高的城墙围绕,但还是一个个地陷入敌手,其原因是居民没有选择抵抗,而是开门揖敌。帝国末期的罗马人已经不再指望只要顽强抵抗,皇帝的部队就会马上赶来救援。
只看布阵,那简直就是共和政体时代罗马军队战术的翻版,使人觉得这场会战打得宛如图上画的那样合理完美。然而,两军都为布阵耗费了太多工夫,时间流逝,战斗直到下午3点才终于打响。这哪里是什么玩弄战略战术的会九九藏书网战,简直就是一场比拼力气的混战。埃提乌斯和阿提拉的战术都未能奏效。
原本日耳曼系蛮族是因为遭到匈人驱赶才入侵高卢并在那里建立自己领地的。他们在高卢寻求定居之地,也是因为匈人统治了日耳曼,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他们自然会把匈人入侵高卢看作关系到自己存亡的危机。阿提拉入侵高卢并无确定的愿景,他居然允许埃提乌斯的罗马军队与日耳曼系的众多蛮族结成了统一战线。
阿提拉并无必要攻陷拉文纳。如果攻击皇帝所在的拉文纳,瓦伦提尼安三世必然会命令身在高卢的埃提乌斯返回。西罗马帝国军队总司令埃提乌斯既不能拒绝,也不能充耳不闻,虽然并非得已,他也得回来救驾。
埃提乌斯大概想降低匈人骑兵的速攻力,在山丘和河流之间的地带布下阵势。
一度想自杀的阿提拉就这样安然渡过莱茵河,回到了日耳曼,看上去像是埃提乌斯救了他。
阿提拉仅仅恣意横行了10年便留名于古代末期的西方历史上。他胆大妄为,一旦决定便毫不犹豫。他有卓越的统兵能力,而且无论属下的将军如何沉迷于奢侈生活,他个人却没有这方面的欲望,是最适合做蛮族头领的人物。但要如他自己所说,要统合日耳曼系蛮族在北欧创建一个大帝国,他还缺乏冷静透彻的合理战略。换句话说,他走哪算哪,并无规划。我甚至认为,这样的人能够青史留名,或许是因为基督教徒恐惧他,说他是“上帝之鞭”。
卡塔洛尼会战
然而,阿提拉并没有渡过多瑙河剑指意大利,而是渡过莱茵河进入了高卢。据说这起因于下面这件事,真令人无语。法兰克人族长死后,其长子和次子兄弟阋墙,兄弟二人分别向阿提拉和www•99lib•net埃提乌斯求援。阿提拉为此去了高卢。这不仅让拉文纳的皇帝松了一口气,也使身在高卢的埃提乌斯立场变得强硬起来。
担任罗马军队右翼的西哥特人英勇善战,敢打敢拼,甚至拼到老族长狄奥多里克战死沙场。埃提乌斯指挥的左翼也把山丘围得铁桶一般,从敌人侧翼发起进攻,消灭了敌人的右翼。可是,埃提乌斯的中军没有经得住匈人骑兵团的猛攻。很明显,阿提拉方面也只有配置在中军的骑兵团打得如愿,左右两翼都已彻底崩溃。
阿提拉的军队左、中、右三军成直线排列,左翼的是东哥特人,他们可以望见河流。与埃提乌斯对阵的右翼是与东哥特人一样投靠阿提拉的蛮族兵。中军是阿提拉率领的匈人骑兵团。
反阿提拉联军从南面和西面奔赴阿提拉正在进攻的奥尔良。蛮族并不擅长必须打持久战的城市攻坚。在罗马时代,奥尔良被称为凯纳布姆(Cenabum),是高卢中部的重镇,地处卢瓦尔河沿岸,围有坚固的城墙。我们不清楚阿提拉为什么会瞄上进攻起来明显棘手的奥尔良。阿提拉包围奥尔良果然久攻不下,这给了埃提乌斯准备反击的时间。
阿提拉被追上后在这里掉转方向,准备会战。他相信自己的骑兵天下无敌,只要以平原为战场,就能充分发挥骑兵的战斗力。
想起来,如此令人畏惧的匈人也在正规战斗打响的瞬间败北,直让人觉得蛮族只是在袭击手无寸铁的民间百姓时才能逞强。
战斗变成了混战,变成了白刃战。两军都未能按自己的战术作战,最终成为一场伤亡惊人的会战。太阳落山时分,阿提拉分割罗马军队的意图失败,他完全被压制住了。阿提拉回到自己阵地时神情沮丧,脱口说出“干脆一把火烧掉阵地,跳进火里死了算了”的话来。
首先,匈人如今已成敌人而不能依靠。其次,不可能从高卢带某个蛮族来。他们正在高卢为保卫领土而针锋相对,对意大利并无兴趣,如果接受埃提乌斯的邀请去了意大利,就等于允许其他蛮族在他们不在时占领自己的领地。最终埃提乌斯只能率领自己直接指挥的士兵前来。
要从多瑙河中游地区进军意大利九-九-藏-书-网,最稳妥的路线是从自西向东环抱北意大利的阿尔卑斯山脉的最东端进入。阿提拉率领匈人就从这条路线进入了意大利。他们首先进攻了像绊脚石一样挡在路上的阿奎莱亚。但是,和其他蛮族一样毫不例外,匈人也不善于打攻城战。香槟平原的会战结果也传到了意大利。从现在残留的遗迹根本无法想象,罗马时代的阿奎莱亚是位于亚得里亚海北端的意大利东北部首屈一指的海港城市,这里有防御力量常驻,居民的自我防御意识强烈。这已够阿提拉为难的了。比攻占阿奎莱亚更优先的是如何保障数万士兵的粮食和满足他们掠夺的欲望。
拉文纳并非易守难攻,城市规模很小,只要实施海陆封锁,稳扎稳打,必可攻陷。因为蛮族不擅长海陆持续封锁的持久战,所以只有对手是蛮族,拉文纳才易守难攻。
他们进入高卢后兵分三路,使人感到军势浩大:
阿提拉只分出部分兵力参加阿奎莱亚的攻防战,而把剩下的大半兵力放出去掠夺整个意大利北部。匈人在意大利北部充分表现出了他们恣睢暴戾、狂暴无度的特点。康科迪亚陷落了,帕多瓦、维琴察,继而是维罗纳、克雷莫纳、皮亚琴察、帕维亚、米兰……惨剧上演了,可以说所有城市都被匈人的马蹄蹂躏,无一幸免。
埃提乌斯阻止了他,他劝这个西哥特年轻人说,要先回领地,重整老族长死后的西哥特人。战死的老狄奥多里克有4个儿子,托里斯蒙是其中之一。他担心父亲死后会有哪个兄弟出来独领全族,便听从了埃提乌斯的忠告,带着西哥特的士兵回阿基坦去了。他们走后,埃提乌斯光靠自己手下的士兵便无力追击阿提拉。
如果埃提乌斯愿意,让“上帝之鞭”的阿提拉在这场会战中化作香槟平原上的露水无影无踪,也是有可能的。西哥特人因老族长战死反倒燃起了战斗意志,老族长狄奥多里克之子托里斯蒙扬言,要马上攻进敌人阵地,不待明日。
老狄奥多里克率领的西哥特军队布在可以眺望到河流的右翼,中军集中了其他蛮族兵,埃提乌斯亲自率领的左翼则在山脚下布阵。全军呈弓形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