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马帝国的灭亡
(410—476年)
圣奥古斯丁
圣奥古斯丁(波提切利画)
决斗开始,两军士兵定睛注视着,大气不敢出。两位将军驱马飞奔,胜负已在激烈对冲的瞬间决定。波尼法提乌斯左腹部被长矛刺穿,倒栽葱似的跌下马来,动弹不得,5天之后死于枪伤。埃提乌斯获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波尼法提乌斯属下的将士编入自己的军队。哥特人出身的将军桑吉巴努斯趁此机会投向埃提乌斯。他原先被派去北非讨伐波尼法提乌斯,后来在波尼法提乌斯的怀柔下一直与其共同行动。在里米尼战斗中,他是波尼法提乌斯的副将。这样,除了死去的波尼法提乌斯,埃提乌斯收编了所有波尼法提乌斯的军队。完成这一切之后,埃提乌斯开始向加拉·普拉西提阿摊牌。
这个时期的东罗马帝国皇帝是狄奥多西二世,他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仍不热心于亲政,由姐姐普尔喀丽娅独揽大权,统治着东罗马帝国。东西罗马帝国均由女人统治,但统治才能有明显差距。东罗马帝国在普尔喀丽娅的领导下,与大国波斯维系着较为良好的关系,同时把北方蛮族入侵的祸水引向西罗马帝国,成功避免了两面受敌的事态。只要能够阻止外敌入侵,国内和平就能得到保障,自然国力也会增强。埃提乌斯害怕东罗马帝国把正规军派到西罗马帝国,那样他就会受到蛮族和罗马军队的两面夹击。
他于公元354年生于北非地方自治体之一的塔加斯特,这种自治体受中央政府派遣的行省总督统治。这座城市如今在阿尔及利亚境内,名为苏格艾赫拉斯。罗马时代的“municipia”,指被罗马征服而成为行省的地方城市,因此,奥古斯丁很有可能有迦太基人的血统。他的父亲是这座城市的地方议会议员,据说直到死前几年还在信仰罗马传统诸神,是一位异教徒。虽然那时君士坦丁大帝承认了基督教,但还远未到离狄奥多西确定基督教为唯一宗教而其他均为异教的公元4世纪末期。因此,奥古斯丁的青少年时期是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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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教得到承认但也可以自由信仰其他诸教的时代度过的。埃提乌斯提议两位大将进行决斗,以此决定战斗的胜负。
这实在是巧妙的“摊牌”。埃提乌斯率领军队来到拉文纳,让部队在拉文纳郊外待命,自己只带少数的几名将军进入皇宫,向由母亲陪伴着接见他的少年皇帝乞求原谅。
波尼法提乌斯抛弃了北非,也抛弃了以前仰慕的奥古斯丁,回到了意大利。可是,身在拉文纳皇宫的加拉·普拉西提阿既没有批评也没有责备这位阿非利加方面大元帅。她打算利用这位年届四十的武将,打掉活跃在高卢却与拉文纳皇宫保持距离的埃提乌斯。令人不解的是,北非正在不断失去,皇宫为什么还要削弱高卢的罗马势力。40岁的母后只是因为埃提乌斯经常不服从自己的命令便认定他图谋把高卢从西罗马分裂出去。这与当初怀疑波尼法提乌斯图谋把北非分裂出去而派兵讨伐一样,只是对手从波尼法提乌斯换成了埃提乌斯。
奥古斯丁回到家乡塔加斯特,当起了一介修道僧。这位学识丰富的年轻修道僧无法不对周边产生影响,弟子们开始聚集在他的周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修道院。这个时期,他的私生子去世了。
就这样,西罗马帝国失去了罗马军队已经撤出的不列颠,失去了高卢北部和中部,失去了东部沿海地区之外的西班牙大部,又失去了北非,目前仅有迦太基城及其周边一带还在罗马人手里。在这样的状态下,西罗马帝国又要开始浪费所剩无几的力量。被浪费的不光是人和钱,还有时间。埃提乌斯与波尼法提乌斯这两位罗马军队“大元帅”之间的这场内战,直到两年之后才结束。
奥古斯丁的修道院生活持续了9年。公元397年,已经43岁的奥古斯丁被选为希波雷吉乌什主教。他原想一辈子做一名修道僧,但想到这也是神的意旨,便从修道院搬进了主教宅邸。
波尼法提乌斯瞥了一眼使者送来的提议当即决断——同意。当晚,双方在各自的营寨里准备明天的决斗。侍者们忙于为主人加工武器。埃提乌斯的随从遵照主人的密令,对决斗的武器进行改良,加长了长矛。
虽说是罗马军队,但实质上蛮族兵居多。指挥他们的人都在42岁左右,年富力强。他们二人的军事才能也可以说是旗鼓相当,激战一场接着一场。不过,战况的进展却常常是波尼法提乌斯占据优势。波尼法提乌斯是优秀的战略家,也是优秀的战术家。
可是,罗马的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多人不但不集中精力学习,还会在支付月钱之前跑到别的私塾去,这对靠月钱生活的老师来说真是令人绝望。他虽然来到了曾经的“世界之都”,却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当时的首都长官叙马库斯向年轻的奥古斯丁伸出了援手。
前往米兰,为奥古斯丁的人生带来了一大转机。这个时期的米兰正处在主教安波罗修的绝对影响之下,我一直认为,这位主教是天主教会首推第一的实干家。一直以希腊罗马经典为教材教授雄辩术的奥古斯丁竟对将希腊罗马文明打成异教文明的基督教痴迷。主教安波罗修的说教给了32岁的奥古斯丁雷击一般的冲击。
另一方埃提乌斯,与其说是战术家,毋宁说是战略家,看到战况进展如此,便看准波尼法提乌斯的脾性改变了方针。
“讲座”一词来源于希腊语的“kathédra”,原意为“椅子”,转为拉丁语后写作“cathedra”,意思是具有教授学生的教席资格。这个词直到现代仍在使用。奥古斯丁顺利通过这个“讲座资格”考试,首都长官甚至要为他在米兰觅到一个职位。
用一句话来说,《忏悔录》是一部真实坦白自己在觉悟到真正的信仰之前是如何任性游乐,真实描写自己何时受到谁的启发而觉悟,后来生活又是如何改变的作品。
这个时期的埃提乌斯要想取代少年皇帝大概是很轻松的事,他一定会从陆上和海上两面夹攻拉文纳,但他连试也没试,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野心。埃提乌斯自己是天主教派的基督教徒,但娶了阿里乌斯派的哥特人女人为妻,藏书网且坦然生子。废掉被视为奉基督教的神意而坐上宝座的皇帝,并由自己取而代之,在埃提乌斯看来并不会刺伤他的宗教信仰。他之所以打消了实现野心的念头,是因为吃不准东罗马帝国会如何行动。
波尼法提乌斯放弃了希波雷吉乌什城的防御,载着他和手下士兵的船队从港口出发去了意大利。这座城市的命运由此决定。在城墙倒塌的轰隆声中,奥古斯丁76年的人生落下了帷幕。这天是公元430年8月28日。
且不说他们实际上是否图谋分裂,没有力量图谋分裂的人也没有能力防御,这在帝国的最后一个世纪,不论北非还是高卢都是一样。只有能够操纵具有这种力量的人,才配当最高司令。可是,代替11岁皇帝掌控西罗马帝国的加拉·普拉西提阿不具备这种能力。
尽管如此,这也比活着落入一直被视作异端的阿里乌斯派和多纳图派人手中幸运。过去曾经有些天主教徒为与奥古斯丁的说教保持一致而有过过激行为,杀死过主教,焚毁过教堂。如果奥古斯丁活着落入多纳图派之手,必定会被大卸八块。
罗马人打败了罗马军队,埃提乌斯为此乞求原谅,这实在是荒唐可笑之事。但加拉·普拉西提阿并没有笑。皇帝拉住埃提乌斯的手让他站起身来,原谅了他,并正式任命他为“联军总司令”。
公元432年,埃提乌斯的军队翻越阿尔卑斯山脉进入意大利,与正等着他们的波尼法提乌斯的军队在里米尼附近的平原相遇。里米尼离少年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和母后加拉·普拉西提阿所在的拉文纳不到50公里,其近郊成为罗马军队内战的战场。
叙马库斯是元老院有实力的元老,还担任着“首都长官”。他亲自为奥古斯丁当推荐人,劝奥古斯丁参加“讲座资格”考试。
奥古斯丁当上主教以后,开始在成为天主教教理旗手的路上突飞猛进。他在希波雷吉乌什,曾经召开过几次公开会议来调整教理解释方面的差异。奥古斯丁当上主教后在教理方面极富战斗性,集中攻击被打成异端的多纳图主义者。以前,北非基督教徒中多纳图主义者占多数,但在天主教派的攻势面前一落千丈而成为少数派,这应归功于主教奥古斯丁99lib•net。正因为如此,信奉多纳图派基督教的人们对他更加憎恨。公元430年,多纳图派基督教徒与北方蛮族汪达尔人共同行动,逼近希波雷吉乌什。也许,奥古斯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必要相信,真正的安居之地不在地上,而只能在“上帝之城”。
奥古斯丁在天主教中非常重要,是被称为“教会之父”、被赞颂为“教父”的人物。他也是出生于北非的罗马人,一生中留下了许多著作,其中特别著名的作品是《忏悔录》和《上帝之城》。这两部著作都有日文译本出版。
《上帝之城》据说是受到公元410年“罗马浩劫”的冲击而写的作品,告诉人们现实直面的地上国度的惨状不过是通往上帝之城途中的过程而已。异教徒认为,罗马帝国之所以沦落至此,是罗马人抛弃传统宗教改信基督教的缘故。《上帝之城》就是针对这种责难的反驳。我在读后感到,这本书的写作目的是让对“地上国度”的惨状感到绝望、对基督教的信仰有所动摇的人们着眼于“上帝之城”,从而使这些善男信女坚定信仰。很多关于信仰的书籍往往使没有共享这种信仰的人感到枯燥。然而,这些书籍在1600年之后的今天仍在刊行,这不仅是因为这是天主教最伟大的理论家所写,还是因为奥古斯丁的文章卓越。他自孩提时代起就接受了曾为罗马精英必备的教养学科(拉丁语“artes liberales”,英语为“liberal arts”)的教育。
奥古斯丁按照良家惯例,在父母身边接受初等教育后,自中等教育开始便早早离家,去了20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学习。少年时代,奥古斯丁的兴趣在拉丁文学,尤其喜好开国皇帝奥古斯都时代的叙事诗人维吉尔。后来,奥古斯丁去迦太基留学,学习雄辩术这种说服与自己想法不同的人的技能。可是在这座大都市里,他没有投身于学问,而是将时光抛掷于享受人生,不满18岁便成为未婚父亲。这可是使虔诚的基督教徒母亲莫妮卡深深哀叹的不吉之事。
大概是害怕发生这种情况,信徒们悄悄把奥古斯丁的遗骸装上船,运到撒丁岛上99lib.net去避难。到了中世纪,遗骨被袭击该岛的撒拉森海盗抢走,得花“赎金”才能要回。有人付了赎金,遗骨回到了信徒手中,后被作为圣物保存在意大利北部帕维亚的教堂中,直到今天。
人们不知道波尼法提乌斯个人是否有意与同辈埃提乌斯竞争。总之,回到本土的波尼法提乌斯不仅没有因放弃北非而被问罪,而且再次被任命为“大元帅”,还被授予“贵族”(patricius)之位。但是这次没有明确记载是负责哪方面的大元帅。也许加拉·普拉西提阿与波尼法提乌斯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战胜埃提乌斯后任命波尼法提乌斯担任高卢方面大元帅。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他打了胜仗却向战败的一方乞求原谅,以换取皇帝正式承认他作为事实上的西罗马帝国全军最高司令官的地位。
不过,他并未荒废学业,在完成了迦太基留学的3年学业以后,他于20岁时返回了故乡塔加斯特。在故乡教授文法,并开设了相当于中等教育的私塾。但对这个刚满20岁、多愁善感又体验过大都市迦太基生活的年轻人而言,内陆小城市的生活太过枯燥。作为未婚父亲,他与女伴的关系并未断绝,两年之后又回到迦太基。在此后连续7年的岁月中,他在迦太基靠教授雄辩术为生。
他放弃了教师职业,断绝了与带着儿子的情人的长期关系,拒绝了母亲安排的婚姻,决心把以后的人生奉献给神。翌年,即公元387年4月,32岁这年的春天,奥古斯丁接受了洗礼,好像主教安波罗修也参加了他的洗礼。
他决定放弃在迦太基的生活去罗马的理由也很有趣,并不是为了究求学问,而是因为讨厌学生。迦太基的学生闹哄哄的,根本不听年轻老师的话,于是他想,在传统悠久的罗马接受素质教育的学生肯定要强些,便决定去罗马。
叙马库斯这年44岁,正是他在公元384年与米兰主教安波罗修展开了史上留名的争论。他以一直处于攻势的基督教势力为对手,阐述罗马传统宗教存在的理由,被称为“罗马古老异教最后的荣耀之火”。他也许看出了30岁的奥古斯丁是这把“火”的继承人。后来成为天主教首屈一指的理论家的奥古斯丁,这时不过是一位失业的年轻古典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