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罗马人
(395—410年)
菲耶索莱战役
然而,意大利的人心完全没有因此倒向斯提利科一边。由于禁止基督教以外的其他宗教,在罗马元老院元老中,不少人表面上装作基督教徒,内心却依旧对罗马传统诸神感到亲近。但这些“隐性异教徒”倒也并未在自己家里偷偷地感谢诸神。有句谚语叫“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们早忘记了整整半年的恐惧。同样忘记恐惧的还有21岁的皇帝霍诺里乌斯,他身兼执政官却不知道身先士卒、冲向敌人是执政官之责任。这帮人不但忘却了刚刚过去的恐惧,甚至开始责难斯提利科,他们以斯提利科让10万蛮族人逃往高卢为口实,谴责他靠牺牲高卢来解救意大利。
只有46岁的斯提利科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也没有因这些非难而动摇。他虽然成功地捕捉到战机,一举获胜,但这一胜利毕竟不似恺撒那样,是在远离意大利的敌土之上取得,而是在蛮族人入侵深入意大利半岛之后才取得的。他深知二者之间的不同。这还不能说作为与皇帝霍诺里乌斯共同担任的执政官,自己已完成了职责,现在已不可能完全阻止蛮族人对西罗马帝国的侵犯,但至少得阻止蛮族人对本土意大利半岛的入侵。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忘记与意大利接壤的高卢的防卫,尤其是高卢南部的防卫。这个想法逐渐占据了斯提利科的大脑,对高卢的担心在菲耶索莱战役胜利之后不到4个月即成现实。
即使坐视对手因饥渴而倒毙,40万众也不知何时才能死完
http://www.99lib.net
。于是8月过半,斯提利科把西侧包围圈撕开一角,故意让还能移动的蛮族人朝阿尔诺河方向逃跑,然后派兵从背后压向疯狂求水冲向阿尔诺河的蛮族人。这个计谋逼使饥渴的蛮族人不是倒在剑下,就是被水淹死。罗马时代,佛罗伦萨被称为佛罗伦提亚(Florentia),是罗马人在起源于亚平宁山脉而注入第勒尼安海的阿尔诺河北岸建起的城市。此前居住在此地的是伊特鲁里亚人。伊特鲁里亚人生性喜欢在不太高的山丘上建城,他们选择的居住地就是菲耶索莱山丘,这座山丘现在盖满了别墅。征服并同化了伊特鲁里亚人的罗马人喜欢在平地上建城,沿阿尔诺河而建的佛罗伦萨起源于罗马时代。公元前1世纪,苏拉首先把这里选作手下兵士退役后的落脚点。可是,这位勇将的前下属非但没有落下脚,反而因参与“喀提林阴谋”而全军覆没。后来尤里乌斯·恺撒让自己手下的退役兵士到这个眼看就要成为无人之城的地方定居。据说从这时起,“花都”之意的佛罗伦提亚就成了这个城市的名字,后来以“文艺复兴之都”驰名的佛罗伦萨,其实在1500年前就已存在。卡萨亚大道(Via Cassia)现在是国道2号线,至今仍发挥着作用,这条大道连接着首都罗马和佛罗伦萨。
从公元405年到406年,蹂躏意大利半岛北半部、使首都罗马颤抖的拉达盖苏九*九*藏*书*网斯及40万蛮族人,在夏日的太阳下来到菲耶索莱丘陵之麓便似蒸发了一般,踪影全无。
斯提利科放出了侦察兵,他知道“时机”已到。他的军营在北意大利的帕维亚,他一边瞄着拉达盖苏斯的动向,一边保持着距离,将3万人部队选择别的大道,从意大利北部插到了意大利中部。他们知道,敌人终于为进攻佛罗伦萨而集结在了佛罗伦萨与菲耶索莱之间的这片平原上。
当然,罗马人经常需要派兵击退那些看到这个工事而来进攻的蛮族人,但因此损失的士兵数量与和10倍之敌正面作战的损失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对那些看到了工事而逃跑的蛮族人也不用派兵拦截。人看到危险就会朝自己人所在的方向逃去。用栅栏和壕沟包围敌人,断绝其供水与食物的战斗,就在这盛夏的骄阳之下同时进行。
6月,拉达盖苏斯和他的40万人抛下了吸干榨净的意大利北部,转向意大利中部。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罗马,经埃米利亚大道到达里米尼,再从那里经弗拉米尼亚大道去罗马,这是最快最容易的路径。但拉达盖苏斯以前没有接触过罗马帝国,也许并不很了解首都罗马的富庶和走罗马式大道的便捷。他们就像墨汁滴在纸上扩散一样从意大利北部逐渐渗到意大利中部。而99lib•net且,在进入意大利中部后刚遇到第一座城市,就陷入了佛罗伦萨攻防战。他们刚刚翻过亚平宁山脉而来,粮草怕也已告罄。
罗马时代、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大图)及罗马时代的佛罗伦萨和菲耶索莱(小图)
这是斯提利科的完美胜利。等待战机一举定乾坤,这个做法让人想起450年前尤里乌斯·恺撒的“阿莱西亚攻防战”。元老院得知“阿莱西亚攻防战”的胜利,登上卡匹托尔的山冈,感谢以朱庇特为首的诸神。而在450年后的罗马,长久以来一直保佑罗马人的诸神已以成为邪神。但是,如此巨大的欣喜怎么能不向谁表示感谢呢?这是人之常情。于是,公元5世纪初叶的善男信女们倾巢出动,来到圣彼得大教堂和圣乔万尼大教堂,把感谢奉献给了基督教之神。北非教区得知胜利消息后,圣奥古斯丁也说,这是神的恩宠创造的奇迹。
佛罗伦萨四周被丘陵包围,夏天不仅炎热,湿度也大。它位于罗马北面,但夏天比罗马炎热,冬天比罗马寒冷。佛罗伦萨与菲耶索莱之间的平原是典型的盆地,夏季尤其闷热,到了8月实在无法忍受。住在平原的佛罗伦萨人在周边丘陵地带建有别墅,也是为了躲避夏天的炎热。在盛夏的阳光下http://www.99lib.net,这40万人已经断水绝粮,宛如被赶进围栏里的羊群,不断有人倒下、死去。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斯提利科并不着急。那些刚从高卢过来成为他属下却并不了解意大利的蛮族士兵,那些一下从奴隶变成士兵的各族人等,没有一个人随意行动,简直就像斯提利科从小培养并在他手下作战多年的士兵,完全膺服于这位汪达尔人出身的罗马武将,这种情形令人不可思议。
斯提利科来到菲耶索莱背后,先与全力以赴进行防御的佛罗伦萨取得了联系。蛮族原本不善于进攻围着城墙的城市。佛罗伦萨又面对阿尔诺河,蛮族的包围也是漏洞百出,与市内取得联系并非难事。
斯提利科向佛罗伦萨的居民要求提供食物和人手,“食物”是供给他带来的3万名兵士,“人手”是用于他构思的土木工程。佛罗伦萨的居民意识到靠自己的力量无望抵御蛮族,所以痛快地响应了斯提利科的要求。菲耶索莱居民的食物已经被蛮族抢劫一空,只剩下了一条命,但他们仍然痛快地响应了提供人手的要求。这样,用栅栏和壕沟把佛罗伦萨与菲耶索莱之间的开阔地全部围起来,把蛮族赶进去,宏伟的战略态势便告形成。
然而,这个暑天断水断食的战役只是出于这样的一个假设:不足两个月的时间里不可能置20万人于死地,这并没有任何现场记录作为根据。一直崇拜斯提利科、相当忠实地记录这位蛮族人出身的武将言行的克劳狄安,从两年前开始就www•99lib•net什么也不写了。这位比斯提利科年长几岁出生于埃及的诗人,在公元404年以后退出了历史舞台,无人知晓他是亡故还是患病回乡。后来成为圣人的奥古斯丁曾经提到过以“菲耶索莱战役”之名著称的这场战役,他当时在北非做主教,通过传闻知道了发生在意大利中部的这场战役。
由此可见,这场“菲耶索莱战役”虽然没有丰富的史料记载,但显然是历史事实。
8月23日,栅栏壕沟的围歼战开始尚不到两个月,战役就以生者投降而告结束。活下来的人数不详,不过,有人说沿阿尔诺河到比萨,有10万人逃往法国南部。当初率领40万人入侵意大利的拉达盖苏斯在逃亡途中被捕,被押解到斯提利科面前迅即斩首。投降的人当中年轻力壮的1.2万人被编入了斯提利科率领的罗马军队,除此之外的所有人均被卖为奴隶。由于数量过多,奴隶价格下跌,据说3个月前还是奴隶的士兵有生以来第一次买得起奴隶了。
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扩展到了阿尔诺河南侧。但在罗马时代,佛罗伦萨只在河的北侧,是夹在阿尔诺河和圣母百花大教堂之间的一个四边形的地方。现在出了市区直接走上缓坡就能到达菲耶索莱山丘,可是在罗马时代,佛罗伦萨与菲耶索莱相距甚远,其间广阔的平原都是耕地,两者之间的距离在古代比在文艺复兴时期要遥远得多。拉达盖苏斯率领40万人翻过亚平宁山脉之后,开始进攻佛罗伦萨,这片广阔的耕地就成了他们的“野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