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帝尤里安
(361—363年在位)
安提阿
尤里安
安提阿的城市规模不如罗马,但远远超过了君士坦丁堡。它是在公元前3世纪由亚历山大大帝死后分裂帝国的武将之一塞琉古(Seleukos)所建。因此,相比公元前753年建城的罗马,历史较短,却比公元330年建都的君士坦丁堡悠久许多。塞琉古王朝遭罗马灭亡之后,安提阿失去了其首都的地位,但在罗马的统治下仍然继续保持着经济的繁荣,因为这里是东方贸易的中心。
顺便提一下,那个武将出身的文人,因不向基督教妥协终身为异教徒而被称为“罗马最后的历史学家”的阿米阿努斯·马尔塞利努斯,就是在这座国际都市出生、成长的希腊裔安提阿人。
在这三大都市中,罗马从古至今始终保持着世界大都市的地位;君士坦丁堡在公元1453年被奥斯曼土耳其攻陷后,改名为伊斯坦布尔,以后作为土耳其的首都,一直是一个活力四射、充满东方风情的城市。
恺撒把自己亲自指挥的战役刻画得栩栩如生;奥古斯都则轻描淡写地叙述了40年统治期间完成的业绩;马可·奥勒留在与北方蛮族作战期间,写下了自己的心灵感受,却对战争只字未提。而尤里安的《厌胡者》从头至尾充满了冷嘲热讽。
我个人对这篇文章,除了感觉到尤里安的痛苦之外,没有什么太多的共鸣。其实,最高权力者应该很清楚,他从来都是批判的对象。对于无权者而言,批判是他们能够反击的唯一手段。然而,要让尤里安像伯里克利或者是尤里乌斯·恺撒那样,对这些非议一笑了之,恐怕是做不到的。毕竟与壮年时期的古希腊政治家以及古罗马将军的人生历练相比,尤里安才30岁出头。
殉道者的遗骨在唱着赞美歌的信徒们的护送下,平安地移到异地。可是,达芙尼的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
因此,任何人胆敢阻碍,我都会迎头反击,任何人胆敢捣乱,我都会将其绳之以法。不仅要没收他们的财产,还必须让他们承受铁与火的刑罚。
希腊哲学的鼻祖泰勒斯(Thales)出生于当时称之为爱奥尼亚的位于小亚细亚西岸的米利都(Miletus)。这位生活在公元前7世纪到前6世纪的哲学家,曾经有过一段既有现实意义又很能反映地中海民风的愉快经历。
尤里安认定,这一连串火灾事故背后的嫌犯就是基督教徒。他大概是想用大城市作为示范来杀一儆百,下令关闭了安提阿市内的所有基督教堂,皇帝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中下层阶级。
在古代,阿波罗神殿一直人头攒动,参拜者络绎不绝。人们来此,倒不是因为这位天神对达芙尼的一片痴情。实在要说的话,大家倒是可能会对为了摆脱阿波罗紧追不舍、毅然化身为月桂树的达芙尼予以同情。阿波罗神殿之所以能聚集众多的信徒,正如德尔斐阿波罗神殿(Delphi Temple of Apollo)闻名于世的理由,是人们希望听到由女祭司传达的神谕。达芙尼的阿波罗神殿自古有名的原因同样如此。可是,来到这里的尤里安听说神殿已经听不到神谕的传达,这也是导致参拜者日益稀少的主要原因之一。神谕断绝的时间似乎与附近森林中建造基督教殉道者墓地的时代相重合,由于前往墓地巡礼的信徒多于去神殿参拜的人,因而惹得阿波罗神不高兴,“罢工”不再发神谕。
无论是由纵横交错的街道形成的城市结构,还是长达几公里的中央大道,昔日的风貌荡然无存。街道两侧圆柱林立的中央大道,曾经赫赫有名,甚至成为波伊廷格古地图的记号,当安提阿与埃及的亚历山大城竞相争做东方第一都市的时代,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这条中央大道。
引发中东地区骚乱的第三个原因,来自基督教内部长久以来对教99lib.net义的争议。自公元3世纪以来的有关教义的论争,大体分为两派:
历代罗马皇帝亲自撰写的著作如下:
首先,借着尤里安登基的势头,“异教徒”向基督教势力频频发起反击。也就是说,在君士坦丁大帝及其儿子君士坦提乌斯执政的50年中,被打压的反基督教的情绪终于得到爆发。尤里安只有31岁,那些反基督教的人想当然地相信,他会像前两位皇帝一样,统治天下20年以上。
当我阅读尤里安留下的书信和著作时,并不会联想到同为异教徒的伯里克利或者恺撒,反而是基督耶稣。当年年轻的耶稣对那些身处耶路撒冷大神殿之中仍然一心只想着生意的同胞深感愤怒,一气之下将神殿中的摊位砸个精光。被犹太商人激怒的耶稣与猛烈抨击安提阿的市民的尤里安,正好是差不多的年龄。
主张神、基督、圣灵三位一体的亚他那修派,到了公元4世纪时,已经被称为天主教。尽管当初君士坦丁大帝在召开尼西亚公会议时,已经把“三位一体”定为正统的教义。然而,现实并非那么单纯。
以上状态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时代发生了变化。失去了皇帝以及地方自治体资助的希腊罗马多神教状况凄凉,原本还可以依靠一些私人援助,但帝国当时接连遭遇危机,人们心中充满了天神离他们而去的不安。希腊罗马的宗教不像基督教,没有什么“不幸是神赐予人类的试炼”这类应变的解释。
公元361年11月3日,君士坦提乌斯皇帝的死亡让尤里安在不动刀兵的情况下和平登基,以帝国唯一的最高权力者的身份,于同年12月1日进入首都君士坦丁堡。他在君士坦丁堡究竟生活了多久,至今没有一个定论。有些专家认为是到公元362年4月左右,也有人认为可能更晚一些,大概到初夏前后。无论哪一种说法都证明尤里安前往东方之前,在首都的生活没有超过一年。
对于我的责难,理应由我承担,因为这些有利于你们的政策,正是由我本人立意推行,即使无法获得感谢,我也无权强制于民。我只能将大家对我的批评和指责归结于我的思考不周,我保证今后会更加谨慎行事。你们对我的“敬意”,诸神将会代我讨回。
话说有一天,边走边思考的泰勒斯不小心掉进了水沟里。路人见此情景,不禁捧腹大笑,说哲学家真是一个没用的东西。
与这两个古代大城相比,安提阿的生命未免过于短暂。现在,这里土耳其语称为安塔基亚,是一个距离叙利亚国界不到30公里的边境小镇。那些怀着对古城安提阿朝拜之心来到这里的人,想必是无一例外地失望而归。
但是,现状并没有因此改善。那些紧急进口的小麦,在安提阿的外港换船装货时,就已经被一些巨贾全部买了下来。这些资金雄厚的商人几乎都是安提阿元老院的元老。
尤里安身边围绕的都是他喜欢的哲学家,这些人是以利巴尼乌斯(Libanius)为首的公元4世纪时罗马帝国最杰出的学者。当然,他们都不是基督教徒。不过,这些著名的研究人员给人的印象是站在讲坛上向学生传授知识,像现在大学里的哲学系教授。当时的教授依靠学生交纳的“礼金”为生,皇帝之友的身份对广招弟子是很有帮助的。阅读利巴尼乌斯等这些尤里安的友人留下的有关他的文章,无法让人感受到他们对尤里安怀有亲爱之情,甚至在尤里安死后,他们写的那些为其辩护之文,也因为对他的理解不足而缺乏说服力。
提笔至此,我想说的话都已说完。这些不过是我本人的期待而已。
有一份以最初的所有者名字命名的古代地图,叫波伊廷格古地图(Tabula Peutingeriana)。如今被保存下来的是11世纪制作的复制品,原图是在公元4世纪中叶,即尤里安生活的那个时代制作而成。在这幅地图上用了有别于其他城市的特殊记号,标注了罗马帝国www.99lib.net的三大都市:罗马、君士坦丁堡、安提阿。
人们把皇帝叫作山羊,嘲笑他体格瘦弱,头脑欠佳。尤里安登基之后,无须再顾忌别人的眼光,恢复了以前当哲学门徒时的习惯,留起了当时可算作哲学家招牌形象的络腮胡子。他的体型普普通通,没有希腊雕塑般刚健有力的骨骼,百姓把他形容成当地随处可见的山羊,也不算太过分。总之,尤里安移居安提阿之后,与当地人民的关系日益恶化。
奥古斯都去世前写下的《神君奥古斯都功业录》
要追溯被史学家称为“希腊罗马宗教与基督教决定胜负的最后一个世纪”的公元4世纪的世事变幻,有一件事情不能不提,那就是尤里安在位时期,《米兰敕令》已经颁布了半个多世纪。这意味着,表面上所有的宗教信仰自由得到承认,实际上皇帝偏向于基督教的政治路线已经持续了50多年。而另一面,罗马进入帝制时代以后,建造献给希腊罗马诸神的神殿主要出资人又是皇帝。被基督教视为“异教”的多神教,由于没有所谓的教义,所以不存在向信众传播、解释教义的神职人员阶级,因此也没有必要去建立财源,用以维持相关人员的生活以及举行弥撒、做慈善等。
安提阿以南不到10公里处,有一个森林葱郁、泉水潺潺叫作达芙尼(Daphne)的小镇,当地有一座自古以来就闻名遐迩的雄伟的阿波罗神殿。达芙尼就是以神殿为中心逐渐发展起来的。事情发生的起端是尤里安来这里参拜神殿。
尤里安这才知道,原来掌握情报是获取暴利的关键。年轻的31岁的皇帝盛怒之下,将200名元老院元老统统关进了大牢,不过当天就释放了他们。无论如何,皇帝强硬的态度总算有了效果,那些商人终于愿意将囤积的小麦投放市场。市民的不满虽然得到了消解,但安提阿的上层阶级从此与皇帝结下了怨仇,而另一起事件的发生,让中下层人民也对皇帝表示出了敌意和反感。
英语“speculation”的词源来自拉丁语“speculatio”,可见投机的行为自古存在。“speculatio”原本是一个哲学用语,意为“思索”。思索人生的真理是哲学,而思索赚钱的真谛就成了投机。
逐渐走向没落的安提阿,在公元638年被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占领之后,彻底丧失了城市的机制。这里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古代世界连接地中海的内海城市。但是到了中世纪时期,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势不两立,地中海不再是一个文明圈中的“内海”,反而成了两大文明世界的分界线。安提阿作为城市的生命自然也随着古代一同消失。
《厌胡者》的确体现了尤里安视觉敏锐、擅长辩论以及对《圣经》的深刻理解力,但它充其量是一篇在长期压抑之下的泄愤之作。皇帝在文中对着其读者即安提阿的市民们,大声呵斥:“忘恩负义!”他愤愤不平地表白自己登基后一直致力于公平的统治,不但没有增加税赋,还减至原来的五分之一,可他得到的回报统统是不满和怨言。只会嘲笑皇帝是长着山羊脸的哲学家的安提阿,不配接待皇帝。市民的不满本应该归咎于那些掌控这座城市的富人的无所作为,而大家却为了一吐怨气而迁怒皇帝。尽管怒气冲天,尤里安还是没有忘记强调他尊重言论的自由,所有对他的非难或嘲笑都不会受到压制或处罚。
尤里安著的、包括上述《厌胡者》在内的作品集
话说回来,尤里安身处的公元4世纪,安提阿还是罗马帝国引以为自豪的一座繁荣的东方城市,没有人会想到它在百年之后将走向没落。这个国际化都市的居民,尤其是上层阶级的人们,天生就是商人。他们相信无论是谁统治,自己都有生活的能力。这种自信心很容易导致他们对统治者做出的努力不屑一顾。安提阿人的性格说得好听些,是务实清醒,不客气地说就是老奸巨猾。因此,年轻气盛又是九-九-藏-书-网理想家的尤里安注定与他们格格不入。
其次,安提阿的居民结构非常国际化,很符合贸易城市的气氛。上层以及中产阶级主要是希腊裔,而那些比其他民族更善于寻找商机的犹太人,很早之前就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犹太经济圈。居民地位处于中下层的,是可以算作原住民的闪米特人(Semites)。城市的东方风情其实并不太浓厚,这主要是因为城中到处都建有罗马人和希腊人喜好的圆柱,在罗马统治的时代,圆柱的数量竟然成了课税的基准。而象征着安提阿雄厚的经济实力的长达几公里的圆柱大街,在当时的地中海世界更是家喻户晓。如果加上奴隶的数量,安提阿的人口有百万之多,这一点,它同样也是劣于罗马,胜于君士坦丁堡。罗马帝国擅长巧妙地分配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因此也赋予这所东方大城市自治的权力。所有地方政府层面的政策方针等事项,全部由200名元老院元老组成的安提阿议会决定。
阿波罗和达芙尼雕像(贝尔尼尼作品,17世纪)
古代安提阿
收成不足的消息一传出,市场上的小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背后无疑有着投机的行为。
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
当时就有人刻薄地指出这些人是寄生虫,看来并非言过其实。成天与这些人在一起的尤里安想的自然都是与哲学有关的内容,他应该是从未思索过投机之类的事情。
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泰勒斯真正关注的仍然是哲学,他只是在那一年关注了投机的生意。之后,他思索的对象再次回到哲学上。他不是一个投机高手,他是孕育了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些巅峰人物的希腊哲学的开山鼻祖。
试想,在这种形势下,谁还会去关心天神不在的神殿,还有谁愿意主动充当祭司,自己花钱购买献祭用的家畜,来举行出席人数寥寥的献祭仪式。来到达芙尼的尤里安,看到的阿波罗神殿也是一片荒凉,迎接他的是听到皇帝御驾光临,急急放下手中的农活从田里慌张赶来的祭司。
那个时期的尤里安曾经给他的友人写过以下这封信:
主张基督不同于人也不等同于神的阿里乌斯派,在尼西亚公会议败北之后,一直努力在挽回局势。给临终的君士坦丁大帝施洗的就是阿里乌斯派的主教,大帝的儿子君士坦提乌斯在位的24年间,也始终偏袒阿里乌斯派。
当阿波罗神殿的修建工程结束,第二天就可以开门接待参拜者,甚至可以迎接皇帝的前夜,发生了火灾,大火吞噬了整个阿波罗神殿。石造建筑通常会被认为耐火性较强,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误解。尽管柱子、墙壁使用的是大理石或其他石材,但梁架等许多地方还是会用到木材。一旦支撑部分被火烧毁,即便是石造的建筑物一样也会坍塌。达芙尼的阿波罗神殿最终变成一堆废墟。
他离开首都向东移动的目的非常明确,与波斯王国再打一仗。这个时期罗马帝国的形势非常稳定,辽阔的疆土既没有受到蛮族的侵略,也没发生内战,正是皇帝亲自出征、歼灭宿敌、除去心头大患的好时机。
我想以皇帝的身份去证明,那些加利利人(Galilean,对基督教徒的蔑称)祈求的事情,在人间也能达成。他们赞赏的教义属于穷人,而且认为只有在天国才能实现。我下了决心,一定要让我正在推动的公正的统治以及无关宗教的福利事业,在我在位期间得到确切的落实,实现那些德行和幸福。九-九-藏-书-网
文章里还出现了他怀念副帝时代的段落:“亲爱的鲁特西亚,这个属于巴黎士人的土地,高卢人如此称呼它。”这一段挺有趣,现在的法国人喜欢尤里安的原因说不定就源于此。不过话说回来,年轻的尤里安在文章中除了表现出他的愤怒与失望之外,并没有更深层的意义。当然,这也有好处,因为文章没有经过任何修饰,读者反而能够直接地感受到他的情绪。
从以上这几位最高统治者的文风,我们可以看出他们各自迥异的性格特质。堪称拉丁散文之巅峰的恺撒的文采,姑且不谈,其他几位皇帝也都有相当不错的文采。即便是犹如目录般的奥古斯都的《功业录》,也充满了不轻忽现世中微小的幸福,脚踏实地、一步步成功达成“罗马统治下的和平”的自信。
然而,皇帝这种开放的态度,使得在中东地区原本就占了上风的阿里乌斯派越发强势。各种类型的仇恨中,近亲之间的仇恨最容易激化。各教派不仅相互谩骂对方是“异教徒”,而且还频频发生暴力攻击对方主教的事件。名为教理的论争,实际上是为争夺主教的地位。
尤里安不仅写下了《厌胡者》,而且将之公之于世,因此他离开这座城市出征波斯时,的确如文中所述,带着“不再踏上安提阿土地”的决意。他相信,诸神会为他从忘恩负义的安提阿人那里讨回公道,在神的庇佑之下,一定能战胜波斯国王,令安提阿的人民对他刮目相看。
尤里安向安提阿的市民呼吁,希望大家尽量节约,在事态缓和之前暂时忍受一下贫困的生活。他的这类呼吁以前在高卢遭受蛮族围城时曾经振奋过人心,然而对和平形势下的安提阿人民完全不起作用。于是,尤里安派遣特使前往小亚细亚和埃及购买了大量小麦,全部投入了市场,并且设定了最高售价的限制。
尤里安在安提阿期间留下了许多书信和著作,其中有一篇题为《厌胡者》(Misopogon)的小品文,按照现代的排版方式,大约不到40页。文章特地使用了希腊语,因为它不是单纯的感怀,而是专门写给安提阿市民看的。一贯坚持双语制的罗马帝国,西方的通用语为拉丁语,在东方则是希腊语。这篇文章完成之后之所以能立即公之于世,正是因为安提阿的市民完全理解其内容。当然,这原本就是尤里安著文的目的。
波伊廷格古地图标注的安提阿
尤里安在安提阿的生活一开始就发生了不幸事件。安提阿的东北地区是当地的粮仓地带,就算在收成不佳的年份,也不会像其他城市那样陷入粮食危机。不过,安提阿毕竟是一座大都市,而且与行使公权力管理粮食的罗马、君士坦丁堡不同,确保民众粮源这种政治工作,在这里也是交由市场经济自我调节。尤里安来到这里的一年正好遇上了周边地带发生小麦歉收的问题。
尤里乌斯·恺撒的《高卢战记》和《内战记》
首先,这里占有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是经过幼发拉底河从东方运送来的货物的最佳集散地。城附近由东北向西南流淌的奥龙特斯河(Orontes)适于航运,往下游行驶20公里,就是地中海的入口。因此,这里具备了作为贸易城市的所有条件。
泰勒斯决定用行动来反驳众人的偏见。我忘了他是用哪一种计算方式,反正他是以某个事物为基准,预测出这一年的九九藏书橄榄将大获丰收。他事先租下了米利都周边所有的榨油场,业者想销售橄榄油,就必须到泰勒斯的榨油场榨油,否则就无法成品上市。也就是说,泰勒斯采用了垄断的手法,获得了莫大的利益。
首先,哲学通常会被认为是一门没有实用价值的学问。其实,哲学的精髓并不在于知识,而是思索。如同做体操活络筋骨一般,思索锻炼人的头脑。换言之,哲学就是让人们勤于思考。泰勒斯用他的行动证明,只要勤于思考,不管对象是哲学还是投机买卖,都能获得成功。也就是说,哲学是一个多面手。
就在同一时期,正在顺利复建中的犹太教圣地耶路撒冷的神殿,也在夜间突然发生了火灾。这里是尤里安以保障所有宗教信仰自由的名义下令重新修建的。根据当时的记录,达芙尼的阿波罗神殿和耶路撒冷神殿发生火灾的原因,同样是“原因不明”。要说是偶然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中东地区的面积不算大,但经济实力相当于半个帝国。统治帝国的尤里安皇帝,在这里亲手点燃了纷乱之火。这种局势下,安提阿这个中东的中心城市成为波斯战争坚强后盾的可能性也就成了泡影。尤里安继位之后早早迁居安提阿,就是期待能在准备充分之后,展开对波斯的战争,而现实让他满怀失望和愤怒。
私底下尤里安以哲学会友无可非议,不过作为皇帝,市场上小麦骤然消失、面包店无货可售的事态,他不能坐视不理。
罗马皇帝尤里安也无时无刻不称自己是一个哲学门徒。然而,哲学对于生活在公元4世纪的他而言,并非像公元前6世纪泰勒斯追求的那种傲然独立、目空一切的思想,而是变成了灵魂的救赎,含有浓厚的神秘色彩。
繁荣的安提阿出现明显的阴影,是在尤里安时代过去百年之后。当时它遭遇了波斯军队的侵略以及地震的重大伤害。但是,波斯军的烧杀抢劫以及地震带来的破坏并非都集中于公元5世纪。真正的问题是当地的人民已经失去了重建城市的信心和资金。虽然皇帝推出了修复城市的支援措施,不过,按照罗马人的思考方式,皇帝的作为并非万能,不过是为努力自救的地方自治体以及个人提供一些帮助而已。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城市要克服过去的不幸重新崛起,最重要的是靠当地居民的意志力和财力。公元5世纪以后的安提阿已经没有了这些必备的条件。
那个时期的帝国东方灾祸不断,上文提到的权贵们的投机造成安提阿的粮食危机,以及达芙尼阿波罗神殿和耶路撒冷大神殿的火灾,这些不过是其中的三例而已。尤里安来到安提阿之后,中东各地的形势,就像这个地区时常发生的地震,始终处在动荡不安之中。
接下来就是尤里安继位。他从尊重所有宗教信仰自由开始,继而进一步认同了基督教内部各宗派的信仰自由。君士坦丁大帝视教会为“统治的工具”,因此教会的统一非常关键,而尤里安却毫无此意,对于希望打破基督教优势的他而言,教会内部的分裂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上一次那些冠冕堂皇坐在议席上、背后却大搞内部交易获取暴利的安提阿元老院元老激怒了皇帝,这一次因无法聆听神谕再次让皇帝勃然大怒。尤里安下令迁走基督教殉道者的墓地,大兴土木,重新修建阿波罗神殿,并且要求立即行动。
其次,那些原本隶属于既得利益阶层、如今却被剥夺了利益的基督教会和教徒对皇帝产生敌意。另外,他们对犹太教的仇恨甚于对罗马皇帝的憎恶。
在基督教会的组织中,主教有自由使用其所属教区的教会财产的权力,并且掌握着教区的司法权。也就是说,主教是统治世间的权力者。正因为如此,天主教派与阿里乌斯派的争斗,在一方没有彻底败下阵之前,注定是不会停止的。
《厌胡者》的结尾处留下了一段令人玩味的文字:
同样是皇帝的著作,唯独尤里安的《厌胡者》被归类为讽刺文学。对此,我有异议。因为在这篇文章中缺乏讽刺文学必需的两大要素:强烈的批评性和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