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帝尤里安
(361—363年在位)
阿米达攻防战
这个时候,乌尔希西努斯正在努力地说服司令官萨比尼阿努斯,将驻守幼发拉底河沿岸的军队调往底格里斯河附近的阿米达,从背后包围波斯军。但是,萨比尼阿努斯认为行动过于危险,不肯接受他的建议。乌尔希西努斯还是不肯放弃,萨比尼阿努斯拿出了君士坦提乌斯的手谕,上面清楚地写着只有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调动军队。谕旨在此,乌尔希西努斯只能俯首听命。他被派往梅利泰内(Melitene)的军团基地。萨比尼阿努斯还特别指示,没有他本人的命令,不许调动驻军。
经过波斯军73天的攻击,阿米达终于陷落。根据沙普尔的命令,城中一半人被杀,剩余的做了俘虏,被押送到美索不达米亚的中部地区。他们将作为修建苏萨城的劳役。除此之外,好像还有部分士兵也像阿米阿努斯一样成功地逃离了阿米达,但都下落不明。
波斯国王及其近卫队,还有那些诸侯组成的大队人马非常之大胆,他们靠近到弓箭射程的位置。从城墙上甚至可以看到公羊头盔下沙普尔脸上的皱纹。不过波斯人的示威行动未能得逞,守城的罗马军万箭齐发,逼得波斯国王无功而返,把决战延后到次日。
无论在共和时代还是帝制时代,罗马军的前线司令官都被赋予极大的自主权。一是因为战情千变万化,需要随时做出调整;二是那个年代因交通等原因,向后方请示所需时间过久。对罗马军的这项传统,后世著名的政治哲学家马基http://www•99lib.net雅弗利(Machiavelli)曾经赞赏不已。然而到了公元4世纪中期,这条规定被废止。在元首制时代,即使皇帝也不会对前线统帅的调兵遣将指手画脚,但进入公元4世纪之后,前线不能做出超越后方命令的任何事情。后方对前线自主权的限制,倒是给那些不愿承担责任的人一个极好的借口,他们不用主动去做决定。阿米阿努斯或许在进入阿米达之前就知道了乌尔希西努斯的夹击战计划,可是他在前方左等右等也不见乌尔希西努斯率领的援军。
当初阿米阿努斯在前往阿米达的途中曾经遇见过一名退役的罗马兵。他是鲁特西亚(巴黎)出身的高卢人,之前被派到叙利亚执勤。他自称是在沙漠行军中与大队走散,实际上可能是逃兵。罗马士兵在无法归队的情况下,大多会与在当地结识的波斯女子结婚,就此落户生根。那些参加阿米达攻防战、侥幸脱身的高卢士兵,有些人最终的命运可能会与这位巴黎出身的士兵相似。
阿米阿努斯等三人沿着山岳地带一路逃跑,最后来到了幼发拉底河附近。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队巡逻的罗马骑兵,被带回梅利泰内基地,阿米阿努斯终于又见到了久违的老长官乌尔希西努斯。
阿米阿努斯决定逃出城外,与他同行的只有两名士兵。三人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靠着双脚幸运地逃脱了。他们一直跑到阿米达城外15公里处靠近罗马大道九_九_藏_书_网边上的国有邮局,才算松了一口气。邮局已遭破坏,空无一人,所幸水井还在。由于汲水的工具也遭破坏,其中的一名士兵只好撕开绑在头盔下的布条,垂入井中,三人轮流吸吮着布条上的水解渴。
然而,攻防战的时间拖得越长,牺牲越多,形势对兵力不足的一方就越发不利。当波斯军建造了高过城墙的攻城工事、从上至下压过来时,战斗就变成了肉搏战。城内既没有安置阵亡者的场所,也没有人手处理这些事情。城中尸体遍野,从而引发了疫情,战斗力一路衰退。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城墙倒塌了。虽然倒塌的城墙只是一小段,但这好似堤坝决口,波斯军犹如狼入羊圈般地攻进城内,罗马军几乎全军覆没。
占领阿米达意味着北美索不达米亚的罗马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所谓的“防线”,要完整连接才能发挥其功效,哪怕只出现一个缺口,就不复存在。如果任由事态继续恶化,那么北美索不达米亚,这个戴克里先皇帝强迫波斯默许、君士坦丁大帝不顾高龄依然御驾亲征的军事战略重地,将在大帝的儿子君士坦提乌斯的手上再次易主。此刻的君士坦提乌斯再也无法悠然地待在米兰或多瑙河畔的城市里享清福了。
我想那时的乌尔希西努斯大概已经感觉到阿米达城难保。他是一位非常熟悉东方的将军,只要从远处眺望一下波斯军的阵势,看看有多少诸侯、豪绅的旗帜,就能估算出敌情。如果那些实力雄厚的地方霸九*九*藏*书*网主都参与其中,说明波斯是举国上下团结一致,共敌罗马。这些旗帜的多寡既可显示波斯国王作战的决心,又能预测守城的战势。所谓保卫战,是要敌人彻底放弃攻击、撤兵走人,才算赢得真正的胜利。
罗马军并没有被动地守在城中。那些天下无敌的高卢士兵经常乘着夜黑溜出城外,发动突然袭击,给波斯军带来了不少的损失。
看到波斯国王亲自率领的庞大的军队时,就连跟随乌尔希西努斯多年久经考验的阿米阿努斯也深感震惊。沙普尔大概是打算凭借强大的阵容,压垮守城的罗马军的气势,在阿米达城的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波斯军。整个平原延伸至地平线,所见之处全是波斯的士兵、战马、印度的大象以及各家诸侯的旗号。国王率领众诸侯从建在平原正中的金碧辉煌的大帐篷出发,扬鞭策马向城墙进发。走向阿米达城门的沙普尔,头戴公羊模样的黄金头盔,头盔上镶满了宝石,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攻防城墙的首日之战从一开始就激战连连,直打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才鸣金收兵。两军都死伤惨重,而波斯一方因损失了一名诸侯之子,气氛更是乌云笼罩。这位刚成年的年轻武将,是波斯数一数二的名门之后。为了满足丧子之痛的父亲的心愿,沙普尔以举行葬礼九九藏书、服丧为由提出了休战七天的请求,守城的罗马军接受了这个请求。
对阿米阿努斯而言,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波斯军。入伍之后,他一直跟着长官乌尔希西努斯四处征战。乌尔希西努斯是当时的罗马名将之一,除了一次被派往欧洲之外,戎马生涯几乎都是在罗马帝国的东方度过的。
阿米达城在2万名勇士的顽强奋战之下终究不敌。作为胜利一方的波斯军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73天的攻城战,波斯军的阵亡人数据说达3万之多,这意味着,参战的每3名士兵中就有1人阵亡。不过话说回来,沙普尔国王不惜一切代价攻下阿米达城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那些在阿米达拼死抵抗的防卫军似乎深信援军不久将至,面对数量超过自己5倍以上的敌人,顽强不屈,抗争到底。其间有一名逃兵被波斯人抓获,供出了通向城门的地下通道的秘密。70名波斯士兵突然出现在城墙内,其中一人不停地挥舞着红披风。看到这潜入成功的信号,城外的波斯军队发起了猛攻。不过他们期待中的城门并没有被打开,那70名士兵还没有靠近城门,就倒在了罗马军的刀剑之下。
这里插一句,我们后人之所以能清楚地了解阿米达攻防战的整个经过,正是因为这位青年军官留下了详细的记录。这位军官就是在前文介绍君士坦提乌斯访问罗马时,我引用的文章的作者——出生于安提阿的希腊裔罗马人,阿米阿努斯·马尔塞利努斯。阿米达之战时,他大约29岁。
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发源地都在亚美尼亚的山岳,越往上游,两条大河就越接近。梅利泰内基地位于幼发拉底河沿岸,而阿米达则在底格里斯河附近,两地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200公里,但乌尔希西努斯无法向阿米达派去一兵一卒。
休战期结束之后,攻防战再次打响。对罗马军威胁最大的就是波斯军的攻城器械。这些器械都是波斯人以前从罗马的要塞、城市中掠夺而来的,罗马军等于面对自家武器的攻击。尽管如此,守卫的官兵和市民们依然斗志昂扬,城墙外的波斯军陈尸累累。
一旦开战,敌人不仅会出现在前沿阵地,至少战场的方圆50公里左右,都会有侦察兵或调集粮草的军队出没。受命前往阿米达的乌尔希西努斯一行在途中就遭遇了敌军。他们虽然成功地脱身,却彻底地暴露了行踪。乌尔希西努斯判断,整个部队不可能进入已经被波斯军包围的阿米达城,他将队伍一分为二,一支由年轻的军官带领,继续向阿米达前进;他自己则带着剩余的部队,暂时先退回后方。
接下来的这部分内容属于我个人的想象。乌尔希西努斯可能想让司令官萨比尼阿努斯放弃消极守卫的战略,派出一部分军队绕到敌军的后方,打一场夹击战。否则,那位听从命令、率军前往阿米达的青年军官,起码有那么一瞬间会认为副司令是让他们去白白送死。但是,从史料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年轻的军官毫不迟疑地执行了副司令的命令,后来他在攻防战中担当了防守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