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时期
(前93—前84,恺撒7岁至16岁)
潜移默化
苏拉率领为远征东方而组建的3.5万兵力的军队,向首都罗马进军。马略和苏尔皮基乌斯都认为,作为一国之首的执政官,绝不会率领军队攻打自己国家的首都,因此没有采取任何防守措施。仅仅数小时的冲突,罗马就被苏拉和他的军队控制。马略成功逃脱,而护民官苏尔皮基乌斯被捕并惨遭杀害。大多数首都居民尚未来得及反应,军事政变就已经结束了。曾唯马略马首是瞻的平民派领袖们,以“叛国者”的罪名被捕遭杀。苏拉甚至颁布法律,给予其帮助者以同罪论处。老马略在意大利待不下去了,只能远逃到非洲。恺撒家虽然没有直接受到牵连,也必须小心翼翼地度日。
元老院元老是共和政体罗马的领导阶级。惨遭屠杀的50位元老中,包括了这一年的执政官屋大维。自格拉古兄弟以来,罗马人对护民官不幸遇害之事早已司空见惯,但是,现任执政官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罗马人之手,这是首例。卡图鲁斯也是这次屠杀行动的牺牲者。公元前102年,卡图鲁斯曾与马略同为执政官,和马略一起成功击退了南下而来的日耳曼人,在凯旋仪式上同乘四匹白马拉的战车。另外,公元前90年度的执政官、“同盟者战争”中的最高司令官、《尤里乌斯公民权法》的立法者路奇乌斯·尤里乌斯·恺撒也在这场杀戮中未能幸免,尽管他是马略的妻兄。还有,牺牲者名单中还有他的弟弟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的名字。这些人的“罪状”不过是没有公开反对苏拉提出的法案——以“叛国者”的罪名判处马略及其同党死罪的法案。马略没有对这些人进行审判,抓起来后直接杀死。不仅如此,他还割下他们的头颅,放到古罗马广场的讲坛上示众。
青年时期的恺撒
发生在恺撒12岁那年的这一变故并没有就此终结。夺得了远征东方总指挥权的苏拉离开罗马以后,受托处理日常事务的、当选第二年度即公元前87年度的执政官的秦纳揭去了苏拉派的面具。执政官秦纳在公民大会上倡议并通过法案,恢复被指控为“叛国者”的马略及其同党的名誉。对此,属于元老院派的另一名执政官屋大维行使了否决权。得知罗马形势变化的马略,带着仰慕他的6000名士兵,从逃亡之地非洲回到了罗马。
《尤里乌斯公民权法》于公元前90年冬季,经过公民大会决议成为国法。这一法律不是以结束意大利境内战争状态为目的而制定的妥协之策,而是堪与公元前367年确立的《李锡尼法》相匹敌的法律,为罗马国家的未来奠定了基础。《李锡尼法》规定贵族和平民享有就任国家要职的同等权利,从而结束了长期困扰罗马的阶级之争。与此相对,《尤里乌斯公民权法》则规定了北自卢比孔河、南至墨西拿海峡的意大利半岛所有自由民享有罗马公民权,确定了罗马联盟盟主和同盟者享有平等地位。权利相同,机会均等,纷争自然涣然冰释。这一法律的确立使罗马人不再有别于罗马以外的意大利人,所有人都成了罗马公民。
这次通过武力掌控了罗马的是马略和秦纳,然而,这次军事政变牵连面极广,甚至波及无辜。马略忘不了自己凄惨而屈辱的逃亡生活,心中满是怨愤。这位年届70岁的老将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说是独裁统治,却不是独裁官一人的统治。共和政体下的罗马规定,独裁官虽大权在握,任期却只有6个月。秦纳恪守这一传统,但他用变通的方法,即连年当选执政官,行事实上的独裁政治。享有罗马公民权的人都有资格参加公民大会,执政官就是由公民大会选举产生的。拥戴平民英雄马略的罗马百姓成了马略的继承者——秦纳的支持者。秦纳独裁统治期间发布了一个又一个备受支持者欢迎的法案。对此,元老院元老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他们无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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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自身的安危,因为缺少军事才能的秦纳,没有能力实施武力镇压的统治。马略来自地方,又是平民出身,虽有这诸多不利,却是战功卓著的武将。生于公元前100年的恺撒并不能感知马略作为武将的辉煌业绩。他曾经在北非朱古达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在迎头痛击汹涌南下的日耳曼民族的战斗中,同样完胜。但这些事都发生在恺撒出生以前。当然,名震天下的这位姑父,在恺撒家的餐桌上,一定是最常被提起的人。然而,公元前100年,马略的声望已经开始下降。刚懂事的少年恺撒看到的马略,已是一位快满70岁的老将,此时的声望远不及过去光鲜。而马略曾经的部下,在“同盟者战争”中取得辉煌战绩,并因此当选执政官的苏拉,此时才50岁,正处于人生中的上升阶段。
正如《罗马人的故事03·胜者的迷思》中介绍的那样,因格拉古兄弟改革,罗马一时陷入动荡不安之中,而在兄弟俩死后,则维持了10年左右的平静。之后,从公元前110年至前78年的30余年,罗马进入了“马略和苏拉的时代”,马略和苏拉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角。这个时期相当于恺撒出生前到22岁之间,而斗争一方的领袖马略,又是恺撒的姑父。
我认为这也是罗马人不同于希腊人的一个方面。无论是在雅典还是在斯巴达,希腊人的阶级之争一定会持续到一方认输并归顺另一方为止。斯巴达的阶级之分是稳固不变的,而在雅典,一旦平民阶级获胜,平民独裁的民主政体就会抬头。相反,一旦贵族阶级反击成功,平民只能默默顺从贵族的独裁统治。与希腊人不同,罗马人的纷争尽管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最终会选择共生共存的道路。这会不会就是罗马人建立帝国并能够长期维持帝国存在的一个重要原因呢?顺便提一句,在一定要决出胜负的希腊人中,我想,亚历山大大帝应该是个唯一的例外。
马基雅弗利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现实主义政治思想家。我记得在写马基雅弗利的时候,写过他9岁那年目睹了“帕藏书网兹事件”,而这一事件影响了他的一生。我曾经对此深感吃惊。对于敏感的人来说,少年时代的经历必定会左右他日后思考的角度。少年马基雅弗利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对少年恺撒来说,当事人双方都是他身边的亲人。
“同盟者战争”虽然只持续了短短两年时间,但战斗异常激烈,致使一名执政官战死疆场,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然而,《尤里乌斯公民权法》的确立,使罗马迈出了超越城邦形态的第一步。胜者没有采用军事手段来统治并剥削战败者的方法,而是采用“同化败者”的手段,以期共生共存。
从表面上看,少年恺撒从9岁到11岁之间的生活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在罗马,无论战争形势多么严峻,绝对不会征用17岁以下的男儿参战。同时,45岁以上的预备役士兵也只负责保护首都,而不会被送往前线。奴隶和解放奴隶也没有兵役义务,即使在兵役制改用志愿兵制以后也一样。想必“苏布拉”地区一如既往地喧嚣,而恺撒家中,在母亲奥雷利娅的操持下,也维持了平静而正常的生活;别说上午的学习,连下午恺撒也照常去运动场。早已习惯了战争的罗马人,即使在战争期间,也会尽可能保证生活不受影响。即使在“汉尼拔战争”期间,祭祀诸神的节日活动以及相关的运动会也如常举行,尽管“汉尼拔战争”堪称前所未有的一场国难。
如果恺撒出身于一介公民之家,这次叛乱留给少年恺撒的印象,充其量只是父亲应征参战。这是当时的罗马公民必须承担的义务。然而,他出身于一个生活虽然清贫却是罗马为数不多的名门望族之家。罗马军团负责平定叛乱的最高司令官之一是他的伯父路奇乌斯·尤里乌斯·恺撒。恺撒姑妈的丈夫,即姑父马略,也是参战的司令官之一。恺撒的父亲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官方记录的司令官名单中,但上前线参加作战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同盟者战争”是一场罗马联盟各同盟者揭竿而起反对盟主罗马的一场战争。罗马联盟在长达200年的时间里,各部落相互团结,甚至在汉尼拔战争中,合力作战,取得了完胜。(详情请读者朋友参阅《罗马人的故事03·胜者的迷思》。)在这场战争中,从领导者到普通公民,罗马集全国之力参加战斗。当然,这件事也成了恺撒家餐桌上常常谈论的话题。九*九*藏*书*网
老马略大开杀戒,据说元老院元老50人、骑士阶级多到1000人惨遭杀害。他派遣了一队奴隶兵,进行了5天5夜的大杀戮。
所幸,公元前89年,恺撒迎来11岁的那一年,“同盟者战争”结束了。这场叛乱并非通过军事镇压而平息。罗马尽管军事上占尽优势,还是选择了和谈,接受了叛乱者提出的授予他们罗马公民权的要求。提议并促成此项立法的是少年恺撒的伯父、公元前90年的执政官路奇乌斯·尤里乌斯·恺撒。
对于13岁的恺撒来说,这是第一次让他深受震惊的事件。姑父杀死了两位伯父。“苏布拉”距离古罗马广场不远,即使他不去现场,大概也能闻到血腥味儿。后世有一位研究者写过,尤里乌斯·恺撒一生都很讨厌血腥味儿,也许起因就是13岁那年发生在他身边的这件惨案吧。
少年恺撒虽然身处独裁统治之下,日子却过得很平静,过了14岁,又过了15岁,迎来了16岁。这一年,父亲死了,好像是自然死亡。父亲没有太高的社会地位,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为世人所知。父亲一死,刚过16岁生日的恺撒成了一家之主。在罗马,生养过孩子的上层阶级的女性再婚,只会受到欢迎而不会遭到非议。但是,恺撒的母亲奥雷利娅一反罗马的这种风俗,完全不提再婚之事,继续操持家务,给了年轻的一家之主极大的帮助。这一年,恺撒卷入了平民派与元老院派之争,也就是马略派和苏拉派之争。
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各不相同。如果尚不谙世事的幼年是在和平的环境中度过,到了懂事的年龄,又有很多机会获得各种信息,促其思考,那么即使身处乱世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在这里,我要再次强调,恺撒不是出身于一介普通公民之家。他的信息渠道不仅来自他的伯父——《尤里乌斯公民权法》的促成者——还有很多生活在他周围的人。
公元前8九*九*藏*书*网8年,苏拉当选执政官,同时,公民大会推选他担任总司令,征讨米特拉达梯。然而,马略与护民官联合,在只有平民才有参会资格的平民大会上,推翻了这一决议。公元前287年确立《霍腾修斯法》以后,该法规定,平民大会通过的决议同样可以成为法律。但是,苏拉毫不退让,也不肯就此罢休。这时,对十分崇拜格拉古兄弟的护民官苏尔皮基乌斯偏袒民众的政策心生不安的元老院派,暗中给了苏拉支持。
老马略发泄完他心中的怨愤,罗马这才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公民大会推选了马略和秦纳为第二年度即公元前86年度的执政官。这是马略第七次当选执政官。然而,公元前86年1月13日,刚刚就任执政官才13天,这位具有卓越军事才能的男人就死在了床榻之上,享年70岁。苏拉得知了马略大屠杀的暴行,也得知了他的死讯,但是这一年,视马略为仇敌的他无意回意大利,因为他很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必须首先解决东方的问题。其间,秦纳在意大利开始了独裁统治。
当然,马略并没有因此无声无息。罗马军的征兵制长期以来都以有产公民为征兵对象。而他则在罗马军中引入了志愿兵制,允许无产者加入军队。因为这一改革,罗马军队的兵役从公民义务变成了一种职业。小市民因为小有资产,曾经不得不尽兵役义务。马略的改革把他们从兵役中解放出来了。而失业者通过志愿兵制加入军队,从而得到了士兵的工作。马略的这一军事改革同时又成了一项社会改革。理所当然,罗马的百姓阶层成了马略的有力支持者。即使在马略本人的实力明显下降的时候,民众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而马略本人也未能彻底放下东山再起的念头,总想着只要让他指挥军队,就可以挽回不断下滑的威望,同时还有对曾经的部下的嫉妒。这个曾经的部下和他一样,以军事上的战绩正不断巩固自己的声望。
尽管马略是曾经的上司,但苏拉完全没有让步的想法。“同盟者战争”结束后,罗马下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对付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在东方发起的反罗马战争。由谁来掌握远征东方的指挥权,是马略和苏拉之争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