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结束了。让死去的人死去吧。这样的想法无情吗?她希望她已经学会了怜悯和慈悲。她不清楚未来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但是她在心里准备好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以轻松乐观的态度去接受。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是从她的意识深处无端地冒出来的。那是在他们——她和可怜的瓦尔特去往那座叫他送了命的瘟疫之城的路上,一个早晨,天还黑着他们就坐上轿子出发了。天色渐亮后,她看到了——亦或是在幻觉中出现了一幅令人屏息的美丽景象,它瞬时抚慰了她饱受磨难的心,她似乎觉得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不算什么了。太阳升起了,驱散了雾气,一条崎岖的小路出现在眼前。它穿过稻田,越过小河,在广阔的土地上起起伏伏,一直延伸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安宁,不在于欢乐中,也不再这个世界上,仅仅存在于人的灵魂里。
“我希望是个女孩,我想把她养大,使她不会犯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当我回首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时,我非常恨我自己,但是我无能为力。我要把女儿养大,让她成为一个自由的自立的人。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爱她,养育她,不是为了让她将来和哪个男人睡觉,从此把这辈子依附于他。”
希望是女孩,我想把她养大,使他不会犯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希望她成为一个自由自立的人
妻子去世以后他如释重负,如今和过去彻底决裂的机会摆在面前,自由来临了。他看到新的生活在他的前面铺展开来,从今后再也不会终日无所事事,幸福也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她似乎看到了三十年来所有的苦难一同涌来折磨着他。
一种解脱,如释重负的解脱,自由来临了,新生活就在眼前,幸福不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孩子年幼时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贝,任何小病小恙都会让他们忧心如焚。这时孩子们对父母也是崇敬热爱,依赖有加。几年之后,孩子们长大了,跟他们毫无血脉关系的人取代了父母,成了带给他们幸福的人。冷漠代替了过去盲目而本能的爱,连彼此见面也成了烦躁与恼怒的来源。一度曾经十天半月不见便会朝思暮想,如今即便是成年累月不见他们也乐得享受清闲。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奇怪啊
我没觉得自己是人,我觉得我像一只动物。猪,兔子,或是狗。呃,我没有怪你,我和你一样坏。我屈服于你是因为我需要你,但那不是真正的我。我不是一个可憎、放荡、像野兽一样的女人。我决不是那样的人。我的丈夫刚刚躺到坟墓里尸骨未寒,而你的妻子对我这么好,说不出的好,而那个躺在床上对你充满了渴求的人,她绝不是我,她是藏在我身体里的野兽,邪恶的可怕的如同魔鬼的野兽。我唾弃她、憎恨她、鄙视她。从此以后,每当我想起她来,我都将会恶心得必须呕吐
觉得自己低贱透了,我比你还鄙视自己。
那座瘟疫肆虐的城市是一所她刚刚逃脱的监狱,如今的天空在她眼里从未如此地湛蓝,而斜倚到堤道上的竹林是使人那般地惬意。自由!那就是一直在她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正是有了自由,尽管未来依然模糊不清,但却像小河上的薄雾一样,在晨光的辉耀下顿时显得五彩斑斓。自由!她挣脱了令人烦扰的束缚,那个纠缠于她左右的身影永远地消失了。死亡的威胁烟消云散了,使她屈尊受纳的爱情已经随风而去。所有的精神羁绊统统地见鬼去了,留下的只有一个自由奔放的灵魂。有了自由,她也就有了无畏地面对未来的勇气。
自由,就是在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正是自由,在未来尽管模糊不清,但晨光照耀下吴赛斑斓。
道也就是路,和行路的人。道是一条世间万物都行走于上的永恒的路。但它不是被万物创造出来的,因为道本身也是万物之一。道中充盈着万物,同时又虚无一物。万物由道而生,循着道成长,而后又回归于道。可以说它是方形但却没有棱角,是声音却不为耳朵能够听见,是张画像却看不见线条和色彩。道是一张巨大的网,网眼大如海洋,却恢恢不漏。它是万物寄居的避难之所。它不在任何地方,可是你一探窗口就能发现它的踪迹。不管它愿意与否,它赐予了万物行事的法则,然后任由它们自长自成。依照着道,卑下会变成英武,驼背也可以变为挺拔。失败可能带来成功,而成功则附藏着失败。但是谁能辨别两者何时交替?追求和性的人可能会平顺如孩童。中庸练达会使势[...]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是万物行事的法则,自长自成。
我持以怀疑。我怀疑她们的理想是否镜花水月,并非如此重要。她们的生活本身就已经成为美丽的东西。我有一种想法,觉得唯一能使我们从对这个世界的嫌恶中解脱出来的,就是纵使世事纷乱,人们依然不断创造出来的美的事物。人们描摹的绘画,谱写的乐曲,编撰的书籍,和人们的生活。而其中最为丰饶的美,就是人们美丽的生活。那是完美的艺术杰作。
唯一能使我们从对这个世界的嫌恶中解脱出来的,就是纵使世事纷乱,人们依然不断创造出没得东西来。
她们放弃了一切,她们的家,她们的祖国,她们的爱,孩子,自由,还有许多点点滴滴的、在我现在看来都难以割舍的事儿,鲜花,碧绿的田野,秋日里的漫步,书籍和音乐,还有舒适。所有的东西她们都放弃了,所有的。而她们为之投入的又是什么呢?牺牲,贫穷,听从吩咐,繁重的活计,祈祷。对她们所有人来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流放地。生活是一个她们情愿背负的十字架,在她们的心里始终希望——不,比希望要强烈得多,是向往、期待、渴求最终的死亡将她们引向永恒。”
和那些修道院的嬷嬷们比起来,我们简直一文不值。
知道如果她说了是,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一个新的世界来临了。他会相信她,毫无疑问他会相信她,因为他想信。然后他就会尽弃前嫌原谅她。她知道他虽然害羞,但是他的心里藏着无尽的柔情,随时准备对人倾注出来。他决不是记仇的人,他会原谅她。只要她给他一个借口,一个触动他心弦的借口,从前的是是非非他都会既往不咎。他决不会兴师问罪,旧事重提,对此她可以一万个放心。或许他是残酷的,冷漠的,甚而是有些病态,但是他既不卑劣也不小气。如果她说了是,便会从此扭转乾坤。
也许瓦尔特需要的是一个谎言,一个原谅她的借口,因为他爱她
瓦尔特枉为聪明一世,到了这会儿孰轻孰重也分不清。他当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把她当成无价之宝供奉起来,后来发现她其实是金玉其外,就再也不肯原谅自己,也不原谅她。他的灵魂已经裂成两半儿了,他苟活到现在纯粹是一派假相。当真相豁然摆在眼前的时候,他的生活其实就已经完了。明摆着的事,他不会原谅她,因为他根本不能原谅他自己。
与其说不原谅妻子,不如说不原谅自己。
我觉得你对我有失公正。”她说道,“因为我愚蠢、轻佻、虚荣,你就责备我,这对我是不公平的。我就是被这样教养大的,我身边所有的女孩都是如此……你不能因为一个人不喜欢听交响音乐会,就责备他不会欣赏音乐。你不能强求我不具备的东西,否则对我就是不公平。我从来没欺骗过你,假装我会这会那。我有的仅仅是可爱漂亮,天性活泼。你不能指望到集市的货摊买上珍珠项链和貂皮大衣,你是去那儿买锡做的小号和玩具气球的。”
我愚蠢轻佻虚荣,你就责备我,对我是不公平的。
回忆起她曾经那么鄙视瓦尔特,现在她只想鄙视自己。她当初怎么看他的,他一定心知肚明,但他一如既往、毫无怨言地爱她。她是个笨蛋,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爱她,这一点他也毫不在乎。现在她不再恨他了,也不憎恶,有的只是害怕和困惑。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上有出众的优点,甚至有那么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伟大之处。而她竟然不爱他,却爱了一个她现在觉得不值一物的男人,这真是怪事。这些漫长的白天她一直思前想后,查理·唐生究竟哪里值得她爱呢?他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彻头彻尾的二流货色。如果她现在还是成天哭天抹泪,那岂不证明她的心思还留在他那儿?她必须忘了他。
一个男人由于爱你而遭到你的鄙视,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一如既往、毫无怨言的爱他,现在鄙视的应该是自己了,真是个笨蛋。
她们还说他这个人体贴细心,温柔和善。他当然可能非常和善,要是有人病了,那正是他显露身手的时候;他聪明的脑瓜自然知道怎么不弄疼你,上手一定又轻又柔。这个人一出场就让你病痛全无,你不夸他妙手回春才怪呢。现在她明白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那种百般怜爱的神情了,以前她终日与这种神情相伴,只有觉得厌烦。如今她知道他还很会爱别人,并且正在用一种古怪的方式将这种爱倾注到那些把性命交给他的病人身上。她没有感到嫉妒,只是有点惘然若失,就好像她长久以来习惯靠于其上的扶手突然地被抽走了,使她一下子头重脚轻,左摇右晃。
瓦尔特一生体贴细心没温柔和善,并且聪明。
他也会闹出些风流韵事,但是都不当真。他一直行事小心,从不惹火上身,给自己找麻烦。可以肯定他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人,只是他爱慕虚荣,希望被女人崇拜罢了。他身体胖了,如今也有四十岁,他太会养尊处优、善待自己了。
风流韵事,对他来说都是小打小闹,不会做的过火。
他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人,只是爱慕虚荣、希望被女人崇拜罢了。
当然爱上他的人都是泛泛之流,二流货色,上不得台面,看来对自己丈夫知之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