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此书,摘抄得最多的就是关于牛津大学的部分。林语堂说英人重传统远在华人之上,我不禁质疑。但稍做思考,便明白,事物发展皆有其自然过程,传统的弊端也许是时间可以消弭的,而中国因为制度等种种原因,将某些优良的传统丢弃(比如现在学习前苏联的大学就远已偏离了大学的真谛),另一些腐朽的习惯却留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什么民族的劣根性,虽然具体根源我尚不得而知。
我一向是反感他人把“我在某地的时候”挂在嘴边的,那之中隐约的优越感让听者不悦。但今天为了写这书评我自己也不得不说一句,我去过了剑桥,才更明白了林语堂笔下的英国教育。如果不谈古老得可以闹鬼的建筑(当然古老也是一种文化财富,只是初来乍到者的居住体验可能不是很令人满意),英国的教育自然是极好的,关于和导师一起交流,直到冒出火花那段非常赞同,看书不一定使人成为有思想的人,但与思想者交游普遍可以使人成为有思想的人。(反观国内,上课读幻灯片下课走人的老师不在少数,难怪有人言大学就是买deadline然后自学。)
与志同道合者谈一席话,胜过闷头读一本书。当然,要求是很高的,能和友人做到理性地广泛充分地交流意见,还不要以不愉快伤了感情收场,这很难。然而,现在身处在这个严重物化的社会,就是闷头读一本书都不容易做到了,还没翻上几页,旁人皆以“学霸”称之,用视怪咖之眼光视之,可见做自己也需要不少勇气。
去看看地铁吧,地铁里有个小社会。哪有人读书?众人皆以平板上的游戏为乐,以手机上的快消息打发时间。我一介P民真想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担忧。我不是反对科技发展,我只是觉得有时候我们可以少谈点八卦新闻,少谈点社交媒体,那些虽然都是人际交流时很好的话题,但对深度思考无益。当然这和国情和社会角色也不无关系,我是有闲的、不必为生活奔波的大学生,我思考精英文化,而他们是社会机器里一枚最微不足道的齿轮,他们思考大众文化,他们不能改变时事,大多操劳一天后也没什么时间去读深刻的书,不谈风月谈什么?也有人说我就想要幸福的小日子了,我就觉得有份能糊口的工作有个差不多的人过一辈子就挺不错的。各人追求不同,我不贬低任何人,也许别人会对这种现象有不一样的看法。
林语堂还提到,趋时虽然要紧,保持人的本位也一样要紧。然而从他文中提到的数名家仆、他对上海等地的频繁提及,大抵可知道他是一个南方富人(经查询他是福建人);他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国家混乱的时代。清代官员注视往来商船不断,说自己只看到两条船,一条叫名一条叫利。所以可见我们并不是有劣根性的民族,相信更多民间的智慧只是没有记录下来并不代表没有。现在,多数人为名利不惜任何代价,对本位的保持到底要掌握在什么程度,对他人看法的在意要保持在百分之几,才能保证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又不至落到一个舆论不太好的下场?我承认这个问题问得比较功利,但很想知道答案。他的话,是不是只适用于有闲的文人?要知道,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要比他低一层次,要为基本生活努力的,能来得及考虑“一人宁可说襟腑独见的落伍话,不可说虚伪投机的合时话”吗?人言的主观性是抹不掉的,他的言论和他自己的社会地位不无关系,看来不可头脑一热全盘接受。
另外在其中一篇文章里,林语堂欣赏英国的重传统,不欣赏美国的商业化。他毕竟是文人,接触的都是文化领域的事。八十年过去了,如果他能看到今日全球化的世界和超级大国美国,他还会持此意见吗?一些欧洲人看不到世界在变化。我认为在当今这个科技迅猛发展的社会,去美国学理工自然是不二之选;然而文科却像美酒一样需要陈年积淀,越是悠久,越是散发出神秘的光辉。
此外,我还质疑一些话是否在现在仍然适用,包括“宽厚作为北京的品格”。各人身份、立场、看法各不同,我就不再长篇大论。尽管如此,此书仍有很强的前瞻性,八十年来,不少言语仍然具有代表性。尽管网上有林语堂晚节不保这样的文章,依然瑕不掩瑜,他的文字仍然不可多得,喜欢鸡蛋不一定也要喜欢鸡。
这是一个充斥着商业气息的大环境,但我依然认为物质上允许的情况下,进行这样的思考是必要的。看过那张理科生和文科生现在和将来的对比图么,可将来的文科生即使衣服破旧、蓬头垢面,心里一定是骄傲而心甘情愿的,因为他心里装着思考的乐趣,他明白那种乐趣不足为理科生道也。
p.s.觉得西安交大的书院制,总和英国的学院有异曲同工之感,但是不是只学了皮毛,我了解不多就不多加评论。模仿虽然总会伴随着诟病,从长远角度上说还是积极意义更多一点的。
林语堂先生的《人生的盛宴》,是我很早就开始看,并且一直在看的一本书——里面的文章我全都看过,且其中有不少是我反复阅读的。纵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未看尽,未看透,其中有许多幽深的笔意,值得再三玩味。而这本书的内容,说来也相当庞杂,既有对中国哲学家们的追思,也有对家庭生活的洞察,还有对文化的享受,是林语堂先生身为一名学贯中西的作家对人生的思索。而他的这一番思索,借由这整本书对生活各方面的论述,最终落在了“灵与肉的调和”上。
灵与肉,是每个人生来就具备的,他俩的纠葛也是每个人在面对自己人生时不可回避的。然而在面对灵与肉的纠葛时,总是有不少人选择了走向极端。有的人完全沉浸于对“灵”的探寻中不可自拔,养成了一种深深陶醉于自己内心世界的习惯,自以为可以完全摒弃凡俗的生活,用一种孤高自诩的理想主义来回避现实的无奈。而有的人则对“肉”言听计从,终其一生追名逐利,不断填补自身无饕足的欲望,在繁弦急管的现世生活中,学习到了种种巧妙回避自己精神需求的伎俩,有技巧地、持续地欺瞒着、糊弄着自己的灵魂。
然而《人生的盛宴》一书,却显露出一份不断调和“灵”与“肉”的智慧,教人们既要做一个精神上有追求,内心怀有净土的理想主义者,又要做一个懂得品味现世生活,承担责任的活生生的踏实人。只有这样,既出世又入世,既严肃又戏谑,既投入又淡泊,才能体悟到生活的千百种况味,品尝到人生的盛宴。这样一种协调了灵与肉的人生哲学,在其中的一篇文章中就有相当好的论述,特此摘录,充作结尾:
“我们晓得如果我们把积极的和谐和消极的人生观念适当地混合起来,我们能够得到一种和谐的中庸哲学,介于动作与不动作之间;介于尘世徒然的匆忙与完全逃避人生责任之间;在世界的一切哲学之中,这一种可说是人类生活上最健全最美满的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