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行老先生是个老实人,我这样说,大概有些不恭敬,不过,如果他不是那么学问的话,一定是院子里悠闲坐着,不喜多言,不爱逗别人家孩子,但享受下午阳光怡然之情溢于言表的慈祥老爷子。
其实我知道他很晚,第一次买了他的《诗词读写丛话》,还仅仅在博客上简单提了一笔,作为自学材料。不过这本书看了却让我非常喜欢,不仅仅因为作者的博才,也因为作者谦和的态度,提出观点总是用商榷口吻,丝毫没有架子。书,就像作者自己的领地,可以随便的地方,因此不知不觉就流露出自己真实态度,而做学问的人,再懂得内敛,行文间,高于读者的口吻也是无法消除,所以,能看到真正低调的作者,实在难得。
由此张中行这个名字就印在我脑子里,但再次看到他的名字,却已经是他去世的消息了。而随后在《南方周末》看到关于他的介绍时,才惊讶地知道,他居然是杨沫的前夫(准前夫),竟也是《青春之歌》中余永泽的原型。
一日夫妻也有百日恩,杨沫却把前夫在小说中描绘得颇不堪,这种做法不大让人瞧得上,张中行因为这个“原型”,生活也受了一定影响。杨沫后来辩称自己写的是小说,张中行也表示了理解,并未就此说什么,只是在很久以后,偶尔私下谈及,说:如果自己写小说,是不会这么写的。
张中行自己谈及这段感情生活,只说:当时她确实比我革命。文革时,他不计前嫌,为杨沫辩护。这个人的心胸,不可谓不宽了。杨沫据说也很感动,可惜随后又听信了什么,再次和他翻脸——两个人最终反目为仇。老鬼在写自己母亲的书中,很客观地讲了母亲与张中行的感情问题——他们的分手,不是谁对不起谁这么直接,大概只能说,互相都有对不起的地方吧(但这两个人确实不合适,看看杨沫后来的生活和她对儿女的态度也能感觉得到)。
张中行说,自己不够革命,但是知识分子的原则是有的。我很相信这话,又有点心酸,老人看世间看得很透,却总是欲言又止,他的恬淡隐忍会被很多人直接贬斥成“明哲保身”,在这点上,要是看了《顺生论》,对他“明哲保身”的态度,会理解得更透一些。
《顺生论》全是老生常谈,没一句不熟悉,快乐的人只看一眼,可能就扔到一边了,因为这些道理无需他说,谁都知道。不过到了失意或是突然空虚的时候,静下心来翻翻这本书,又有颇多感触。文字的东西就是这样,平时人们追捧的,大多是技巧,几多红尘反复之后,才愿意停下来看看简单的道理。总体来说在,这本书只告诉人们,人不要和命争,好死不如赖活着。听起来让踌躇满志的人不耐,但句句都是诚意和真实。然而还有重要一点,赖活着是赖活着,也要有几点遵守,第一是珍惜,第二是无害,第三是踏实,这样,才是“小民何求,就是活着”的根本。
张中行老先生的这一生,也正是 “顺生”的绝佳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