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普吕梅街牧歌和圣德尼街史诗
第八卷 销魂和忧伤
三 阴影初现
她随即又住了口,垂下眼睛待了一会儿。
“晚安,马吕斯先生。”她突然说了一句,就匆匆离去。
“没有。”他答道。
马吕斯就是听珂赛特谈衣饰;
观赏天上同一颗星辰,或者草丛同一只萤火虫;
巴奥雷则回答:
有时,库费拉克叉起手臂,正色对马吕斯说:
珂赛特就是听马吕斯谈政治;
“怎么的?……”
相对默默无语,比交谈还要甜美;
老女仆都圣睡得早,一干完活儿就想睡觉,她跟冉阿让一样蒙在鼓里。
然而,根本无法“撬开”马吕斯的口。就是拔出他的全部指甲,也逼不出“珂赛特”这神圣名字的一个字来。爱情跟拂晓一样明亮,跟坟墓一样沉寂。不过,库费拉克还是看出,马吕斯有所变化:沉默中透过一团喜气。
一天晚上,马吕斯去赴约会,走在残废军人院大街,他走路总低着头,正要拐进普吕http://www.99lib.net梅街时,忽听有人在身边叫他:
他们和街道之间隔着整个一座园子。马吕斯每次进出,总要细心将铁栅门那根铁条安好,看不出一点移动的痕迹。
在这明媚的5月间,马吕斯和珂赛特尝到了这种无限的幸福:
等等,等等。
珂赛特不像马吕斯那样迷醉,那样神不守舍,只是显得喜气洋洋,这就足令冉阿让感到幸福了。珂赛特虽有心事,思想总萦念这份恋情,灵魂为马吕斯的形象所占据,但这无损于她那无比纯洁的形象:美丽的额头仍然那么贞洁而开朗。她正在青春妙龄,正是处女孕育爱情、天使怀抱百合花的年龄。因此,冉阿让尽可放心。况且,一对恋人只要默契融洽,就总能一帆风顺,采取所有情侣惯用的一些谨慎的小手段,就能完全蒙蔽有可能惊扰他们爱情的第三者,珂赛
九_九_藏_书_网特就是这样,在冉阿让面前从不提出异议。他要出去散步吗?好,我的小爸爸。他要待在家里吗?很好。晚上睡觉前这段时间,他要在珂赛特身边度过吗?那她高兴极了。由于一到十点钟他准回去睡觉,每逢这种时候,马吕斯就等到十点之后,在街上听见珂赛特打开台阶上的落地窗门,才进园子里。自不待言,马吕斯白天绝不露面。冉阿让连想都不想世上还有个马吕斯。只有一次,一天早晨,他对珂赛特说:“咦!你背上蹭了这么多白灰!”那是因为头天晚上,马吕斯一时冲动,将珂赛特紧紧挤在墙上。
“有什么办法呢?就是一名修士,也总要干点儿荒唐事嘛。”
有一种误解,认为幸福纯洁的爱情能把人带进完美的境界,其实不然,正如我们看到的,这种爱情只能把人带进遗忘的境界。人进入这种境界,既忘记干坏事,九九藏书网也忘记做好事了。感激之情、责任感、纠缠不休的主要回忆,都烟消云散了。换别种时候,马吕斯对待爱波妮会大不一样。现在,他的心思全放在珂赛特身上,甚至没有明确意识到,这个爱波妮姓德纳第,而这个姓氏写在他父亲的遗嘱中,正是几个月前他还十分感念的。我们如实地描述马吕斯。此刻,他的爱情光辉灿烂,就连他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也多少淡漠了。
库费拉克是个讲求实际的人,看不惯无形的天堂在马吕斯身上的反光,也看不惯这种从未见过的热恋,他有点不耐烦了,不时规劝几句,要把马吕斯拉回到现实中。
“亲爱的,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真像置身在月亮上,那可是梦想的王国,虚幻的国度,肥皂泡京城啊。说说看,要乖一点儿,她叫什么名字?”
二人促膝倾听马车驶过巴比伦街道;
马吕斯抬起头,认出是爱九九藏书波妮。
他通常待到将近午夜十二点才离开,回到库费拉克的住所。库费拉克对巴奥雷说:
“晚上好,马吕斯先生。”
“您对我为什么又称起‘您’啦?我有什么事招惹您了吗?”
争执并以“您”相称,过后只能更加亲热;
花好多时间,详详细细地谈论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这一点再次表明,在人称爱情的这出美妙歌剧中,脚本是无足轻重的;
冉阿让却毫无觉察。
“小伙子,您可够能折腾的!”
毫无疑问,他对爱波妮毫无不满之处。远非这个缘故。不过他感到,现在他对珂赛特称“你”,对爱波妮就别无他法,只能称“您”了。
这期间,各种麻烦事儿也悄悄逼近。
爱波妮见他沉默不语,就高声说:“您倒是说呀……”
一天早晨,他又这样告诫马吕斯:
清澈透明的纯洁。完全洁白的时辰,几乎全都一模一样。这种爱情就是百九_九_藏_书_网合花瓣和白鸽羽毛的收集品。
他颇为尴尬地答应:“哦!是您吗,爱波妮?”
“你信不信?现在,马吕斯要到凌晨一点钟才回来!”
这使他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是这姑娘把他引到普吕梅街的,从那天起,他一次也没有想起她,也没有再见到她,已经完全把她置于脑后,对她唯有感激之情。多亏了她才有他今天的幸福,可是碰见她又颇不自在。
她又戛然住口,仿佛一时语塞,而从前,这姑娘多么随便,多么大胆。她想强颜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只好又说道:
马吕斯从不进屋,他和珂赛特一起的时候,就躲在台阶旁边一个凹角里,免得让街上的行人瞧见或听见。他们坐在那里,眼望着树枝,每分钟相互握手不下二十次,就算是交谈了。在这种时刻,一个人的梦想凝神专注,深深潜入另一个人的梦想中,就是三十步远落下一个霹雳,也不会惊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