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芳汀
第八卷 祸及
一 马德兰先生在什么镜中照发
“这样很好,”他说道,“您做得对,不能向她说破。”
“现在还好。不过,有一阵真叫人担心!”
嬷嬷向他讲述了昨天的情况:芳汀病情加重,只因以为市长先生去蒙菲郿接她孩子,她现在才好些。嬷嬷不敢问市长先生,但是看他那神色,便明白不是从那里归来。
他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让上帝启发我们吧。”
“当然要接了,不过,那至少要两三天的工夫。”
“市长先生不是要把孩子给她接回来吗?”嬷嬷说道,她几乎不敢问这件事。
“是啊,”嬷嬷又说,“可是现在呢,市长先生,让她看见您没有把她孩子带来,我们怎么对她说99lib•net呢?”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微微一笑,平静地问道:“珂赛特呢?”
他说这话时若不经意,仿佛在想别的事情。
“总不能对她说谎啊。”嬷嬷低声说道。
他见一扇门关不严,便提醒说响动会惊醒病人,然后才进入芳汀的房间,走到床前,掀起床帷。她正睡着,从胸膛传出的呼唤声惨不忍闻,也是母亲守护患了不治之症的孩子睡觉时,听着心痛欲碎的。然而,这种困难的呼吸,并没有怎么打扰她脸上一种安详的神态。这种安详神态难以描摹,改变了她的睡容:惨白的脸色变得洁白,两颊也略显绯红;金黄色长睫毛,是她九_九_藏_书_网少女和青春留下的唯一美色,现在虽然低垂而闭合,却不断地颤动。她全身也在颤抖,好像有什么翅膀要展飞,携她而去,不过,只是让人感到颤动,眼睛却看不出来。见她这般模样,绝难相信那是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她不像要死去,倒像要展翅飞走。
“白啦!”他重复道。
屋里已经大亮了,阳光直射到马德兰先生的脸上。正巧这时,嬷嬷抬起头来,惊叹道:“上帝啊!先生,出什么事儿啦?您的头发全白啦!”
辛朴利思嬷嬷根本没有镜子,她搜索药箱,取出一面小镜子,那是医务室大夫用来检验患者是否咽气了的。马德兰先生接九*九*藏*书*网过镜子,照了照头发,说了一声:“怪啦!”
“也许”这个字眼,给市长先生的话增添一种隐晦而奇特的意味,但是,这位修女好像没有注意,她垂下目光,压低声音,恭恭敬敬地回答:“既然这样,她在休息,市长先生可以进去。”
他压低嗓音问道:“那可怜的女人怎么样啦?”
马德兰先生沉吟片刻,仿佛在考虑,然后,他平静而严肃地说道:“不行,我的嬷嬷,我应当看看她,我的时间也许很紧。”
马德兰先生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瞧瞧病人,又望望那耶稣受难像,正如两个月前,他初次来到病房探视的情景。他们二人,一个睡着,一九-九-藏-书-网个祈祷,各自还是原来的姿势,然而时过两月,她的头发由白变灰,他却白发苍苍了。
他问道:“我能看看她吗?”
嬷嬷没有跟进屋。他站在床前,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仿佛要让屋里什么人不要出声似的。
“在那之前,她若是没见到市长先生,就不知道市长先生回来了,”嬷嬷怯声怯气地又说道,“这样就容易让她耐心等待,等孩子一到,她自然会以为是同市长先生一同回来的。我们可不能说谎啊。”
有人伸手折花时,花枝就会战栗,仿佛半迎半避;同样,死亡的神秘手指要摄走灵魂时,人的躯体也会战栗。
嬷嬷心凉了半截,觉得这一系列表现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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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天刚刚破晓。芳汀发高烧,彻夜未眠,但是这一夜却充满幸福的幻影,直到凌晨,她才睡着。一直守护她的辛朴利思嬷嬷趁她打盹儿的工夫,去药房准备一剂金鸡纳汤药。天色微明,看什么东西都灰蒙蒙的,可敬的嬷嬷俯着身,仔细辨认药水和药瓶,在药房里耽误了一会儿。她倒好药,急忙回身,轻轻叫了一声。马德兰先生出现在面前,他是悄悄进来的。
“是您啊,市长先生!”她高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