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一月初始的时候看到这本书,《无情·厄运》这样书名带着点冬日的阴郁,所谓的疗伤物语,其实也是在黑暗中穿行,然后慢慢适应了黑暗就看到了一丝亮光的意思。我并不是迷信的人,所以拿回家后这本书就随手放在床边。
无情以及厄运,分别是两个交织分离和死亡的爱情小故事,讲述方式依然是惯例的吉本芭娜娜腔调:慢吞吞的,阴郁的,充满灵异画面的,却又异常温柔抚慰,治愈人心的吉本式风格。很奇怪的是,故事本身并未引起我太多共鸣,却又在另外的地方,仿佛时空交错一般,让我有些许感伤,大概是另一个平行宇宙里的我,正等待着诉说什么。
充满吉本芭娜娜式的画面,那些情景,以及想说的话都一点点复苏。
我还是常常想到他,我记得他最后分别时的脸、他清亮的眼神、他瘦削的脸颊,还有永远不变沉默的样子。他那仿佛即将被人潮吞没的身影。
有时候对甲来说无所谓的事情,在乙看来,其痛苦程度却等同于死亡,也就是我所说的对自己而言很重很重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是很轻很轻的,这样。
所以,分开或者死亡,都不是很重的事情,至少在别人看来。
时间时而伸长时而缩短。伸长的时候像橡皮筋一样,把人永远箍在它的双臂中间,轻易不放你出来。有时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原地,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时间还是一秒也不往前进——人就这样被丢弃在时间停滞的黑暗。
大概,我的想法从来没有真正传达到他心里,我始终就这样把自己深深埋藏在心底。以前我只是一直守望着他,正因为如此,我喜欢静静地看着他,层层的烦恼堆积成人生淡淡的阴影,他就像是那阴影造出的存在。那时候我的心情……所谓的生活模式,是一种渗透到人身体里面的东西。那时候,他和我之间的维系,就是渗透到身体里的时间的节奏。到底是改变了什么而走到了今天的模样,我无从得知,这样渗透到身体里的模式被打破了之后,我没有突如其来的崩溃,只是在努力适应另一种新的生活模式,只有我一个人的这样的状况。
人因为厌倦了对方,总以为分手是自己或是对方的意志所造成的。其实不然,共同生活的结束就像季节的变换,仅此而已,不由人的意志左右。所以反过来说,在分别的时刻来临之前,日子都可以快乐地度过。
之前,大概日子都是很快乐的。可是,你还是寂寞的吧?某些时候,那些寂寞——时间消逝的寂寞,分道扬镳的寂寞,在相处的时候还会猝不及防的袭来。
“怎么会这样呢?”
“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看着你离去。”
“和你一起生活,我真的很开心,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和别人一起过日子。”
“我才是呢。”
“你的命很大,所以人生不平稳,要经历很多事情。不过你不要苛责自己,要无情地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昂首挺胸地面对。”
“再见。”
所以,我们也许没有明天,但或许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维系在一起。
后来,睡不着的晚上,我仔细思考我这个人,我从来只关注当下,但为何时间的流逝让人如此悲伤?我曾经和他走过白天和夜晚的街道。我们凌晨三四点走着夜路,我们在公交车上一人分戴一只耳机,翻来覆去听那时候我们喜欢的歌。星星一直在我们上方闪耀,一路走一路说话,柏油路看起来离得很近,车灯也很好看。那个时候,那个时间里的我,是真切的被快乐包围着,可是后来呢?感伤冲破封锁着它的一块块混凝土砖瓦,不断涌上心头。死亡并不令人悲伤,被感伤吞噬以致无法呼吸才让人痛苦。
我希望活在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自己来告诉此刻的自己,如何走下去。
其实,只要换个角度,我们甚至能泰然忘记那些相处的时光。但是不管记得还是遗忘,不管什么时候,各种事情该来的总会来。没有贪恋,没有希望和奇迹。一味沉溺于无谓的伤感,时间的神圣性就会被玷污。在我看来,在现在这样渺小、微不足道的间隙里出现的这段纯净的时间简直是奇迹。无谓的伤感和泪水都消失了,宇宙造化的伟大再度映入眼中。
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发生些什么。我的心,正在安静地送别你,不,应该说是无奈地转向这样的心境。大概这是正确的路途,正如静静地寒意渐浓。
天空的蓝中夹杂着浅白,呈现出冬日特有的含混萧瑟。我不觉得寒冷,内心的平静让我感觉踏实,只要这个人还存在,他的存在就能让我安慰。曾经自己仿佛变成了小鸟,窝在鸟巢里仰望天空。他的模样、奇怪观点、冷漠、莫名其妙的爽朗、缺乏责任感都没有关系。在他无限宽广的天空里,我曾经想收起羽翼不再飞翔。曾经想过,仅此已经足够。也许我们俩的关系也仅限于此,而且今后永远如此。
“以后只能快乐地活下去了。”
“要快乐,但别勉强自己。”
“对不起。”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在我放弃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不会忘记你。我们在不平常的时候相识,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但是,不知不觉的,这一天似乎已经到来了。
耳边只有音乐在回响,冬夜的星辰,无论何时与何人仰望,都永恒不变地高挂天上。改变的唯有我自己。猎户座不变的三颗星星在老位置闪烁。
今夜,小寒时节的尾声掠过我的皮肤,它肯定是要去遥远的地方了吧。尚未露面的春季即将带着一点点湿润降临。
总会降临的。
独自旅行的女子在山路上感受到沉重的诡异气氛,山中神祠仿佛用不可见的力量让她带回一颗黑色石头——这让一间乌冬面店遭遇火灾,也让穿着浴袍、一丝不挂的女客人敲响她的客房。就在幽灵动荡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这一天是过往伴侣的忌日……
《无情·厄运》是由一长一短两个中篇组成的小书。《无情》一篇在幽魂浮现的梦境和对女友的追忆中交替进行。年轻女子先是被父母失败的婚姻牵连,再貌似无情地利用女友的感情,又无情地离开。她从山中景象想到彼此分手时的决绝,再想到当初短时间内两次闪电搬家的过程,最终到女友丧生火海后来自幽灵的电话。
人是否死去,在芭娜娜的语境中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所谓幽灵也从不是恐怖小说的路子,谓之“温情的超自然”亦无不可。譬如坐在她床边喋喋不休的女客人,就是怨怼着殉情之伤而徘徊不去的幽灵,虽然也会令人毛骨悚然,但任谁也无法否认那跨越生死界的哀怨。而来自女友亡灵的忠告是:“不要苛责自己,要无情地活下去”,更是令人动容,在现实的无情之举背后,无非都是血肉之躯,都是家和爱的受害者,无情的只是生活本身固有的姿态。
在忌日与亡灵在梦中重逢,体验着来自异类世界的关怀和理解,也感受着真实世界里美丑兼备的俗世热忱——旅店的老奶奶女侍体恤撞见幽灵的她,陪着她度过一夜,让她深感“正是这样的人们在支撑着这个世界”,并逗趣地称之为“这才是一夜情哩”。这岂止是幽默啊,对照着充斥全文的幽怨感伤,这小小的笑无异就是生存者该有的暖意。
吉本芭娜娜始终用散淡的语言、偏好神神道道的情节,但最终却能写出温暖人心的故事,故此被誉为疗伤小说。虽然之前的《厨房》和《哀愁的预感》已让我们见识到她处理“非正常”人生格局的本领,但我相信,没有比《无情/厄运》这本更鲜明的表述出她对感伤的态度。尤其是后一则《厄运》——
因过劳而脑溢血的姐姐就要离开人世了,未婚夫终止了婚约,逃去了乡下。一家人为了突然萎缩的病人劳心劳神,眼泪都快流干,精神也快崩溃了。妹妹几乎要放弃去意大利留学的计划,猜想治疗姐姐的病要花不少钱,便拼命打工挣钱,把自己累得不行。偏偏就在这种显而易见的横祸面前,出现了一个淡定的陌生男人,未婚夫的哥哥境哥。他每天都来看望病人,会用橘子的思路去点醒沉浸在悲伤中的人。妹妹和他就是在姐姐渐渐亡故的厄运中相识并相爱。
身体、脑部是分开来死亡的,这带给亲人足够的时间去接受死亡的事实,与其说是厄运,不如说是慈悲。当妹妹在境哥面前肆无忌惮地哭泣时,他以坦诚和恬淡让她领悟到:一味沉溺于无谓的感伤,就等于在玷污时间的神圣性,否认时间流逝的神力。该放手时就该放,如此简单的道理,但世人越是执迷于情和忆,越是难以成功。这篇小说也不例外,烙印着吉本芭娜娜神神道道的预言和梦境,《厄运》中谈及临终时的音乐,是别出心裁的伤感浪漫,正是芭娜娜式的对死亡的超脱姿态。
人生是冷是暖?这就像一道脑筋急转弯,而芭娜娜给的答案从来都是惊人的机智,而在这一切非正常格局的情节背后,我们分明见得她对世界苍凉、人心悲喜的洞彻,还有,就是那坦然的包容,带着小小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