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新说重在颠覆,于是一个传统的哀怨烈女化身厉鬼报复薄情负心汉故事演变成了本作的“爱情绝唱”,唯一没有变的可能只有那句“伊右卫门大人,我恨你啊!”了吧,然而不同于原本中对丈夫抛弃谋害自己的愤恨,本作中为免丈夫身败名裂而主动离开的阿岩却是为了“我所做的事到底算什么”和“伊右卫门为什么不能幸福”而发狂。这样的阿岩是前所未有的,京极在这个古典故事里塑造了一个十足的现代女性形象。
说到古典,其实书封上的所谓的“古典悲剧”比起鹤屋南北笔下阴森可怖的鬼戏倒是更接近莎士比亚的性格悲剧。阿岩行不苟合、倔强固执,伊右卫门却个性软弱、犹豫不决,两个为人正直、品性高尚的男女虽然彼此相爱但始终心意不通,相处不来,到头来竟被伊东挑拨离间。固然是奸人作恶,但终归是两人自负固执缺乏信任所致,如果伊右卫门能够注意到阿岩超乎寻常的自尊心,如果阿岩对伊右卫门能够坦诚相对,伊东那些全无事实根据的造谣自然不足为信毫无危害,可阿岩却不信任丈夫的人品反而不加证实的听信伊东所言,伊右卫门也毫不追究妻子离家缘由听之任之,两个毫无默契的人偏偏在固执的自我满足上默契十足,倒也不妨说他们的问题是缺乏沟通所致的认知偏差。
类似的认知偏差在本作可谓比比皆是,POV的写作手法则更明显的透视出了这一点,无论是伊右卫门对阿袖思慕之情的一无所知,还是又左卫门与阿岩父女在容貌、招婿、家业等问题上对对方态度截然相反的揣测,无论是自认是伊东亲信的秋山在伊东眼中其实是厌恶至极,还是又左卫门自以为“卖了人情”给伊东又救了阿梅两全其美却不料招致双方的怨恨,大抵如此。
如此一来,又市的立场却又尴尬的紧,不同于百物语系列中的运筹帷幄,本作中又市虽也作为灵魂人物四处奔走出谋划策,可事后看来,不妨说正是又市为利仓屋阿梅出头、撮合伊右卫门与阿岩等等的善意与义举在一点点累积起的偏差中间接将故事导向悲剧。再残酷点说,即便有罪魁伊东,在又市不插手的情况下,原至多只牺牲了阿梅一个,可在多米诺效应下,阿袖、直助、扇尾医生、又左卫门、阿岩、伊右卫门...一个接一个不相干的人被卷进了悲剧的漩涡,到头来就连阿梅的境况也愈发悲惨,后悔起“若当时能够忍气吞声,不再追究,不知比现在好上多少倍”,可谓是越帮越糟,没有丁点益处。作者并没有追究招致一切不幸的源头即阿岩为何被下毒一事,却在这些微小的偏差上大作文章,倒衬得这桩出场人物几乎全灭的惨剧充满了宿命无常的意味,伊右卫门那颇有些莫名的凄绝爱情反不是那么吸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