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慕湮,我自始至终都钟爱的女子。
也爱慕,也尊敬,也心疼,也仰望。
技绝天下,却默默守候,心甘情愿只因对他的爱,咬牙忍着寂寞和伤口,将他身边的杀手一一除去,不为名利,不求回报,只为执拗的守护。
却终发现,他也不再是污浊不染的一泓清流,权势纷争,谁能保全是非黑白,他因意外死去,接着王朝倾,家国灭,复国大业艰苦重重。
而她只是守着自己已然倒塌的小世界,沉睡隐居与古墓,静默。
再也爱不起来,有的人心田只能耕种一次,一次之后,宁愿荒芜。后来的人,哪怕优秀如云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荒芜死去。
她的一生,被谁懂过,被谁疼过。
世界天翻地覆,原本的活泼纯真都泯灭殆尽。怎样都好,无原则的迁就,不是因为生性宽容,是因为什么都不在乎了。
背叛也好,被利用也好,什么都好,哪怕心里是明镜一样的透彻,也无力再去追索什么缘由——寂寞了那么多年,早已累了。
不喜欢墓湮的人认为她太过理想化,只有优点的人是片面苍白的。
我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拥有了我所有想要却永远都达不到的性格。所以看着她坚忍,倍觉心疼。
宁愿看着她在花树下睡去,醒来对师兄尊渊嫣然巧笑。没有国仇家恨,没有负担,只是粲然,宛如桃花盛绽。
江湖寥落,天涯路远,何处招归舟。
如果你抱着要寻求悬疑迷宫般的阅读快感,那么打开松本清张就是一个错误。
松本清张作为日本社会派推理的鼻祖,显然在推理的定义上已经完全将悬疑元素置为次要。在松本之前,是一片大海和一座大山,大海是在世界范围内大行其道的西式推理,以柯南·道尔和阿加莎为标志,大山是在日本内大行其道的本格推理,以江户川乱步为领军人物。当时推理界的画风流行着乱步式的悬疑、刺激、血腥妖异。
倘若说悬疑、刺激、血腥妖异,是盛装推理的美丽花瓶,鲜活的花朵却是从社会和丰富的人性中滋长,愈是敏锐犀利的社会观察和愈是丰满细腻的人物刻画,愈能孕育出动人心魄的花。
松本清张笔下的花,初识往往都是清隽淡雅的。不走大江大海跌宕起伏的节奏,往往缓缓地铺开叙述,似古琴弹很长一个前奏,有时用他人的口吻讲一个他人的故事。
故事的记叙也是像老人那么不疾不徐的,没有绚烂的叙诡,不放一二三条烟雾线,只是像老人般从故事的开头,讲到故事的结尾,讲人物的挣扎,讲人物的阴谋(《存活的帕斯卡》),甚至讲人物的一生(《菊枕》),偶尔撒一把胡椒出人意料(《付出太多的婚事》)。
那样的叙事,便在那个阅读作为最大娱乐消遣的年代,是主流,抑或甚至是先锋。
今天翻开书页,口味有些平淡,甚至于困惑,困惑这样简单的故事是怎么风靡过日本风靡至中国的?但是老人的饭菜不都这样么,越吃越淡,却越品越怀念。越吃越觉得口味已作古,但所谓的新派却总是站在老人的肩膀上创作出了新的味道。
有一种推理故事,谜题不算太难,设计不算太过巧妙,却让人欲罢不能,层层谜面剖析到最后,会蓦然震动,谜底数日回味无穷,余音绕梁。那种美妙的感觉,在心底荡漾不定,如同听见了大海的叹息。
而日本作家似乎很精于此道,他们以独特的细腻情感,往往设下琐碎铺垫,如丝丝涓涓细流,最后汇聚一处,撞击人心。
在我所读过的日式推理中,称得上“海的叹息”般的作品其实屈指可数的,少年时期读到的一篇江户川乱步关于古墓的故事是第一篇,多年后东野圭吾的《白夜行》才是第二篇,国内一篇不算推理故事却悬念十足的耽美作品《相会于加勒比海》也算一篇,而直到最近,这本松本清张选集里的《火花的故事》是第四篇。
故事其实很简单,没有惊心动魄的谋杀,只是一个男人对于父亲的失踪的困扰,对童年所见的火光燃起的记忆的不断探索。
男人的父亲从小失踪,童年的记忆如同碎片,最清晰的莫过于母亲牵着他,和第三个男人站在地上看对面山坡上火光闪烁的画面。成年后的他偶然翻到一张写着讣告的明信片,明信片上陌上男人的姓名唤醒了他的好奇。通过对这个男人,一个被调职的警察的追查,和对记忆和细节不断整理,男主人公认为母亲背叛了父亲,甚至在父亲失踪后故意不去寻找,而是投靠了这第三个男人。
当然谜底不可能只有这一层,最后的结局推翻了这个谜底,父亲的失踪是因为他是在逃犯,而第三个男人老是出现在母亲身边因为他是在“跟监”,而在跟监的密切接触中,母亲利用色相和感情笼络了这个警察,使得父亲逃过追捕。那个火光的夜晚,就是母亲献身的那晚。
故事通过回忆的碎片勾勒出一个狡诈背德的母亲,又在短短几页间彻底颠覆了她的形象,化为一个无奈而勇于牺牲的母亲。这种发差巨大的颠覆,令她的形象远比直接正面描写鲜活而动人。
这么一个短篇故事,似乎浓缩了松本先生的精华,真实而充满历史感的年代,平凡而贴近真实的人们,他细致地描写他们的职业,他们的家庭,他们的苦恼,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谜,谜的背后是他的抉择和悲哀。
谜之所以成谜,因为它是人埋葬在时光里的刻骨铭心。
松本往往这样平静甚至过分认真地叙述这些故事,讲着讲着,你便仿佛站在矿山脚底,看见了他们的黑夜,看见了他们的火花在燃起。然后这些景象便在心里缓慢地痛了起来。
仿佛一种慢性炎症,一声不吭地痛,好多年以后,或许还会偶尔地想起那些人,还会偶尔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