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很多穿越文和古代言情小说,独独选出这篇来写一个算是正规点的书评,因为这部小说给我的触动太深了……七本的《后宫 甄嬛传》读下来,感触就是四个字:悲凉痛心。只是因为流潋紫笔下的后宫太过真实,颠覆了很多普通言情小说中的美好,而正是这种真实感让看完这套书的人感到刻骨铭心。
有道是“男人的政治,女人的后宫”,可是很多古代言情或是穿越文都把那里的女人描写得过于强大,不仅得到男人的真爱还与那个人一起夺得天下或是共理国事,这样的小说结局一般是完满的,但确是欠缺真实感。像是汉光武帝刘秀与阴丽华的故事毕竟少之又少,大多数君王谁没有后宫粉黛三千?哪个后宫又能是风平浪静、毫无事端的呢?
在这部书里,甄嬛,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选侍入宫,聪明但带着点小女人的心性。正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女人,因为后宫而变得不再普通。
皇帝玄凌到底爱不爱她?我想,刚开 李敖总是爱给我们讲道理,他的道理总是言传身教似的,《红色11》就是这样一个剧本。我喜欢《红色11》里面的对话,里面的人生感悟、人生哲学,里面的海阔天空古今中外。可是这是拍不出来的剧本,因为对话太密太滔滔不绝,到处充斥着人生哲理人生感悟,必然其他就要差许多。《红色11》又把空间锁定在一个牢房里,就相当于是静止的,没有第二个场景。这个牢房就是一个依托,你可以把它换成卧室、茶楼、酒馆,剩下的只剩下讲道理谈人生说民主论自由骂老蒋损特务。人物的身份可以变,人名可以变,里面的话用在哪里都合适。如果场景换成酒馆,龙头变成酒徒,余三共变成酒友,史处长可以成为店家,剩下干什么呢?讲道理谈人生说民主论自由骂老蒋损特务。场景定在哪里不重要,聊什么都会聊回来。
《红色11》里面的对话吸引不吸引人?可能有十个读者,看完第一幕有三个人觉得云山雾里,不看了,看完第二幕有五个读者觉得乏善可陈,不看了,看完第三幕可能有一个读者觉得故事情节不跌宕,不看了。最后剩下一个读者,看完最后一幕,觉得这个剧本写得真的是太棒了。不能说前九个读者没有品位,不懂得人生哲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哲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关注点,也许,《红色11》正合最后一个读者胃口。
从每个人的不同胃口出发,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写剧本小说需要写什么?文以载道吗?要告诉我们一些道理和哲学吗?有人会说,我看剧本和小说是为了消遣,我为什么就要听你讲道理,听你给我上课?看你一本书比上一堂课还要累,我不要看。郭德纲在他的书里说过一句话:“凭什么要求我们相声要有教育意义?你说大家看马戏表演,看马戏有什么教育意义吗?凭什么就要求我们相声有?”这话听上去,不无道理,可是想想,又好没道理。打个不确定的比方,凭什么要求我去学习?社会上那么多人不去学习,凭什么要求我?不是同出一辙吗?更何况,动物不会说话,也不会教育人,难道我们看马戏获得快乐,就不是告诉我们做人要学会自找有乐吗?快乐难道不是一种意义吗?只是,我们大众谈的所谓意义是一种狭义的意义,认为意义就要上纲上线,就要耳鬓厮磨,而不是广义上的意义。郭德纲,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的相声有教育意义,可是你讽刺现实的段子,就是有教育意义。
写剧本写小说也是如此。再情节吸引人的故事也会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再坏人得逞的故事结局也会让我们思考一些人生。只要你开口,只要你提笔,不管你说什么写什么,可是听的人看的人都会有思考,只是收获的是正义还是收获的是邪恶,收获的是快乐还是收获的是悲伤罢了。老子《道德经》里面说过:“道可道,非常道。”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文以载道的道,可以是正义之道,也可以是邪恶之道,坐而论道的道,也一样可以是正义之道,也可以是邪恶之道。这里又出现了一个哲学问题,白马非马。白马到底是不是马?你如果当初叫成猪,那么白马就是白猪了。秦朝的大奸臣赵高指鹿为马,如果鹿最初的定义就是马,那么鹿难道不可以是长着鹿角的马吗?这是个永恒的哲学命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当然了,做人不应该做得那么轴,那么死钻牛角尖似的辩论也没多大意思。单从《红色11》来看,里面的人生大哲学应该肯定,社会大道理应该肯定,虽然我是认为人生无意义的人。但是,我总觉得《红色11》全篇都这么紧张地去让读者思考,未免有些读者应接不暇,未免有些让人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好的剧本,就应该有张有弛。写剧本是为什么?为了上台面,连台面都上不了的剧本,那么就不要当成剧本来写,如果硬把《红色11》当成剧本也可以。《红色11》写成了这个样子,就不能以体裁论,而以内容论了。什么剧本小说对话录,我们统统不要,我们就要内容,就要结构。正因为结构简单,所以结构无漏洞,正因为内容知识量过大,所以读者应接不暇。我们只当它是街头巷尾的聊天,茶余饭后的谈话,那么《红色11》就有趣多了。看《红色11》你就当你跟一个哲学家聊天,你喜欢不喜欢,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红色11》过密的对话让我想起了王朔的一个剧本叫《梦想照进现实》。也是一个屋子,一男一女坐下就开聊,聊到骇聊到过瘾,聊到口腔快感停不下来。你能说《梦想照进现实》就是单纯的一个剧本吗?不能了,它已经超脱了剧本。王朔的《和我们的女儿谈话》每章都是大段的对话,但是是小说,可是又是小说吗?它超越了小说本身。这正是水无常形。写作,不要单从一个题材去论,那是自己给自己划地为牢。如果《红色11》是和一个哲学家聊天,那么《梦想照进现实》就是和一个老愤青去聊现实。单从内容论,你觉得哪个好?《生命交响曲》就一定要比京剧好吗?《女武神》就一定要比摇滚棒吗?
你说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名著,可是真的读不下去,你说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是名著,可是真的读不下去。《盗墓笔记》看完一页想第二页,情节太吸引人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我想知道最后的结局如何,情节太吸引人了。司马迁的《史记》好,一年销量还比不上个《杂的文》。可是名著为什么叫名著,因为它能流传百年而不朽,如涓涓细流,非名著如暴风雨,过去了就了然无迹,这就是区别。要想不朽,要么涵盖生命、知识和哲学,不单靠故事情节,要么出奇制胜。为什么特洛伊木马的故事流传不朽,因为出奇制胜,就是这个道理。
读者要看到的新鲜,不光要当代新鲜,立等可取,也要百年新鲜,久而弥坚。《红色11》,流传十年二十年,可以,可是久了真的要看造化了。白马非马耶?这么看,事事无绝对,也许也说不好。可是要从这个高度来看中国当代文学,没有一个可以及格。始肯定只是当她作纯元皇后的替身,可后来应该是爱她的吧!只是这种爱太脆弱了,是面对后宫佳丽三千中一点点凉薄的爱,是经不起任何挫折的爱。或许身处后宫的女子本就不应有爱,可甄嬛的愿望偏偏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其实在故事的开始,给人的感觉还好,是温馨与危机并存的,虽然后宫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但玄凌和甄嬛在一起的时光还是好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他们永远如初见时该有多好,没有猜忌。可是后宫永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红花、麝香、争宠、诬陷、谋害,这就是后宫中充斥的东西,心狠手辣的温裕皇后朱宜修、跋扈的华妃慕容世兰、心机深沉的襄贵嫔曹琴默、笑里藏刀的昭媛安陵容,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她们怎么能让你甄嬛平平安安地享受这种荣宠?最终,皇上还是负了她,表面上颁旨入甘露寺带发修行,实则甄嬛已为弃妃。红叶有诗藏碧水,无情最是帝王家,心冷如冰,可还是有心的,后面要提到的一个人——皇上的六弟清河王玄清就是在这时候给了甄嬛温暖。
说实话,提起玄清,我心里就空落落的,太完美的一个人,却给予了他太悲哀的结局。什么是悲剧?塑造一个最最美好的人物然后亲手毁了他,或是给予最最美满的梦想然后亲手打碎它。《绾青丝》里的云峥,《云中歌》里的刘弗陵,《步步惊心》里的胤禛,曾经为他们掉过眼泪,现在读《后宫 甄嬛传》让我落泪的,就是玄清了,一个悲剧到不能再悲剧的人物。表面看来是个闲散皇族,实则韬光养晦、敛避锋芒,却终敌不过皇兄的江山而被害死。
玄清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就是甄嬛,后来娶了涣碧是因为甄嬛,让尤静娴怀上自己的孩子也是因为她太像甄嬛。记得在甘露寺、在清凉台、在萧闲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林间的琴、笛相和;并肩坐在河边看云卷云舒;“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体贴;两两相和的《九张机》;陈金薄镂鸳鸯成双的红笺;还有最后玄清的那句“等我回来”。甄嬛真心爱着的人其实也是玄清,他们打算做一对东南飞的孔雀,只是造化弄人,那个虚无的传言——玄清遇难,毁了一切。甄嬛为了肚子里玄清的孩子被迫回宫,虽然表面上毫无破绽,她仍然是皇上玄凌的宠妃,但在回宫之前,甄嬛说自己从此再也没有心了。《牡丹亭》里有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甄嬛虽然还活着,但她的心已死,只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哀莫大于心死啊,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玄清没死,可他们终是擦肩而过,负却了当年鸾锦书。看书的时候,我心里很多次暗暗着急,走吧!两个人抛开一切走吧!就不管不顾一次又能如何?!可此时的甄嬛顾虑太多了,自己的家人甄氏一族,自己的朋友惠妃沈眉庄,甚至是玄清的母亲舒贵太妃……如果他们走了,那这些人怎么办?他们都会受到牵连的。玄清曾说,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一生的情缘就这样被生生割断。忽然想起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后来的几次机会,玄清已经豁出去了,他要带甄嬛走,天涯海角总能找到容身之地,可是甄嬛还是顾及着那么多……为什么不走呢?!太希望他们能双宿双飞,就算这样的日子不甚安稳又能如何呢?人生短暂,为什么甄嬛还是不能豁出去呢?!有点恨甄嬛,她真不该犹豫、不该懦弱。
本以为看到这里心就够疼了,他们有缘无分,但好在都活着,她在深宫红墙中作她的宠妃,他在朝野作他的清河王,几度相思不相见,春风何处有佳期,其实就这样下去也好。可是流潋紫笔锋一转,竟在那伤疤上又撒了一把盐,明明已经生疼的心又仿佛被割裂了一般。玄凌为了这江山终究还是没有放过自己的六弟,而这杯鸩酒竟是让甄嬛亲手送给他的,玄清死在了甄嬛的怀里,鲜血溅满了她的衣裙,可他是幸福的,他是为甄嬛的平安而死,即便是饮下鸩酒也甘之如饴……
“第七本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许多文字成形,却独独空着玄清与甄嬛的诀别,迟迟下不了笔,甚至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到最后一刻僵持着写完,心里像下着一场大雨,潮湿微凉,连指尖都是僵硬的。”流潋紫在后记中这样写道。读完这本书,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玄清死了,即使甄嬛拥有再多的荣华富贵又能怎么样呢……那唯一的感情和真心也随着死去了。
还记得刘邦与吕后吗?曾经的贤淑女子会因为仇恨而变成史上第一毒妇,甄嬛又怎会不变呢?夕颜花,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花语是悲伤和复仇。结局到底是残酷还是真实?我想这两个词也并不矛盾。有人说玄清的死是必然的,是的,我也猜到了这个结局。玄清死了,甄嬛就变了,她不再心软,也不再犹豫,谁要与她作对,她会置他于死地,她要爬上这皇权的最顶端,保护任何她想要保护的人。最终她成为了太后,高高在上,可是心却是空的了。
《东邪西毒》里说:“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当甄嬛站在这权力的顶峰时,她会想什么呢?至少我读到这结尾,心中浮现的仍是甄嬛和玄清在一起的一幕幕,而越是回想那些曾经,心里就越痛苦。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悲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其实这首词也适合这部小说吧!相爱的人不能相守白头,甚至是天人永隔,肝肠寸断,这就是悲剧。苏轼失去了王弗但好在还有朝云,可是甄嬛呢?没了玄清,她就失去了一切……曲终人散。
“浮生恍若一梦,乾元年间事,皆是旧事,弹指刹那尘烟……空庭寂寞,日影渐渐向晚,满壁斜阳空……浮生一梦,不过如此。”书是这样结尾的,一梦浮生,那些爱恨情仇,就这样结束了吧!
看完这套书的最后一页,心里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皇上玄凌其实也是不幸的,后宫中那么多如花美眷的女子,有几个人的心真是在他身上呢?她们爱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龙袍;依靠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权势;待在他身边更不是因为情,而是为了利益。就连那个登上皇位的儿子都不是他的骨肉,很可悲。
皇后呢,永远生活在自己姐姐的阴影中。总觉得她才是最可恨的人,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又用各种不齿的手段“平衡”着悠悠后宫。端庄贤淑的表象下是一颗如虎狼般的心。
九王玄汾,他该是最幸福的人了,和玉娆两情相悦,携手到老。还好,书中还能有这样一对璧人。
太医温实初,和甄嬛该是青梅竹马吧!对甄嬛是极好的。也许是太相熟了,甄嬛只当他是自己的哥哥,既然这样也罢,就拿她做自己的妹妹来相待吧。在这阴谋算尽的深宫之中,温实初尽全力保护着甄嬛,为甄嬛付出了许多许多,真心待她好。忽然觉得温太医是最可贵的人,不如玄清那样完美,却默默守护着自己爱的人,永远得不到她却以自己的力量保全着她。
那么多的后宫女子,淳顺妃方淳意、端和贵妃齐月宾、瑾仪淑妃冯若昭、贞妃徐燕宜、祺贵嫔管文鸳、昌妃胡蕴蓉、容华周珮、滟常在叶澜依,还有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女子,康贵人史氏、恭悫贤妃汤氏、丽贵嫔、芳仪秦氏、祥嫔倪氏、良媛金氏……这部小说中出现的人物数不胜数,而真正给人留下明晰印象的却只有那几个。正应了流潋紫的话:“纵观中国的历史,记载的是一部男人的历史。而他们身后的女人,只是一群寂寞而黯淡的影子。寥寥可数,或是贤德、或是狠毒,好与坏都到了极点。而更多的后宫女子残留在发黄的史书上的,唯有一个冷冰冰的姓氏或是封号。她们一生的故事就湮没在每一个王朝的烟尘里了”。后宫红颜如花的女子,她们的命运其实是最悲惨的了。
很久不敢看这种令人痛心的小说,表弟说我老了经不起打击了,有可能吧!这次坚持着看完了这套《后宫 甄嬛传》,赚了我很多眼泪,也让我很多个晚上辗转难眠。这部书没有大起大落的悲欢离合,而是暗潮涌动的悲伤,一点点沁入读者的骨髓,让你感到无比的悲凉。甄嬛和玄清的故事,玄凌、皇后、无数嫔妃的命运,或许可以把它们看淡,只当过眼云烟,又或许,投入其中而永远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