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罗曼·罗兰的《托尔斯泰传》后,发自内心地认可了这个人真正意义上的伟大。
这个人,一度被评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最伟大的文学家”、“最清醒的现实主义”、“天才艺术家”、“俄国十月革命的镜子”。
这个人,《名人传》中被放在三个伟人中的最后;这个人,领导了一代的革命热潮;这个人,影响了无数人的思想;这个人,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这个将被并正被历史铭记的人。
一个普通的人。
这个普通的人出生在俄国的上流社会,自小便接受着全面的贵族教育。上层社会的本质:虚伪、堕落、腐朽、名义上的优雅和内心的肮脏被他唾弃,于是他阅读,阅读一切,阅读道德哲学,阅读卢梭,阅读人性本质、善恶。他借此认知世界,认知生命的真理,理清并尊崇人类存在的价值。
他曾经对生活抱有自己的期待,他也曾经打算过怎样好好去活着,可是一次一次命运的玩笑总是让他与期望脱轨。这注定了他不会是平平凡凡的一生,这注定了这混乱昏庸的时代必然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指引光明。而这个人,不管愿不愿意,就是他,就是他这个普通的人,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上天赋予了他唯一的信仰,他对此也坚信不疑,而这信仰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于是他开始寻找——他以为信仰就是上帝,是真主、佛祖,于是他背了常用的祷告文,日复一日地向神祈求着。可是他的困惑、不安、焦虑丝毫没有减轻。他又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重新审视这个人间——虚无,他看见了虚无,空洞洞的虚无。这个人间缺少的东西,也正是他一直以来苦苦寻觅之物,如今他找到了,那便是爱与真理。
爱与真理,构成托尔斯泰整个人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为此他苦苦坚守着。他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在看清事物的本质之前,他绝不苟同。于是他反对沙皇政府、反对政党:他批判自由党人,他对他们挂在口头的所谓“民众,民众的意愿——”等字眼感到非常反感。他从不承认他们有真正了解到何谓民众,何谓民众的意愿,因此他也绝不认同他们。他更厌恶社会主义,因为他认为社会主义将自由谎言与科学谎言结合在一起来欺骗众人。他辱骂一切他看不起的,同时也对那些他所不了解的保持缄默。他是如此一个简单的人。而他又是真正讨厌革命,厌恶社会主义吗?
不是的。与其这样解释,不如说他所坚持斗争到底的是现实存在的革命与社会主义,而他所热爱并尊崇的是他心中的革命与社会主义,是真正的革命与社会主义。他从来不站在任何一个阵营,他只有他自己,他孤身一人可他却是最有力、最强大的,因为爱与真理与他同在。他也曾经疯狂地追求过神秘的宗教主义,可是最后都冷淡了。托尔斯泰不是任何一个教派的成员,如果非要说他属于什么宗教的话,那么那个宗教的名字,就是爱与真理。
托尔斯泰并非这个爱与真理教的教主,而这个神圣的教派本身也没有教主一职。不如说,每个教徒都是他们自己心目中的教主,他们是教主,是教义,是宗教本身,因为爱与真理便在每一个教徒的心中。我不知从古至今究竟有多少爱与真理的教徒,但托尔斯泰,总是坚守着他心中的教义。
他脱离上流社会,他爱上了平民,尤其是农民,并努力地融入他们帮助他们。可是这一切都由于遭到了后者的怀疑而宣告失败。他如此深爱着那些背灼天光的庄稼汉,他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种人类本质的淳朴的美,可是这些人类本质的淳朴的美却将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没有人愿意接纳他,哪怕有大批的所谓学者文人慕名而来,他都对他们的虚荣鄙视和不屑一顾。本来他还有个幸福的家庭:贤良的妻子、乖巧的儿女,可是人一生毕竟是有多个角色:托尔斯泰明白,他首先得是一个人类精神上的拓荒者,其次才是其他,丈夫,抑或父亲。于是他抛弃了他的家庭,他抛弃了他一生仅剩的坚强的后盾,一个永远张开怀抱拥抱他的温暖的地方,离家出走。自此,他始终孤军奋战。
他否定了这个世上存在的一切,不管是真实还是谎言,不管是正义还是邪恶、对与错、黑与白……他挑战着这里的公认的底线。他爱着自己的所爱,而非其他人的所爱;他恨着自己的所恨,涵盖了所有人的所恨。
他一面疯狂地迷恋着贝多芬的音乐,一面却又批判他。只因他认为贝多芬的音乐只是他的音乐,而非众人的音乐。只因他痛恨用音乐以私人情绪操控众人的行为,只因他认为音乐是一个国家的事。他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他就像个神明,任性,不容抗辩,不容置疑。
他就像个神明,可是他不是。
列夫·托尔斯泰只是个普通的人,这是他本人一直强调的。
列夫·托尔斯泰只是个普通的人,只是个普通的教徒,只是个平凡的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