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路
“是祭祀水神,泣泽女神的神殿。”老人说。
晴明、博雅、蝉丸三人,与老人一起站在神殿前的岸边。
眼前只剩一条在水面闪闪发光,从竹生岛延伸至湖边的耀眼月之路。
青猿每击打一次,就会说一次:
“他们是安倍晴明大人、源博雅大人、蝉丸大人。如果他们愿意,明天早上,他们应该会出现在此地的岸边……”
方纔让吞天留在靠在岸边的小舟,晴明、博雅、蝉丸三人,跟在老人身后,走进松树林中。
“可是,梦中那位天女,到底要我们帮她什么忙呢?”
琤琤……
说出这句话后,晴明带头跨出脚步。
之后再啪一声地击打。
啪!
“无论神祇或鬼魂都好。管他是神是鬼,总之都是因为良香大人的诗文太出色了……”
净殍……
“我要把路藏起来,让那家伙不能来。你不要阻碍我。”
“那几位大人能够帮你吗?”
泣泽女神停住脚步,回首。
“几位大人?”
小舟漂流至四周都是松树的岸边。
是那只青猿的声音。
“这是?”博雅问。
“别担心,博雅。”晴明总算开口,“看来,这阵风好像不打算危害我们。”
那某物确实是牛车。
持琵琶那只手,起初拿的是弓和箭。
“是琵琶吗……”博雅自言自语,说毕,又望向蝉丸道:“不,不是琵琶的声音。”
望向声音的方向,原来背后的松树林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公卿便服的老人。
听到晴明的声音,青猿才察觉有人。
一条影子飞至半空。
据说,女子如此说后,便消失了踪影。
“博雅,你来吹笛……”
之后,泣泽女神和辩才女神的身姿,以及辩才女神乘坐的轿子与黑牛,全都消失踪影。
“确实有……”老人点头。
她用袖子捂着脸,有时从袖子后抬起脸,以极为悲伤的眼神凝视老人。
“跟我来……”
那女子在梦中哭泣。
晴明微笑迎着瘴毒。
喀!
此时,竹生岛上空正好挂着满月。
当天夜晚,他没有完成诗文就入睡,结果,梦中出现辩才女神。
“然后,今天早上,老仆到岸边一看,几位大人果然光临了。”老人说。
小舟开始被冲往东北方。
每逢那声音响起九*九*藏*书*网,其音色变回传至湖面,音波与水面的波浪接触,彼此重迭,让本来已很平坦的湖面更加平坦。
这点令老人非常在意。
黑牛和轿子开始沉没。
这时——
十二因缘心里空(心里十二因缘空净净)
月亮升至靠近中央之处。
“看来,是梦中那位天女吧。”晴明点头。
光滑的水面,映着星月。小舟似乎浮游在天地之间。
青猿再度吐出瘴毒,却喷不到晴明身上。
“是。自从我双眼看不见之后,我对这类事变得非常敏感。”
他是在贞观十七年(八七五年)成为文章博士的人物,写了不少精彩诗文。
黑牛牵拉的轿子挨近。
“老仆在此听候已久。”声音响起。
砰!
晴明止步。
琤琤……
琤琤……
见面后,众人决定,既然专程来了,干脆下行至大津,在琵琶湖上泛舟,一面观赏月亮一面喝酒,于是,三人在傍晚准备了酒和酒肴,此刻正在湖面泛舟。
“是牛车。”说此话的是老人。
啪!
青色巨猿——青猿右手似乎握着小树枝,正在用小树枝击打蟾蜍的背部。
琤琤……
“吱吱!”
“我们这里虽是个小村,但因为此地是大川、生来川、百濑川这三条河川汇集流入之处,所以我们如此祭祀着泣泽女神。我是守护神殿的仆使。”
“那不是竹生岛吗?”博雅问。
琵琶声随风升至上空。
四周响起一阵恸哭声。
“快把路藏起来!”
离满月还有一天,是丰润发青的月亮。
博雅望着映在湖面的月亮,叹了一口气。
“晴明啊,那个到底是什么?”
“嗷呜……”
“请您将这把琵琶交给辩才女神大人。再转告女神大人,待您回来时,可以用这个……”
“噢……”博雅发出叫声。
到底是什么声音?
不但通晓神仙道,《本朝神仙传》中也留下他的名字。
琤琤……
青猿似乎很不甘心,咬着獠牙,吱地大叫了一声,再砰地跳到松树树枝上后,就此消失踪影。
声音响起。
众人一面喝酒,一面随着兴致,有时让博雅吹笛,有时让蝉丸弹琵琶。
“快吐!”
直至方纔仍在响的弓声,也不再响起,水面摇晃起来。
泣泽女神伸手接过蝉丸手中的琵琶。
至于何时开始变得手持琵琶,则不得而知。
突然——
“我去问问看。”
“您果然察觉到了。”晴明说。
五
即便老人如此问,女子也不回答。
这时——
“我是自古以来在此地被供奉的泣泽女神。”女子在四人面前止九-九-藏-书-网步,如此说。
如此,声音响着响着,竹生岛的方向缓缓出现某物。
晴明轻轻挥动右袖,瘴毒随即散落于四面八方。
结果,一直从口中吐出雾气的蟾蜍,闭上嘴巴,慢吞吞地开始前行,从岸边进入湖中,在水中溶化般地消失踪影。
泣泽女神望向晴明。
目不转睛看的话,可以看出黑影之一是大小如狗的蟾蜍。
背后响起声音。
“晴明,难道你在事前就知道此事……”
“往昔,都良香大人曾作了一首诗,上一句诗献纳给竹生岛,下一句诗献纳给我的神殿,以此为契机,辩才女神大人才开始往返此地。”
方纔那般平稳的湖面,此刻兴起浪花,随着风势漂流的小舟,速度盆发加快。
“是住在京城附近日吉的猴子,因为它活了一百年,具有神通力,逐渐做起坏事,后来遭日吉神祇赶出,来到我们这个地方。之后,它又暗恋上我,于是从中阻碍我们相会。正如几位大人此刻所见那般,每年一次的这个时期,倘若月之路被掩蔽,我们便无法相会……”
晴明低声指点。
而且,传出声响。
据说,殿上人如此说是谈非。
这天——
“是,老仆在梦中受到启示。”
徐缓的波浪轻轻击打船缘。
有两个黑影。
老人走过来。
青猿喀地张开大口,露出两颗白色獠牙,吐出青绿色瘴渡。
这声响是那青猿用树枝击打蟾蜍背部的声音。
“命你在琵琶湖的竹生岛上供奉辩才女神。”
辩才女神替良香填了下一句。
啪!
正当青猿猴看似扑向辩才女神时,辩才女神举起手上的弓。
“这么说来,昨晚的风……”博雅望向晴明。
蝉丸递出琵琶。
三千世界眼前尽(眼前大千世界无穷尽)
坐在轿子上的来者,有八条手臂。
众人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晴明微笑着返回原处,向众人如此说。
直至方纔仍很平坦的月之路,开始起微波。
据说,某天,这位良香,出门前往琵琶湖竹生岛的弁天堂。他在该地作了一首诗。
“晴明,你这小子真是多管闲事!这事根本和你无关……”
船行驶在夜晚的琵琶湖上,众人正在喝酒。
“您刚才好像说,您在此听候……”晴明问。
刚刚升起的月亮通常呈现那样的颜色,不过,今晚的月亮,金光格外耀眼。
前方不远处,是百濑川流进琵琶湖那附近。
“那位是从天竺过来的神祇,佛陀的守护神……”晴明说。
“别急,今天傍晚,等满月升起时,事情就会真相大白吧。昨晚吹了一晚上的http://www.99lib.net风,我都没睡好。直至傍晚之前,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休息……”
晴明走进那附近的松树林中。
啪!
“什么?!”
到了傍晚。
是那只青猿。
然后再击打一次,接着说:
“太感谢了……”
晴明顺着琵琶湖面左边,一直往前走。
晴明说毕,留下三人,径自朝青猿的方向走去。
“喂,喂,晴明……”博雅再次呼唤。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博雅的动静,蝉丸仰起脸,盲目双眼正确地望向上空的月亮。
琤琤……
其中之一的手臂,握着弓,另一条手臂正在弹弓弦。
“哎呀哎呀,不愧是都良香大人。可能是他的诗也感动了辩才女神吧。”
“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是真心爱着她的……”
仔细观看逐渐挨近的牛车,原来是一头黑牛牵拉着一顶轿子。
“猴子……”博雅道。
“喂,喂,晴明。你有办法控制这阵风吗……”博雅问。
他写了这样的上一句。
蝉丸不知于何时已经抱着琵琶,弹起弦来,琵琶传出和弓声一样的音色。
晴明一忽儿闻着雾的气味,一忽儿又望向天空。
“最近,老仆每天晚上都做着类似的梦。”过了一会儿,老人开口。
小舟似乎从大津漂流至琵琶湖北方。
傍晚,划出小舟时,月亮已经挂在上空。
“是很可怕的东西……对方正打算封锁来路。啊,请你,请你,请你帮我一个忙……”
立在神殿前的湖边观看,只见雾气逐渐淡化,天空也逐渐放晴。
“吱!”
“快把路藏起来!”
“是牧野。”老人恭敬地行礼。
喀!
“我虽然看不见月亮,不过,自从双眼看不见之后,我总觉得映在心里的月亮愈来愈大。”
就在众人打算返回岸边时,突然吹起一阵风。
博雅和其他人望向该方向,松树林的阴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某物从竹生岛逐渐往这边挨近。
那声响颇有深度,好像会渗入人心。
那头牛和轿子,没有沉入水中,顺着水面上的月之路,徐徐往这边挨近。
“到底是什么事呢?那个对方,指的又是谁呢?”
在那条月光路上,有某物徐徐地挨近。
船上有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以及蝉丸法师。
此事在宫中成为话题。
徐缓摇橹划船的,是式神吞天。
每逢吞天摇橹想将小舟划向岸边时,风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我也觉得,这团雾,好像有腥味……”博雅说。
黎明——
三
这时——
说是云,不如说是弥漫于水面上的雾,雾逐渐加深,方纔还看得见位于东方的竹生岛,已经看不见了。
“我该怎么帮你呢?”
一
六
琤琤……
“应该是那九九藏书个。”晴明低语。
“非常感谢。”
“看那个……”
青猿像被弹出般地掉落水中。
“没错,这不是琵琶的声音。”蝉丸点头。
晴明命吞天停止摇橹,让小舟随风漂流。
“我名叫安倍晴明。”
“嗷呜……”
这时——
“此地是……”博雅问。
来自天竺的神祇辩才女神,通常以“妙音天”的形象被描画成手持琵琶的身姿,不过,其实她手上本来没有琵琶。
归途,从琵琶湖北方划向大津时,始终吹着舒畅的风,晴明一行人几乎不用操纵小舟,便抵达大津。
青猿停止击打蟾蜍,望着晴明。
“请带着这个……”
如此,蟾蜍口中溢出更多瘴毒般的雾气,流漫在四周。
“阻碍你什么事?”
“不,你不能。对方力量太强大了。”
泣泽女神自湖边朝水面迈出脚步。
是一颗带点红色的金色月亮。
据说,这一个月来,老人的梦中总是出现一位套着华丽青色唐袍的女子。
“噢,是那个住在京城土御门大路的晴明吧。你打算阻碍我的事吗……”
远处似乎传来某种声响。
“据说那个李白翁,正是为了伸手掏取映在池面的月亮,掉落水中而过世,他那种想打捞月亮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每当树枝击中蟾蜍的背部,蟾蜍就会张开大口。
“那个对我不管用。”
“不,我只明白那不是大自然的风,至于个中详情,我也不可能知道。只是,那阵风不是邪恶的风,我就想,干脆顺着风,顺着对方的召唤,听任风的安排。”
每弹一次弓弦,便会响起声响。
由于梅雨结束,持续几天都放晴,晴明和博雅出门造访睽违已久,住在逢扳山的蝉丸法师。
随着夜色加深,月亮升得更高,青空也益发澄澈。
“你是谁?”
“快吐!”
另一个黑影则为大小如人的青色巨猿。
是吹自西南方的风。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事吗?”
“请问三位是否是安倍晴明大人、源博雅大人、蝉丸大人……”老人如此问。
有位名为都良香的文人。
“嗷呜……”
太阳即将完全西沉。
进屋后,老人开始讲述梦中的事。
恸哭声不停在湖面作响。
蝉丸依旧背负着琵琶,似乎在倾耳细听四周的动静。
牵拉轿子的牛车已经踏上湖底。
博雅说毕,端起酒杯送至口中。
她在湖边登上辩才女神来访的轿子。
辩才女神——竹生岛供奉的神祇。
几天后,老人在梦中问:
天照大神对圣武天皇如此说,之后,辩才女神即成为竹生岛祭祀的神祇。
然而,不知为何,却写不出下一句。
“感激不尽……”
原来是青猿遭弓击中时,用獠牙99lib•net咬断了弓弦。
“每年一次,满月升空时,从竹生岛至此地,会形成一条月之路。辩才女神大人正是顺着这条路光临此地,迄今为止,我们每年都相会一次,但是,那只青猿出现以后,开始从中阻碍。”
二
此处是船上。
套着青色唐袍的女子,正从神殿方向朝湖边走来。
不久——
“请稍候。”蝉丸在泣泽女神背后呼唤。
在老人的敦促下,三人进入建在神殿一旁的小宅子。
蝉丸在风中鸣响琵琶。
同时,天空还有残留的阳光,四周应该仍很明亮,此刻竟暗得如同黑改。
三人跟在晴明身后。
“嗷呜……”
让小舟靠岸,一行人上陆后,发现东方有座小岛。
四
晴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默默无言地凝望上空,似乎在观察天空的动静。
松树林中,有座虽然看上去很质朴,但构形极美的神殿。
琤琤……
“你在做什么?”晴明问。
靠近湖边的松树树枝传出叫声。
泣泽女神行了个礼。
就在月亮快要升起的时刻,本来很晴朗的天空,出现了云。
泣泽女神施礼后,转过身去。
啪!
昔日——
从竹生岛至众人站立的湖边,形成一条月光之路。
“等等、等等,再怎么说,辩才女神毕竟也是神祇。这个应该不是神祇,而是某个爱好风流的鬼魂冒充了神祇之名吧。”
接着——
“是辩才女神……”老人道。
“当我得知几位大人于昨晚在琵琶湖上泛舟后,即利用风呼唤了您,不过,假如您不愿意来,打算返回的话,我也无法实现此事。对此,我衷心感谢您……”
往昔,圣武天皇做了一个神明来嘱托的梦,梦中出现天找大神。
三人也跟着止步。
从竹生岛至这边的湖边,再度形成月之路,黑牛顺着那条路又往前行走。
然后,从口中呼呼漫溢出含有瘴毒、云朵般的雾气。那雾气刚好飘向琵琶湖的水面。
“有几位大人,说不定会来这里。”
“晴明大人……”低声叫唤的是蝉丸法师,“我感觉好像有妖气出现……”
“怎么了?你为什么用那样悲伤的眼神在哭泣呢?”
啪!
“我们最好暂且听任这阵风的安排吧……”
击中青猿。
水面闪闪发光,那亮光从竹生岛延续至湖边。
琵琶声和着笛声,在风中流响。
听晴明如此说,博雅似乎也死了心,取出叶二,贴在嘴唇。
“那几位大人会不会来,全看他们愿不愿意,不过,如果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