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下没有干不成的事
“好，痛快。”张宗昌仰脸喝尽了自己的酒。又说：“我试试看。不过，我也不想太刻薄咱们自己。枪拣好的，留几支；花去的银子钱，咱也不再补。还有，官方不明白先让步，不撤了通缉令，咱也不放鹰。如何?”
人杀死了，张宗昌点着火把，前台后柜，钟表、金钱抢了光，然后扬长而去。
大伙听了，齐点头。
“咋改?”
“哼，我以为孙经利是一条好汉哩，原来还是这般熊样!告辞了。”
张宗昌原想就是这个结局，但他还是说：
张宗昌把保镖的枪支收下来，又叫醒了另一个保镖。这才发了话：
在胡匪中混二年多了，胡匪的内情张宗昌了如指掌。最近，大兴安岭深山里忽然从天降下一支同伙，有钱有枪，他估计十有八九是孙经利一伙。要不，枪、钱都有了，肯定自己的窝子扎得很牢，为么还跑到深山老林里来?这队人马和官府通缉的相差不多，肯定是他们。张宗昌领着程国瑞扎进了深山老林。两天的打听问讯，终于打听到了这帮人的下落，他们便直奔孙经利的营盘走去。在入山口，即被哨岗拦住。
“屁，官府算熊!”张宗昌说：“你既到深山老林来了，咱们是同伙，管咋说，我比你早来二年，有责任保你安然无事。劝嘛降?”孙经利抢商会，当了胡匪，来到深山，虽是壮举，心里总不扎实；听到官府已通缉在案，更是有些不安。听得张宗昌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动。忙说：
“大家也别只管愁，办法是愁不出来的。现在，火烧眉毛哩，别的好办法全没哩，我有一个孬办法，如果大伙愿意，咱便走走看。”“什么办法，快说说。”
正是张宗昌对破庙打量的时候，正房里走出二个黑大个，蓬头垢面，满腮黑乎乎的胡须，一件黑长衫披在身上。距张宗昌五步远停住脚步。勾着眼睛望了望，问：
“老家不能回，眼下难处这么大，咋办?大家都说说。”
“胡大爷，你听我说，小人只管守户，钱财全在老毛子(指俄国人)手里，小人实在没办法。”
酒过三巡，张宗昌说明了此来的想法：
张宗昌一要走，大伙着了忙，其中多数人是第一次走出家门，钻进关东，两眼黑，没人领了，还不死路一条?于是，大伙齐站起，拦住张宗昌。还是程国瑞说了话：
“你着急嘛的?大伙没说不干呀。只是，拉胡匪得有家伙，咱两手空空，凭么拉呀?”
松嫩平原的初春之夜，来得特别早，太阳坠入大兴安岭的群山之后，片刻，便四野漆黑了。
进了庙堂，围着土台子坐下，黑大个又拱起双手，说：
岗哨吹了两声口哨，又过来两个哨兵，才领着张宗昌进山。
“孙大当家，你别误会，我张宗昌谁的命也不奉。你丢掉官差不当，跑进深山老林，我佩服你，你是一条汉子。因为抢了银库、携出枪支，商会恼哩，报给官府，才出了今天这局面。管怎说，官府是咱的对头，势力比咱强，能相安无事，算烧高香了；真弄得出动大兵追呀，剿呀!也怪心烦的。我做梦哩，想了一个折衷的调解办法，特跑来找你。”
“伙计，不就是几支枪、几两银子么，咱哪里弄不到。还给他，求个平安。如何?”
“看看这件事你办得利索不利索?你办好了，我就可以答应；办得不好，我还自由自在的，何必受你管。”
张宗昌捧起一杯酒，把杯举到孙经利面前，说：
“我是按规矩进来的。凭这一点，得算你的客人。瞧你那熊样，是迎客人吗?你绑票哩!”
张宗昌一见大家答应得并不爽快，心中不悦。
程国瑞到是多了一个心眼，胡匪中，虽然多是亡命之徒，但也有他们的亡命义气。靠张宗昌的股匪多了，有些人便常谈“生死与共”和“叛变共诛”的话。现在，正是匪气兴旺时，无论朝那里退，都有极大危险，弄不好，会发生火拼。胡匪中虽有些山东人，北满人还是占多数，弄起事来，走也走不利索。于是，他说：
“这么说，你真是孙经利，孙队长了!”
张宗昌也明白，家不能回。他只是因为想不出出路才这么说。听了程国瑞的话，张宗昌点点头。但还是问：
“请二位稍等，我去禀报一下。”
“我的警察队长和警察全没有了，我想请你当我的警察队长，由你组织警察队可以吗?”
张宗昌只身来到海参崴，当他只身坐在华商总会会客厅、面对那个趾高气扬的会长时，他没一点乞求的婢态，他只说了一段话：“孙经利敢这样走，你得相信他有胆量。有胆量的人，没有么事干不成，你想镇压，是压不下去的。我把你失去的东西给你找回来，面子就足哩。再说，事情弄僵了，孙经利狗急跳墙，杀了你，你又会咋?”
北满的胡匪，多以打家劫舍为业，劫来财物，分光花光，今日有酒今El醉。张宗昌却颇有点心计，打打劫劫闹了二年多，身边人多、钱多，枪法、马技也都娴熟了，他倒另打了算盘。一天深夜，他把程国瑞拉到一个山坡上，单独对他说：
“久闻张大当家的大名，落脚之后便想去拜，只是官府这一方……"
“这样做就是出卖同伙。”“屁!”张宗昌腾的跳起来。”我让官兵动不了孙经利一个毫毛，就把九九藏书案子息了!”
“有这样的地方，他们是干么的?”有人问。
就在张宗昌思索退路的时候，在海参崴的华商总会出了一个大案件：商会警察队队长孙经利带领全队士官抢了银库潜逃了，并且带走了全队长短枪支。商会报请政府，政府差兵缉拿，缉拿无着，悬重金通缉。
人群里有个叫程国瑞的，比张宗昌大两岁，处事也比较隐重。他一边在火苗上揉手，一边说：
“干么的?”张宗昌说：“嘛也不干，打家劫舍，是胡匪。”大家一听是胡匪，都瞪了眼——
“嘛?不欢迎。知道我是谁吗?”“凭你是谁，概不欢迎。”
“么?你当我出卖同伙?”
“嗯，像个溜子样儿，懂点行当。”说着，便主动掀开自己的衣服。“瞧瞧，带没带家伙?不信，再搜搜。”
“那好，不难为你们，你领我们去找老毛子好了。”保镖不敢怠慢，只好下楼去喊店主人的门。
“怎么息?”程国瑞不相信。“我自有办法!”
“回山东，咋回?身无分文钱，冰天雪地，回家路上不是冻死，便是饿死。再说，回老家又咋办?回家这条路，不能走。”
商会长寒着脸膛，想了半天，深深地叹声气，终于点点头。“好吧，谈谈条件吧。”
伙计们各自回了家，两位保镖也上了炮楼。店主人给炮楼上送来半瓶酒——他不许他们多喝酒，说酒多了误事——，交待了几句守护注意事项，便下楼去了。俩保镖喝完了酒，商约定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轮班，然后便各行其事了。
商会长一见张宗昌如此大方，马上转变了对胡匪形象的认识。“不为奖赏，你为什么呢?”
“程大哥，咱们出头之日到了……”他把上述案件说了一遍，又说：“我估计，孙经利准和咱们一样，拉起胡匪哩。我来帮官府破这个案。”
岗哨真的下手摸摸，然后，扯起长长的腔调，“嗯——”了一声。张宗昌朝程国瑞示意一下，两人各自从衣袋里拿出黑布巾把自己眼睛蒙上，才说：
张宗昌点头同意。
“好，咱们一言为定。请你看事实。”
张宗昌想想也对，没枪称什么胡匪。他眨着眼，想了阵子，说：“大伙既然没话说，我看这样，咱就不怕什么名声哩，一锨动土，百锨埋人，咱们就先放响它一炮!”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你陪我去试试，达不到这个目的，咱说嘛也不干!行不行?”“试试吧。”
“张大当家能够从中协调，我等乐意。”
“黑龙江的天，绝咱哩；黑龙江的人，也绝咱哩。没么办法，咱要把各人的百多斤都埋在这里哩。可怕味!”他望望大伙，又说：“ｗｗw.９９lib.ｎeｔ难道咱非回山东不行吗?大伙说说。”
“好，只有先这么走了。”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咱们放在心里认真想想，有了十全的办法再动，免得出意外。”-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哨兵让张宗昌他们站住，又从脸上揭下黑巾，才说：
“在下孙经利，但已不是队长了。张大当家的突然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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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怕哩?”张宗昌摇摇头，说：“莫怕。我不想收编你，也不想入你的伙。我是解救你来哩。”
穿窗而来的不速之客，便是张宗昌。随后跟上来的，是两个同伙。
“说出名字，怕吓嘣了你的狗魂!”张宗昌摆牌子了。“告诉您大当家的，就说我张宗昌来拜，看他敢不出来迎接!”
哈尔滨北郊大约15公里的一个小镇上，有一家很像样的钟表店，是俄国人伊万诺夫夫妇开的。用俄国钟表，赚了中国人大把大把的银元，在镇上造起了楼房，买了枪枝，雇了保镖，不仅地方人士对他极其敬畏，连官府也不得不高看几分。那一日，太阳刚落山，伊万诺夫就叫伙计把门关上了。
“今天天冷，大家早早休息去吧。”
“二位进山一定辛苦了，我摆酒为二位洗尘，咱们边喝边谈如何?”说着，便命人摆上酒来。
“张大当家的，在下先领你的这份情。还请把话说明，咱好商量。”
“还是为了拿赏金。”
张宗昌眯起眼睛打量他一阵，说：
胡匪，是北满地方一股武装强盗，打家劫舍，拦山剪径，或数人结帮，或数十、数百人成伙；有时还打出官府的招牌，摊粮募捐，是东北人的一大祸害。这伙人多是以流窜关东的无业痞子相结合。因为他们手里有武装，又处在深山老林，官府拿他们也没有办法。对于一些成了气候的团伙，还常常以招安的办法，收归官军；也有一些小股打劫暴富了之后，便洗手不干，携带金银转回老家。但是，这伙人的强盗名声却臭满关东，无论官民，都恨之入骨。
钱有了，抢来的钟表又变卖掉了，张宗昌一伙有精神了。觉得当土匪比干什么都好，于是，拿出钱买了枪支，便流落北满，真正做起胡匪来。
“为的大家都有安全日子过。如今天下够乱哩，冤家宜解不宜结。说到底，我是为你安全着想哩。”
“这个?”张宗昌笑了。”你以为我是为奖赏才干这事?错了。我一分一文也不要，我可以出字据给你。”
“这还差不多九_九_藏_书_网!”
“嘛?杀人不过头点地!咱这样做了，他们不答应，咱就不鸟他们蛋了，看他能咋?”
“那么，我可以向你提个要求吗?”商会长十分诚恳。“请说。”
“果然是一条山东好汉，请!”说着，朝旁边一闪，拱起了双手。张宗昌笑了。
张宗昌又抱了一捆松枝堆在火堆边，说：
“北满虽好，不是咱的根。”张宗昌说：“胡匪虽强，也不是咱的业。我想咱得另打主意，改弦更张。”
保镖的腰间有张宗昌的刀顶着，不敢动。只得又说：“伊万老爷，事太急了。你开开门再说。请你开门!”“滚!远远地滚开!”
孙经利刚刚露笑的脸膛，“唰——”又寒下来。“是不是奉官府之命，来劝降的?
张宗昌往前跨了一步，冷冷地笑了：
“不许声张，听我的!”
“为拿赏金，去干这种事，不值得。我不能答应。要干你自己干，我回山东。”
程国瑞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皱着眉头想：孙经利反叛了，肯定商会对不起他；孙经利拉了胡匪，又肯定有他不得已处。帮着官兵灭同类，会遭世人唾骂。想着，他不安地说：
孙经利也端起酒杯。
谁说呢，说什么呢?老牛掉进枯井中，有力无处用，只有等死了，哪有可走的路?
张宗昌一见俄国人顽抗了，十分气恼，把保镖交给一个兄弟看守，又从哪喊进三个人来，一阵敲打，便把伊万的房门砸开了。他领着人闯进去，摸到床上，不容分说便动起刀来。眨眼工夫，这两个俄国人便成了刀下鬼。
“祸已经惹下了，只怕不是几支枪、几两银子的事。”
“怎么样，可以进家了吧?”
“好，你也痛快。我等你的消息!”孙经利仰脸喝尽了自己的酒。”
“没有过高要求，官府撤销通缉，你们不再追究，就行哩。”“那么奖赏呢?”
“当年我在黑河边上淘金时，就曾结识过一些人，他们嘛事也不干，走哪吃哪，有香有辣，还有钱花，终天神仙一般，咱们不妨投他们去。”
哈尔滨郊野，一片荒山坡上，两间破草房中，六七个山东汉子正围着一堆木柴火取暖。火苗不旺，木柴是新打来的，散发出浓烈的松香。松香乘着浓烟飘向草房外，飘向积着皑皑白雪的山顶。这是张宗昌和他的同乡二下关东的第五天了，天寒地冻，金无法淘了；落了大雪，山被封了，木场也停止了伐木；荒山中几座小煤矿早挤满了人。一切用得着劳力的地方都不再要人了，张宗昌他们坐吃山空，身上的盘缠也花光了，到明天，嘴便无处放了。怎么办?他们不得不共谋一条生路。
“老子是从黑河过来的，姓胡，懂吗?手头紧了，想请二九-九-藏-书-网 位老大帮咱一把。二位明白点，够奔头了，俺就走人，怎么样?”
“两条路。”张宗昌说：“咱腰里都有存了，要么，从今洗手不干，回咱掖县，各人守着老婆、孩子去过日子；要么，找个机缘，投靠官府，干它个光明正大的，说不定还会混个前程。打家劫舍不是咱的祖业，咱也不能传给子孙。你说哩?”
张宗昌算是这伙人的小首领，有几位第一次出来的，都是靠着他。他比别人着急。眉锁了半天，他最先开了口：
“你……”黑大个一惊。
一个保镖说：
“哪位是张宗百?”
“程大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你愿意听吗?”“么事?你说吧。”程国瑞说。
程国瑞他们，老辈虽穷，却都是正经人家，当土匪，也是无路可走才为之。听了张宗昌的话，觉得有理。便说：
“不!”张宗昌坚定地说：“是为孙经利免灾。”“我不信。”
张宗昌只转了身，并未走。又说：
也该着张宗昌时来运转，钻入北满之后，连连顺手，几个大窝子都是他们端的。这在那些乌合之众的胡匪中，便意外地树起了威信。胡匪中有些山东人，也慕名向他送好，想同他合伙。张宗昌来者不拒，并且把所有抢劫一律均分。不久，张宗昌便成了北满胡匪中影响颇大的人物。于是，他找了一片隐蔽的地方，建立了根据地，抽空练起兵来。
得到这个消息，张宗昌欣喜万分，他对程国瑞说：
“我也想哩，北满不是咱久留之地；打家劫舍也不是长久办法。你想得对，咱得寻退路，早打算。”
保镖立刻胆颤心惊，连连点头。
黑大个笑了。
张宗昌对着持枪的岗哨说：
“嘛?胡匪当不得?那咱就只好等死哩。好吧，今把话说明：我领大伙闯关东，领进来了，就对起你们哩；咋着混?各找门路吧。我自己走哩。”
张宗昌揉揉眼，这才认真打量一下。原来这是深山老林中的一座破庙，跟他老家五道庙破得差不多，只是多了左右两个厢房；由于四周全是高大树木，这庙显得阴森了许多。
俄国人机灵，半夜里听得保镖叫门，知道凶多吉少，便大声说：“胡闹，胡闹!夜半三更叫我，还懂礼貌吗?滚开!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这么说，你跟俺想到一个窝子上去了。好，咱们退。”
岗哨听说他是张宗昌，心里一惊——但却又不相信。便说：“既然你是张大当家的，你就知道进山的规矩。委曲一下，如何?”
大约二更天的时候，那个站岗的保镖听得楼后有“喇喇喇喇”的响声。刚想转身探视，早从窗洞窜进一条大汉来。此人行动敏捷，一个箭步便搂住了保镖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利刀伸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