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林先生要做自己的传记,并非是要介绍自己的生命历程,也不是评论自己思想和成就。我想林先生对做传记是有很多的想法的,其所作《苏东坡传》、《武则天传》该是过足了情感传记的戏瘾。或许要理解林先生的情感,理解他的品性,可以去看他的苏东坡,看东坡先生的林语堂的影子。在做自己的传记的时候,他只是提提自己对人生经历中的一些阶段的看法,或者是一些难闻的轶事。这便是林语堂风格吧。
如他所说,早期他的文章很是批判,后期含蓄了或者幽默了。从这个传记便透露了这些景象。批判的,或是含蓄的批判的,或是幽默的批判了,或是含蓄幽默地与你交心。“交心”,与读者交心,这是多好的想法。我想所谓“交心”,便是说读者最容易听的进去的话,最容易领悟的道理。要做到这一点似乎是不容易的,很不容易,所以林先生说他非常不喜欢那些所谓的“术语”,认为那是不会说话的人干的事情,不会用简单的语言表述思想的结果。那些就是不“交心”吧。林先生说他早年文笔太直,太锋利。那时候的他怕也是尚不能很好地用文字与读者交心。他说,那得怪罪北洋军阀,怪他们给知识分子的自由太多了的缘故。1921年胡适在其日记记着日本人芥川龙之介的话“中国著作家享受的自由,比日本人得的自由大得多,他很羡慕”。胡适得意:“其实中国的官吏并不是愿意给我们自由,只是他们一来不懂我们说什么,二来没有胆子与能力可干涉我们”。信也。言论自由太多了,便开门见山地讲话,便不知道用“文笔技巧”。恰是从这段牢骚,可体会他后期的“文笔技巧”了。想想我们现在的社会,林先生哪里是在怪罪北洋军阀给的自由太多了呢?分明是在向我辈炫耀那个时代,那个自由的时代,那个属于知识分子的时代,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他们的时代里,他们的理想是“各人说自己的话”而“不是说别人让你说的话”。可怜属于我辈这个时代,是连话怎么说都不知道,连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自己的话都不知道,自己的嘴巴与脑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知道,的时代。当然这样的时代林先生也是经历过的,这也是他后期幽默文学、讽刺文学的由来。因为在那样的时代,自由的表达自己是不行的,是会有“牢狱之灾”的。聪明如林先生者,也会感到“人生太悲惨了”,于是他“不能不故事滑稽”。所谓的“讽刺”与“幽默”,他说只是“滑口善变”,而那又只是他“树立的自卫的机械作用”。吾辈对于其“这一路的滑口善变,其中含着眼泪与微笑的”,该是能有极好的体悟的。用林先生最推崇的东坡先生一句词说是“长恨此身非我有”。
学生阶段肯定是给林先生留下最美、最深回忆的事情。所谓学生阶段,也该就是其童年、青年时期。那时有父母、姐姐的关爱,有芝麻饼的诱惑,有闽南青山、绿水的怀抱,有美丽健康的乡土姑娘的恋爱,还有品学兼优的自信。林先生直到耄耋之年,回味起那些情景,依然那么的亲切、美妙。我们也读进了那些青山绿水,读进了那青山绿水中的姑娘,那充满生活气息的美丽的乡土姑娘。想离开去寻找站在大山中傻笑的赖柏英,或是坐在竹筏上渐渐忧郁的翠翠。林先生的爱情该是极天真的爱情,初恋虽然失败,但是给留下的该是最单纯的感情理想,于是在不能与C结婚的时候他还会“哭得瘫软下来,哭得好可怜”。(何曾几时,我们也会在梦中醒来,抹去脸颊的泪水,却还止不住心中踉跄的哽咽。)或许正是这种单纯,能够赢得单纯的爱情的吧。也许这便是为何到了晚年,林先生依然视林太太是“少女的芳心”,几十年过去那“少女的芳心”依然如当初回应“穷有什么关系”那般“坚定而得意”。其中一件轶事是尚未能明白的,何以林先生会“一个习惯玩母亲的奶,一直玩到十岁”,闽南风俗使然?既然林先生将其将出来,该是别有用意,尚不解。正是与母亲的这种亲密,使其在新婚前夜,与母亲同睡,那时“能与母亲同睡的最后一夜”。不知道那夜林先生有没有哭,林母又是否哭过。从此林先生不再属于她,而是另外一个女人。(据说盐井的藏族,男子在“出嫁”到女性家时,全家人如同汉人女子出嫁一般,要有震天的哭送。)
回顾学校时光,并非总是好的。当我们能自己识别生活经历的时候,很多往昔不觉的事情开始变得充满遗憾。学校生活便是其中之一吧。林先生相信“课堂听课”是“人类虚耗时间之最大的发明”,“学校是致令学生看书喂非法行为的地方”。学校确实就是那样的地方!他自信自己的学习方法,说自己只读最经典或最下流的书。我辈是读了太多的无用的书,读了太多中流的书,还是草草地读过。我的流弊甚重,花了两小时阅读阅读此书,再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堆上这些文字。林先生说他读一本书的收获可当别人读十本的收获。或许与我比起来可当十三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