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历史表述的语言问题
当历史从枯燥的古文变得像连续剧剧本,这是好是坏呢?历史是一件严肃的事物,而我们的时代盛行个性的表达。严肃,乏味;个性,草率。我们该如何抉择?当年明月最大的特点大概在于,当他带着极强的主观性色彩来描述某一个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时候,如果对每一个环节的判断都是对的,那么历史将变得无与伦比的精彩丰富!而如果他判断失误哪怕一个细节,则错到百分百!与该细节相关的一切人物,性格都可能与描述截然不同,历史与现实可以毫不相关,那由此产生的强烈爱、憎、反感、崇拜又算什么呢?
春秋笔法重视的是历史对于现世的影响,孔老夫子其实是个社会心理学家。我们现代人没有这样重的全局责任感。面对痛快淋漓的个人表达和基于对阅读者负责的保留态度,我们往往迷失在前者所带来的快感中。
激情没有错,但它可能是一种错觉。关于它对错的判断,要看你所求的更多是真实,还是更多是表白。
二、名将的形成
世界上有天才吗?打仗有天才吗?即使这两个答案都是肯定的,你可以说历史上的名将们都属于天才的范畴吗?
学过兵书,经受了军事训练,还能把手上的人全送光的,叫笨蛋,如李景隆同学(他还家学渊源)。学过兵书,经受了军事训练,在把手上的人全送光之前,领悟了,一路胜下去的,叫做名将——如朱棣同学和毛泽东同学。
谁都有可能成名将,条件是:有兵权、有实践机会、死几万人没人立即砍他的头、有点脑、有点运气、自己不会一上来就死、够狠够凶,不怕送别人去玩命。有这几个条件,拿着活人当教材,积累经验完善自我,还有什么不成的?
没什么好崇拜的,实践的力量无穷大。
“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来是这个意思!
三、后宫和大臣
历史上当政的女人,99.9%是挨骂的。英明如武则天,凶残!昏庸如慈禧,无知!不知那一代的开国元勋不凶残,不知哪一代的亡国之君不昏庸,偏偏会有无脑者认为这是女人的特性!
后宫当权的时代,女性从政的弱势往往显露无疑,很多人由此得出结论:女人不适合从政,或者,女人比男人蠢。这真的是一个很武断可笑的思维。
专业选手和业余选手同台竞技没有可比性,这是多简单的道理,居然有这么多人不明白。男选手从小学的是《春秋》和《史记》,女选手从小学的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在女人做女红、端茶侍水、学习相夫教子的时候,大臣们在寒窗苦读冲刺科举,研究权谋纵横之术。当万历的郑妃为儿子继位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文官们在为社稷争国本。可是这怪谁呢?郑妃连家门都没出过白菜几毛钱一斤都不知道,怎么去忧国忧民呢?
没有系统的教育(武士彟的部分培养不知算不算),却能镇得住大臣,治得了国家,武则天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成就这个天才的叫做“生存本能”。把男人放在女人的处境中,试问又有几人是英才?
柏拉图说:“要使女子承担与男子同等的责任,首先需使她获得与男子同等的教育。”
柏拉图是一个真正智慧的人,柏拉图是一个公正的人。
四、《明朝那些事儿六》里的几点疑惑
1、 客映月之淫
朱由校之“乳母”客氏,“妖艳美貌,品性淫荡”,又能随意出入皇宫,并在宫外有住宅,难道在宫外找不到男人,为什么非要跟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魏忠贤对食呢?即便魏老公公“虽腐余,势未尽”, 可上有皇帝,下有众男仆,难道他还可与壮年男子相匹敌不成!莫不是还介意他人言语议论,不敢光明正大再嫁正常人?如若这般看来,奉圣夫人着实淫得不够……
2、 女人比男人更凶残,可信乎?
秦桧老婆怂恿秦桧杀岳飞,客氏怂恿魏忠贤杀王安,既可得出“女人比男人更凶残”的结论,作为一个应该拥有成熟世界观的现代人来说,当年明月有些思维打绕!女人为私利,杀一人,是为凶残;太祖高祖明X帝杀N人,就是神勇辉煌?无数大人们翻盘成功,对恩师、友人、亲人大下杀手斩草除根,何故未见明月兄有“凶残”二字冠之?选择性遗忘和双重性别标准,中国历史发挥得很到位,研究历史的人,受此种观念熏陶过久,发挥得也总不差。
中国历史最残疾之处,在于始终宣扬一种“成王败寇”的暴力美,以及城府、心计、阴谋等冷暴力。“术”,在中国,永远不缺乏市场。暴力、冷暴力都没关系,只要你赢了,怎么都好说,正面的歌颂少不了!如若输了,不好意思,那就只能任人嘲弄调笑。原本至高的是非观完全被功利现实所主导,失去了独立和客观。无数违背人性的事迹,所谓“理性”的背后,权利——始终不缺乏狂热崇拜以及孜孜不倦的尾随人。人性光辉——不过是渺渺历史中不可寻觅的若许尘埃。
纵观整个《明朝那些事儿》,真正可爱可敬者,无非张敏与纪姑。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女人,这叫人说什么好呢。
3、 郑妃之蠢,蠢在何处?
一说万妃,明月兄用得最多的一个字 :“蠢”!
从历史上看万历不属于脑残,不会“选择性犯傻”,既然挑大臣的本事不差,选老婆的本事也不该差得太远。一个愚蠢至极、毫无人格魅力的女人,万历为她跟全朝大臣闹了十几年,未免太离谱。古语有云: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十几年,如是一个在美女如云的宫中日渐衰老,苍白、愚蠢、无理、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能博得专宠?如果历史是这样,那坐拥三千佳丽的万历先生,其耐性和长情,比哀号在现代一夫一妻制中的男人真是强多了。或许,是那个传说中致使查理曼大帝迷恋不已的神奇戒指,郑姑娘舌下也有一枚?
历史不该如此荒诞,而它往往被演绎得无比荒诞。
当我们居然肯接受这样的历史,是否意味着我们原本爱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