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看了严歌苓的原著《金陵十三钗》,相比电影,文字更有张力些,字里行间透出的那个时代的伤痛隐隐约约让读者了然于心,而这,也是电影所真正无法达到的。喜欢严歌苓文字婉转间的秀气和透出的女性魅力,也喜欢她对大时代下、大的历史下小人物的悲欢离合琢磨的深意,而这也是当今很多作家多达不到的,阅历首先是一个女作家素材的来源。
还是那个冬天,1937年南京的冬天,一群教堂女学生和十三个秦淮河畔青楼女子的故事,相比电影,原著加了很多背景以及细节上的描写,往往更能传递给读者那个时代的悲伤,故事以女学生书娟为视角,“我姨妈书娟是被自己的初潮惊醒的,而不是被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南京城外的炮火声”,从个体的视角尤其是女性的视角开篇是严歌苓一贯的文风,他尽量地克制地展现战争本身,而更多地展现书娟、玉墨、戴教官、红菱等人的心理,描写许多与教堂之外的战争并无关联的个体感受,“这时我姨妈只知一种极至的耻辱,就是那注定的女性经血;她朦胧懂得由此她成了引发各种淫邪事物的肉体,并且,这肉体将毫不加区分地为一切淫邪提供沃土与温床,任他们植根发芽,结出后果。”我们能感觉到严歌苓在回避固有意识形态的笼罩。这种关怀,似乎更加博大和长久。而这,也是残酷战争中个体感受的人性关怀的极致。
底层的关怀从严歌苓的文字中处处可以彰显。书中对妓女的描写没有出现一边倒的局面,既不是令人厌恶,也没有一位塑造高尚,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将他们普通生活的一面展现给我们。她们由于战争而变得可爱,而且这种可爱随着战争给他们带来的一系列凶险事件而渐渐加深,同时她们也一直带着自身的根性:嚣张、势利、贪生········在书以及电影的开头部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之感尤为突出,这是对青楼女子们的出色还原。至于十三钗为什么最后会选择从容赴死,除了是受到玉墨的感召外,更多是因为玉墨和书娟以及书娟父亲复杂的情感纽带,而这在电影中却没有展现,于是我们总觉得电影中十三钗的赴死少了点什么。我们只隐约看到了导火索,看到了十几个女学生不愿赴宴选择跳楼而玉墨她们为了安抚他们选择赴宴的情形,却不知道其背后其实更大的心理动机,这也是小说的戏剧化以及情节化。
士兵形象在书中也被描写的淋漓尽致,国民党溃不成军连夜逃离,剩下的士兵被日军捆绑任其鱼肉,这种狼狈景象却显得真实无比。几个躲进教堂的国军士兵与妓女门共处一室,与她们饮酒作乐,男人身上某种东西也是无比真实。直到最后的死亡,也没有高大全色彩,显得异常真实和无奈。而电影剧本将此换成了更易理解、也更加“政治正确”的场景——李教官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场景,比起原著,还是差了那么一口气。
小人物往往会被大时代所遗忘,因为英雄式的人物太过耀眼,也因为小人物太过庞杂,但是真正写成大时代画卷的往往是一个个小人物,在中国,这样的小人物就更是数不胜数了,但是小人物被拍成电影,也是被塑造成英雄式的小人物,这是电影和书的区别之处,这本书描写的女中学生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她们也有着丰富的感情,但是她们不是时代的主角,注定留不下自己的名字。最喜欢的一段是阿顾打水时被打死的一段,没有临别的语言,没有任何主义,就是为了生存,就那么被打死了,悄无声息,这就是当时中国人生存的状态,朝不保夕,没有任何安全感,死神随时会降临,不论你前一刻是富翁还是乞丐,面对残暴的战争,等待的都是死亡。所以,故事的真实性恰恰体现在士兵们无力反抗,妓女们难知亡国恨、两位神父的高尚道德和行为中。书娟更多地不是同仇敌忾,而是对玉墨的恨,甚至打算用烧红的铁钳复仇。其后书娟的忏悔也不是简单地讴歌十三钗的赴死,而是她们的死亡使书娟觉得误解了妓女,并为之前的行为感到了羞耻和惭愧。文字讲述故事的魅力恰恰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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