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用林少华在序里的题目,不过这也确实是我在看完这部短篇后最想问的:人生真的是徒劳的吗?
关于此书的题目,译者作了详细的解读,我也很赞同。我本人对于这部短篇比较喜欢的是《背带短裤》《游泳池畔》《呕吐》《避雨》。
这部超现实主义的小说真的是超现实,情节没有任何大的冲突,在读《背带短裤》的时候我以为会是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原因导致男女主角离婚的,结尾只是因为一条短裤,而且再次强调:“事情的关键就在于短裤”,这里有一股很强烈的宿命主义,事情的前因后果,全在于一个个偶然的事件,人们无法阻止既定的事实,既人生真的是徒劳的,大部分人都坐在旋转木马上并且对此没有一点意识,有些人意识到了却无法从半路中下来,因为习惯的巨大力量把他们的世界观完全吞噬了。
只有少数人下来了,可我总在想,那些下来的不是还要面对崭新的一样徒劳的人生吗?他们面对的是自己所不熟悉的充满更多未知与危险的新的道路。
村上说:“人是禁不住要写才写的。写本身没有效用,也没有附属于它的希望。”从中或许能看出些村上写作的端倪:那就是人生的徒劳被诉诸文字后同样的徒劳。这样的结论不免让人有些难过。
我本是带着乐趣和好奇准备读这本小说,当读到一半时才感觉到其中巨大的压抑,再回过头来看林少华的序言,恍然大悟,这更加触及到我的悲观情绪,对于自己近期的遭遇如同火上浇油的打击。我尽力从结尾那把猎刀里找到希望和力量,结果也是徒劳的,旋转木马带我转的太久,以至于我用来鏖战的兵器早已锈迹斑斑了。
幸运的是我也同时在读萨特的《他人就是地狱》,这多少也是对于这种悲观情绪的一种弥补,我想,村上也无意把人生的徒劳揪出来展现在读者的面前以屠杀人们的既定的俗念,这是一种关于悲观的艺术,或许村上就是想看看:这人生的徒劳到底能有多徒劳。
N多年前,外国文学史课上,留着短发,被一副厚厚的镜片搞得眉不清,目不楚的女老师断喝一声:“你们这些中文系学生,能不能把句子给我断得短点儿?!”
没办法,身为中华儿女的我们,偏偏是泡在白开水一般的现当代文学中长大的。自小砸碎了古典文学的奶瓶,语文课本里的那些个汤汤水水又没多大营养,一干文学爱好者只好跑到翻译文学中如饥似渴的吸吮人家膻气冲天的奶汁——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又飙了句长的——久而久之,练就了这种能憋死肺活量小的,让老年人脑中风的长句写法。
所以,当年,与古龙迎头撞上的时候,那叫一个惊艳哪,捧着个《欢乐英雄》,如手捧《圣经》一般,万分虔诚地坐在楼梯间里,直读到夜幕降临。
多年之后,再次想念起古龙的好来,是因为九把刀。
虽然不想把古龙与九把刀并在一起,非要比个谁短孰长,拚个你死我活什么的,但仔细一想,这两个人,还都可归为非正统文人一类的。
说起非正统文人,当然是相较于正统文人而言。我把那些整天价眉头深锁,拉长面孔,轻言则家国危难,重言则人性深浅,时刻摆出一副以天下为已任的家伙们归入正统文人之流。而古龙,九把刀们就自在的多了,那些个危言耸听,微言大义的话,让别人说去,不就是码几个字嘛,咱们就用干净利落的语言,说一个好看的故事,如此而已。
所以,这些个故事,被横刀剪去了枝枝叉叉,一条或几条笔直的枝干,向着你想象力的最高处毫不犹豫地伸展开去。
这些故事是否真实,并不重要。
这样子的荆轲,也挺好。
这些个细节是否值得推敲,并不重要。
杀手们终于死得其所,也挺好。
这些人物是否饱满,并不重要。
反正他们一个个跩得跟驴踢过一样,也挺好。
语言,也是如此。尽可能地洗炼,尽可能少的描写,策动所有的一切,迫不及待地向情节的最高潮猛扑过去。
诸如:
“‘那也不必。’角。”
还有那句,超经典,超现代。
“秦王大殿,阶梯前。
‘来使何人?’
‘荆轲。’”
字里行间,自有一种打死也不说的硬朗,和宛若黑色塑胶手套一般的冷峻。
极短的句子,却是极长的荡气回肠。
这就是非传统文人的作风。象杀手一样。快速接近目标。斩。立决。
他不会象个老者,喉咙里总有口痰没有吐净似的,含含糊糊,黏黏腻腻,没完没了,让人死也不痛快。
杀手言语痛快。杀人痛快。连转身也痛快。
这一点,也颇似非传统文人。
只要还有人看,只要还有灵感,只要还能写出一把好看的故事,就呼啦啦地写下去。否则,一转身,便大步流星消失在人群中,绝不回头。
这种只有杀手才有的决绝。
象是冬季寒风,有一股猎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