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越来越有名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伴随着名人效应带来的附加值,在媒体面前出现的他,不再会被一些莫名的怀疑和质问包围,也不会被扣上叛逆的帽子,不管是作为一个车手,或者一个社会观察者,再或者一位父亲,当他为这本书敲定《青春》的书名,在为文章《青春》中的早逝英才们“平反”的时候,很显然,他已经老了,所以变得更犀利。
早年的韩寒写《三重门》,轰动效果和当年郭敬明写《梦里花落知多少》的反应一样,只不过他是个更传奇的人物,人们对他褒贬不一,有的评价倾向于想要将这社会的异声者扼杀在摇篮里,有人把他的尖酸刻薄与钱钟书相提并论。
后来,这些过早下了结论的人都推翻了自己的结论,想扼杀他的人变成了他的拥护者(当然这些人不包括相关部门),他们觉得如果社会上没有一个周立波没有一个韩寒,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就显得太不健全或太健康了,竟然会没有一个异类出现发出一个别样的声音;而那些将他和钱老相比的人,估计现在成了最拥护他的人,甚至将他的地位提升到了鲁迅的地位,可这担子,不管韩寒自己想不想接受,想必还是会有些异议的。
究竟韩寒会不会成为当代鲁迅,这是个迷,也是个已经被揭开的数学题,韩寒就是韩寒,不会成为鲁寒,他虽然和鲁迅唱着几乎相同的调子,但生不逢时,终究还是和鲁迅有些区别——人的区别,社会的区别。
鲁迅何许人也?日本仙台医学院才子,一开始就抱着一颗赤诚的报国之心,拯救国民是他的最终目的,所以当看到医学对于国人也是杯水车薪时,换了路线,弃医从文,开始从精神上渗透,不管怎么看,这也是一个高级学者的崇高抱负;韩寒呢?没有大学毕业证,高中基本科科大红灯笼高高挂,他不是医生,所以自身也就没了医人救人的担子,他所写的一切,仅仅是来源于对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最个人最深层的思考,没有任何目的而言。所以鲁迅是个人物,而韩寒终究是个人,所以当韩寒的名字最初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时,他得到的不是更多的崇拜和赞美,一个反面教材应运而生,谁说这不是时势造英雄,也毁了英雄?
鲁迅喜欢什么?看看书,研究研究国内外历史兴衰,琢磨琢磨艺术界发展,不看其成就而言,单从喜好,也能看出来这个倔强的老头儿是个文化人,地地道道的“古董”,比政治家更关注时事,比艺术家更关心艺术界,比教育界更注重人才培养。韩寒呢?不过一介草民,即使能凭一己之力掀起一个大浪,可在历史这片大海中,这浪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他喜欢的东西更让人琢磨不透,不看名著,爱上赛车,而在树人先生的时代,他应该还不知道近一百年后这个和他相提并论的小毛孩儿喜欢的是什么东东 。 鲁迅会外语,懂翻译,在他逝世的五十年之内,拿到国际上都是响当当的名字;韩寒呢?不喜欢英语,更别提翻译,可是在他活着的近30年时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被国人知道,这十年中,也被封为了“21世纪对世界影响最大的100位杰出青年”(是叫这个?应该差不多)。看似两人志不同道不合,但只是方式而已,鲁迅用艺术描绘世界,韩寒用赛车在国际上裸奔,只是,韩寒喜欢的赛车过于刺激化,不适合文人范儿,不过反而更符合他的气质,看这点,韩寒应该是没继承了鲁迅的衣钵的。
文人的罗曼史始终是后人不可不研究的课题,鲁迅同期上下,最风流不过郭沫若,最肉麻不过徐志摩,作为一个人物,鲁迅也赶上了这趟列车,回到家乡,跟母亲说清了自己喜欢的人,丢下了原配妻子,“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以想象,那件他始终不肯褪去的长袍,将衣袖一挥,带着些许清风,伴着他端正的脸庞,是何等潇洒与决绝。韩寒是在人们不经意间就成了爹,曾经那个在台上被各路人马逼问的孩子如今也成了家里的脊梁,有了女儿的他,不会再为谁去讨好别人,除了他女儿以外,这个爹,是他心甘情愿选的,所以言辞间不自觉透露着他犀利思想下充满宠爱的心。
伴随着家属问题,又一个问题被提及。鲁迅很牛X,当所有人都要撤离逃亡的时候,其弟周作人每每被问及为何还不走时,人家会自豪地大声回答:“我照顾的是鲁迅的妈啊。”说的语气好像那只是鲁迅的妈妈,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就是鲁迅的影响力,家里人就是可以打着他的旗号掌握特权。韩寒有女儿了,可是却再也不能“胡作非为”了,他不得不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保证他的女儿有一个稳定而温馨的成长环境,想到二十几年后,当韩寒的女儿也成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恐怕打着“我爹是韩寒”的旗号也并不能阻挡气势汹涌的拆迁队,只希望那时的她不会埋怨自己的父亲不是李刚。
说了这么多,并不代表韩寒技不如鲁迅,只是时势造英雄在两人的对比之中产生的作用太大了,鲁迅晚生个五十年,让他经历个“文革”,不是哑巴就是被关,这样的命运谁还能保证他能成为一代文豪?充其量,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多了一段平反佳话,少了一个用笔杆子与国民性死磕的傲骨文人,后来人谈论“文革”对文化的迫害有了更强有力的谈资。不管结果是什么,反正我们是看不到鲁迅的祠堂雕像了,可这些到头来不过是幻想,所以鲁迅之所以是鲁迅,就是因为他生于1881年,死于1936年。韩寒呢?想必小学受教育的时候也是被教育,立志要成为五讲四美的社会栋梁的,谁知社会主义的大旗没有激起他的斗志,偏偏让他过分地早熟,过早地开始思考命运和忠于叛逆,所以从成名到现在,他一直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也一直在孤军奋战,这样一小支队伍,无非像抗日战争时我们的小米加步枪对日本军队的加特林机枪,渺小得他呐喊一声你都在人声鼎沸中找不到回音。这样的一个人,谁能保证五十年后,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还有人记得他的文字,还有人对他曾经的反叛鼓掌呐喊,还有人敢为他建个祠堂立个雕像,有胆量这么做的人,一定会被周围人各种警告劝诫,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中国,你同样不可以搞个人崇拜。
韩寒的命不好,好好的《独唱团》第一期就像难产的婴儿,经过两个月医生的不停奔波,终于找到灵丹妙药保得母子平安,很多中国人在内心大声喝彩,却没有喜形于色,个中原由,一句俗不可耐的网络语:“你懂的。”当读者沉溺于其中文字时,其实满心期待着这位母亲再次害喜,孕育着下一个生命,可谁知国家计划生育工作进行得这么决绝,终于是没让这位伟大的母亲再要二胎,活生生地为这母亲做了绝育手术,可歌可泣之声响遍大江南北。至于鲁迅为什么有钱在北京盖四合院,这和他的创业史是密不可分的,《莽原》那些杂志不是下里巴人之物,办过七个出版社的壮举也不愧对一个出版人的名声,这么放松的环境如果安放个韩寒,想必也不会做得比鲁迅差,可现在出版界的囧境大家都晓得,做得不好的还得自己掏腰包为自己的梦想买单,赔本的买卖几个人会做?真话还有几个人能说敢说?这样的呐喊喊了也没用,我们也只能捧着独一无二的《独唱团》一页一页翻到天明,再一页一页翻到天黑,永不停息。
鲁迅是一个时代的开始和终结,他的笔杆子是枪,直顶着那个时代敌人的脑袋,砰的一声,敌人的脑袋瓜子没有开花,人民的脑袋也没有几个开了窍,直到后人发现了这个老头的不一般和异样,他崛起了,被记住了;韩寒是这个时代的见证,他的文字是带着红缨的枪,柔软的腰身不会直指向谁的脑袋,但猝不及防地,会来一个回马枪,打你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深深刺进你的身体,用疼痛告诉你不要忘记。不管怎样,韩寒需要这样的环境为他撑腰,让他有话说,而这个时代需要韩寒的呼喊,自省那些追悔莫及的事,但韩寒现在不会关注艺术界,除非哪天他用那手漂亮的钢笔字突然进入了全国书法家协会,他也不会关注教育界,除非哪天他的女儿因为各种入学问题让他必须奔波,他的世界只有三件事,写字,顾家,赛车。所以在这个时代,这三者兼备的人,也只能是韩寒了,虽然如果大先生在世,想必也会红透半边天,凭着他那流利的外语去做个翻译,凭着他那张日本留学生文凭做个外企职员,凭着对艺术的感知去宋庄指点江山,凭着对文字的执着做一个地道的批判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喜欢舞文弄墨性格倔强的人绝对不会选择把赛车当成爱好甚至是职业。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用这杆秤去衡量价值道德标准,去评判公正是非,去观察一个人的存在感,所以当我们说“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时候,我们也刚好用了这样的文艺理论去评判了韩寒和鲁迅之间的关系,不同的时代给予了国民不同的性格和命运,鲁迅在今天不会是鲁迅,韩寒在过去也不会是韩寒,可若只是投胎转世时的一念之差,韩寒就是降生到这个时代,他爸爸他爷爷他太爷爷都姓韩,尽管文风被提到了和大师相提并论的档次,但韩寒就是韩寒,若有一天成了鲁寒,这世界,想必也就归于沉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