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宇宙了。
这话听起来挺装13的,不过我本来只想纯朴地陈述事实。
上一次长时间的仰望星空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上个学期,几个月前。那时跑去南京找朋友,和她一起在繁华的大街上走,她忽然拍我一下说你看那是什么!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高楼黑黢黢的怪影上方浮着一个星星大的亮点,闪着也许是红色的光,不仔细看,很容易和高处的灯光混淆在一起。我不屑地说,肯定是飞机,了不起也就是个气象卫星什么的。但是朋友说:可是它几乎都不动啊!
这一下,我们真的停住了脚步,仰起脖子望着它。十分钟过去了,它好像真的没怎么挪动过,看得久了,仿佛那上面正有双眼睛望着我似的,嘲笑道:这下还是飞机么?
接下来更超现实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东西的外形开始微妙地变化起来,从椭圆变成菱形,而且表面也由细细的亮线分成非常规则的几何形状。我赶忙掏出手机去拍。然而太远了,屏幕黑的底色上,除了一片模糊的微光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中终于开始产生一种微微恐惧却又非常兴奋的感觉。我们俩呆呆地望着那个奇异的未知物体,忘记了时间。不时有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好奇地顺着我们的视线去看,但看一会儿也就走开了。有个黑人突然从我身边跳出来说了句什么,没有听清,吓我一跳。直到最后朋友拉我走时,我还依依不舍地两步一回头看着它。它像月亮一样在跟着我们走。这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迷人啊。
后来坐上公交车,我从后窗里看它。它终于淹没在建筑的阴影里。朋友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指着我开玩笑说,大概是外星人来接他们的外星公主啦。
那一晚上我激动莫名,似乎有某种不可知的,神秘的未来重新充满了我的生命,这使得黑夜和星空,都在我眼中不同以往起来。
但是这种感觉也只持续了那一晚而已。
第二天起来,青天白日,街道上熙熙攘攘。这使得昨天的一切像是幻觉抑或梦境。那之后,直到今天,我没有再仰望星空。
这也许是为什么我阅读这本《与拉玛相会》的起初,花了一点时间才进入状况。也许是我盯着地面太久了,书中所描绘的那个无比广阔的拉玛和宇宙,那绮丽威严的金属世界和圆柱体的海,一开始居然显得那么难以想象。
我曾经看到很多我熟悉和敬佩的人提到这本《与拉玛相会》是他们的启蒙读物,比如姚非拉,比如韩松。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这本书实在太古老了,如果不是我们图书馆还保留着一些旧书,我可能根本看不到它。1973年,那时美国人才刚刚登月不久(如果确实登了的话),而在中国才刚刚提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但以如今这么发达的科技,那么老旧的一本科幻小说,还能给人什么震撼?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其实这本书几乎无关现实,它甚至也没有像人们一般对科幻小说期待的一样,做出什么重大的预言。它的内核也许是科学,却不是技术层面的科学,而是当科学演化到它的终极形态之时,那种同宇宙的韵律相统一的,和谐的美。
宇宙的目的是什么?
《朝闻道》中,刘慈欣曾经安排斯蒂芬•霍金在真理祭坛上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科学问题,而是哲学问题,所以,连那个智慧生物遣来的符号化的人类脸上也露出了悲哀的神情——他说,我怎么知道?
当拉玛出现在人类的视野,所有殖民星上不同思维方式的人类都在以自己的认知在猜测它的目的。它是侵略者么?是来拯救人类的宇宙方舟么?还是来加入人类,成为太阳系的一员?
他们因为自己的猜测而焦虑,因为在拉玛中发现的新世界而心生敬畏。
然而,拉玛却以一种完全无视他们的姿态,在太阳中完成了自己的涅磐,就又向更深的宇宙飞去了。
拉玛的目的是什么?
宇宙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这才是让之后的一代一代人最为着迷的部分吧。就如同我在南京的天空看到那个不速之客时一样。
科技也许是可以新旧更替的,但是,一个梦,却可以做百年。
“他知道他生命的这一部分是一去不返了。他才五十五岁,但他觉得他的青年时代已留在那中心平原上,跟那些神秘和奇妙一起,无情地消逝在人类所能及的范围之外。无论将来他将取得什么成就和荣誉,他这余下的一生将被一种虎头蛇尾和明知失机的意识所萦绕不绝。”
在书中,有关拉玛的经历将会永久地留在诺顿船长的脑海里,成为他生命中最怅然若失的回忆。而在现实中,在这个宇宙中孤寂的蓝点上,又有多少人会像佩里拉博士那样从一个不安宁的睡眠中惊醒,忽然间意识到那件重要的事——拉玛上几乎所有物体都是三等分对称型,“拉玛人做每件事都成三。”
那正是过去,现在,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