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先生的作品中,日本国内最有影响的大概是《龙马行》和《坂上之云》,在国内名气最响的,却是《燃剑》和《血风录》——自然是新党的魅力所致。虽然从考证结果,“新选组”这个名字该是更准确一些,可是多年来习惯了,还是只能用新撰这个名头。姑且如此吧。
所谓成王败寇,可日本这个民族,却似乎总对失败的英雄格外垂青。新撰组被称为日本史上最强也是最后的武士集团,至今人气不衰。虽然明治维新之后,连同幕府的失败,新撰组一同被视为乱臣贼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视为禁忌的话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言论渐渐开始放松。历史上最早为新党翻案的作家是子母泽宽(1892~1968)。子母泽于1928、29年发表的《新選組始末記》、《新選組遺聞》,对新党初次给予公正评价。子母泽宽特地寻访了当时还在世的新撰组幸存者,以“实闻听录”形式记录下基于事实的作品。此后,新党逐渐成为小说家青睐的题材,云云总总,其中比较有名的如浅田次郎的《壬生义士传》、北方谦三的《黑龙之柩》等等,当然,知名度最高的还是司马先生的两部作品。可以说,当代日本人对新党诸君的印象,基本上都是司马小说塑造成的,其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在国内,新党热最早一波的掀起,大概是十年前《るろうに剑心》。和月伸宏是司马先生的忠实读者,从直接出场的斋藤一,到四乃森苍紫、濑田宗次郎等,全书到处都可以看到新党或以新党为原型的人物的影子。和月这部作品也使得幕末史一度成为东亚最热门的断代史。那个时期的热潮,爱好者还比较关注于历史本身,网上也经常能看到很严肃的史料探讨,还没有出现后来严重的偶像化泛滥趋势。怀念一下。
新党热的第二波,大约是在2004年前后,2004年的NHK大河剧是三谷幸喜担任编剧的《新撰组》,剧情组合了各种资料,也包括《血风录》的一些情节。热播当年,京都大街小巷都插满鲜红或浅葱的诚字旗,想到当年新党在京都叫人避之惟恐不及,还被当作乡下人鄙视,而今却俨然是招揽旅游的新热点,真让人唏嘘。
同时,因为新党中诸多极具个人魅力的人物,深受漫画家的青睐,又通过ANIME的改编影响进一步扩大。早先川原正敏《修罗之刻》等相对还靠谱一些,从黑乃奈奈绘《新撰组异闻录》开始,江山日下,腐化黑化泛滥,几乎完全要沦为小女生的偶像团体,直让人哭笑不得。
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新党热中,《燃剑》和《血风录》作为传说中的“幻之名著”,虽然提及率极高,也有不少资深FANS直接去啃日文原著,但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始终是只闻其名不见真容。简体版的版权几年前就风闻已有落主,却一直拖到最近,才陆续听到要出版的确切消息。无论如何,对翘首以盼多年的读者来说,也算一偿夙愿了。
两本书中,以个人喜好而言,绝对是《燃剑》高过《血风录》,以一般小说的阅读,也是前者可读性更强一些。相对而言,《血风录》更适合有一定历史知识背景的读者。司马先生的着眼点,多是在小人物身上还原历史,或者说以小人物提线带叙历史事件,举重若轻,譬如第一篇《油小路的死斗》,这场新撰组晚期分裂的重大事件,很有争议的中心人物伊东甲子太郎,高台寺诸党,暗杀方近藤派诸人,伏线或倒戈的斋藤一,本可以写成惊心动魄的暗杀故事,司马先生却只选取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队士角度,仿佛很微小的举动,如蝴蝶效应地影响了事件,甚至历史的进程。司马先生这种不动声色地交代大事的讲故事的本领,一直很佩服。不过行文中那种客观冷峻的隔离感,对于期待娱乐性阅读的读者来说想要是考验了。
《血风录》和《燃剑》似乎应该放在一起对照着看。如果说《燃剑》说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流血浪漫史,《血风录》则是理想主义另一面的丑陋现实。
对于幕末,对于新撰,总有些情结,仿佛与逐渐远去的青春相连。本来想很严肃地说一些东西,回头看来,却几乎完全变成吐槽。也许是自己确实已不再年轻,能以纯粹的心去喜欢一些东西的年代,已经过去。
我们已经老了,而他们依然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