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莱特镇系列的第二作,《凶手是狐》与《灾难之城》有相似之处
同样是毒杀,同样是与一个家庭有关的故事,同样是为了洗清某个人的冤屈,而故事的结局,埃勒里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在《灾难之城》中,埃勒里想要阻止正在发生的灾难而失败了。在《凶手是狐》中,埃勒里希望破解过去的谜团而成功了。
章节标题是奎因乐于设计的细节,远在莱特镇之前,《荷兰鞋之谜》便已体现。在灾难之城中是对立而深具蕴义的节日,在《凶手是狐》中就成了福克斯(Fox)家族的一语双关。狐是狡猾、阴险的动物,而矛盾的是凶手是狐中却体会不到那样的恶意。一如《灾难之城》里节日与事件的冲突,奎因一直在试着传达他的哲学:事物的辩证统一。
奎因的作品被分为了四个阶段,因为奎因不同于其他大体风格统一的作家,他的风格会随着时代而改变。从最初的逻辑至上到受光面杂志影响再到人性化的第三时期,如果说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奎因作品中恒久不变的,毫无疑问是逻辑推理。逻辑是奎因的标签,即使经过时间的洗礼也不会褪色。奎因的作品为什么不适合拍成电影?很大程度上可能就是因为大段大段的推理。电影是视觉艺术,讲求具象化的享受,明快的节奏。即使背后有发人深思的哲学支撑,也不需要观众进行繁琐的推演,这不是电影的目的。而奎因的作品绝对是更适合在书中慢慢咀嚼的,在这两本书中亦是如此。没有了《希腊棺材》中的一再逆转,没有了《法国粉末》中最后激动人心的圈定凶手,也没有《X的悲剧》中长达数页的浩大工程。《凶手是狐》与《灾难之城》》洗去浮华,呈现出一种朴素而直接的状态。但是,依然不失严谨。读到《凶手是狐》P240的注释时尤为触动。我并没有想到那个漏洞,而奎因想到了,同时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我时常想,奎因是如何设计他的逻辑链的。在大多数作者都不会执着于完整而严密的逻辑链,而更专注于设计独一无二的诡计和出人意料的凶手的时候,奎因是如何坚持在每本书中都贯穿一条完整的逻辑链的?(也许不是每一条都很成功,但确实每次都有)没有写小说的经验,我不知道这是否容易。但要做到这一点,最起码需要耐心的态度,我想奎因一定是抱着真诚的意愿完善着他的每一次逻辑演绎。而这,确实是如今快节奏的时代中所难以产生的,奎因成功地做到了无法为后人超越。
埃勒里喜爱反复检验事实的真实性,然后从中发现细节性的悖论,从而发现真相。如同《凶手是狐》中根据一个简单的杯子发现没有人想到的细节,相似的情节在另一本奎因的小说中出现过,并不是说这两个推理相似,而是埃勒里的方法是相似的,通过实践检验真理,简单地说就是是什么——为什么——是否合理,再从不合理中抽丝剥茧。
在奎因的前期作品中,人物较为僵死,如果现在问我还记得国名系列中的哪几个人物,那么除了一些凶手和少数几个特殊人物,我大概再也想不出其他了。莱特镇系列成了转折点,看完《凶手是狐》,再回忆《灾难之城》,可以比较容易地想起莱特家的三姐妹和其他人。在第三时期,奎因笔下的人物终于开始有了灵魂,有了喜怒哀乐,不光是埃勒里开始放弃他心目中的逻辑至上观点,为了他人的人生而隐瞒真相。就这一点,我是很赞同的。如果是执着于真相,大可查明真相就结束,当然为了制裁凶手需要公之于众。但是如果公布了真相只会带来伤害呢?这个时候已经尽到了对真相的义务,凶手已无制裁的必要。如果再坚持把真相摊开在阳光下,也只是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公理无益,实在没有必要。如果坚持这么做,只能被认为是法律的执行机器或是向世人炫耀自己的破案能力。
其他角色同样变得人性化。刚看完的《凶手是狐》中有一个印象比较深的场景,巴亚德·福克斯在埃勒里发现新的线索后恳请他告诉自己是否有平反的希望。这才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一个在监狱中呆了12年的人,一个已经对未来失去希望的人,当他的人生仿佛突然有了转机的时候,他会茫然、不知所措,他会害怕那一点希望之光最终消失,希望之后带来的是更大的失望。若是那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希望。对巴亚德的眼神有几次描写,一开始是没有光彩,到后来几次闪现光芒,到最后埃勒里告诉他有希望时的神采,是一个绝望的人重拾希望的过程。在这两本莱特镇系列中,正文前惯常的人物姓名列表消失了,莱特镇上的人不再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一个为了衬托侦探智慧的可有可无的人,而是构成整个故事的有机体。
奎因的诡计类小说不多,就算有,那也多是推理为主、诡计为辅的,而从《凶手是狐》与《灾难之城》来看,更是没有一点诡计的痕迹。不仅如此,没有独特的背景(赛马场、医院、橱窗),没有华丽的谋杀(砍去头颅、现场倒置、插满毒针的软木塞),也许读者会觉得平淡无奇。但莱特镇只是一个远离大城市的小城镇,它应该拥有的也只是悠闲的氛围、日常的情节以及淡淡的人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