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初闻阮籍此人,是在课文《滕王阁序》中。当时学得一知半解,懵懂间竟以为阮籍狂放,不学无术。直到近来读了余秋雨的《中国文脉》,其中一篇《魏晋绝响》让我重新解读阮籍,以及书中提及的他的后继者嵇康,亦使我明白什么叫做真名士,自风流。阮籍与嵇康,二者人格上的绝响在中华历史的上空,余音绕梁,经久不绝。
阮籍驾木车穷途末哭,咏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亲往苏门山拜访隐士孙登......他的另类行为时人难以理解,种种举动都透着荒诞不经,就连难得的从仕生涯都是如此特立独行。上任东平,他大刀阔斧改革,简化繁杂法令,快速提高办事效率。一朝化风清后,他潇洒离去,留下一个政通人和的东平。这大概算是他最为负责的一次做官了。之后的一次为官,竟是为了当地厨师酿的好酒,令人啼笑皆非!
他是这样的厌恶尔虞我诈的官场,厌恶所谓的正统思想、封建礼教。他无视礼法,在母亲的重孝期间依然喝酒吃肉。但又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为母亲的逝去悲伤得形销骨立,吐血数升。这让我想到了庄子,在他妻子死后鼓盆而歌,以自己的方式哀悼。他们流露的都是真情实感,丝毫没有虚伪做作。相比之下,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礼法的旗号,在表面做足文章,似乎真的就是一个坚定的卫道者,实则是个衣冠禽兽。
阮籍的真性情是他奏起的绝响。这样的人格魅力,莫说是在当下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即便是率性张扬真实的魏晋时代,这般人物怕也是寥若晨星。
在《魏晋绝响》一文中,前面部分写阮籍,写到他对前往家中吊唁亡母的宾客颇为冷淡,令客人不悦,其中却有一位年轻人似乎读懂他的心声,带着琴、酒造访。这看似无理的举动,竟让阮籍大为动容,引为忘年交。他就是嵇康,魏晋时期闻名遐迩的竹林七贤之一。余秋雨就着两人友谊的开始,顺势为读者展现嵇康的绝响。
嵇康之于阮籍,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晋算是历史上有名的乱世。统治阶级政权更迭,同室操戈,中华大地满目疮痍。士人多对统治者的寡德失望,无心从政。嵇康亦是如此。他只醉心于自己纯真、淳朴的世界,毫不理会官场之中的黑暗倾轧。他无欲巴结权贵,奴颜媚骨。甚至他的至交好友举荐他做官,他竟要与之绝交。
作为名门之后的钟会大张旗鼓地去看他,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和如云宾客。被打扰的嵇康却是连正眼都没看过他,继续手中的活,未曾言语。沉默的僵持下,终是钟会脸上挂不住,匆匆告辞。岂料他从此怀恨在心,在一次牵涉到嵇康的案件中向司马昭进谗言,最终嵇康被判处死刑。而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结果,并未做多大抗争。弹奏完旷绝古今的《广陵散》后,嵇康慷慨赴死。时年三十九岁。
一代名士,就此陨落。他的傲然风骨却随着如许动人事迹广传后世。
阮籍与嵇康的狂放行为,多为礼法所不容。可那又如何?他们是真正地在按照自己的心声活着,不为取悦他人,无所拘束。他们的人格高洁傲岸,不随波逐流,不趋炎附势。后世周敦颐有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人罢。
斯人远去,不要说阮籍与嵇康的绝响难以觅及,就连备受推崇的魏晋风骨也在渐渐消逝。《魏晋绝响》结尾处写道:“当文明的成果逐代繁衍之后,当年精神开拓者们的奇异形象却难以复见。阮籍、嵇康在他们后代眼中越来越显得陌生和乖戾,陌生得像非人,乖戾得像神怪。”是了,那遥远的时代早已不可触摸,阮籍与嵇康的种种也成了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