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提到侦探小说中被杀达到十余人的,哪怕你只看过不多的推理小说,一定也会记得那部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在古典本格类的推理小说中,谋杀是书写者的艺术,如何在出场人物中制造最多的死亡却让真凶不露痕迹是作者最要权衡的事。
原本以为,这样的“无止境的杀人”在冷硬派推理小说中似乎是很难以想象的。然而回到冷硬派推理小说的开山鼻祖,回到达许.汉密特的第一与第二部长篇小说《血腥的收获》和《戴恩家的祸祟》,死亡却显得那么容易,那么泛滥。
容易与泛滥到让我们仿佛置身于一部早期的美国西部片。侦探呢?那个穿着风衣带着礼貌挟着枪的家伙(只除了没有配上一匹骏马),那个大陆侦探社的奥普,他聪明,但也冷酷,或者是否可以这样说,在二三十年代的美国,多少还有一点移民国家初期的尖锐、不调和,而血性呢?在与欧洲大陆相比不太健全的治安司法体系的空子中被放大了?于是,心狠手辣手先是生存的资本。
于是,奥普的大陆侦探社有的时候带一点西西里黑手党“以我枪说正义”的味道,于是,达许.汉密特的小说中的谋杀不是那么艺术,或者说相对于黄金古典类的谋杀来说有点赤裸裸的粗糙。
不过我要说,《血腥的收获》也好,《戴恩家的祸祟》也罢,这要有一点粗糙的作品,虽然在风格上比之五六十年代之后更写实的冷硬类推理小说来,游戏的性质反而更接近于推理小说当时的主要分支——黄金古典类。
这种现象是可以理解的,任何变革都不会是一蹴而就达到成熟的,哪怕这个变革者是一个天才。不过汉密特似乎已经作了尝试,懸疑、解迷、冒险、动作、枪战,也许这样的杂烩显得不怎么纯粹,也许这样的尝试与后来以对话的艺术为标签的冷硬小说还相当不像,不过也委实像一部娱乐大片一样热闹、精彩、扣人心弦,在当时的小说界,这样的小说不畅销,简直是岂有此理的。我想,一个美利堅合众国,拥有一个娱乐片热土的好莱坞不是偶然的,而好莱坞的百年基业中同样少不了达许.汉密特、雷蒙.钱德勒甚至美国古典推理之王艾勒里.奎因的足迹。
被放置了“海明威”砝码的天平
一个不太权威的说法,美国早期的文学,从不毛之地向后来的羽翼渐丰再直至蔚为大观的发展过程中,如果将同时代的小说与文学作品放置在天平两侧,那一边的砝码如果是海明威,这一边就是达许.汉密特,那一边如果是福克纳,这一边也许就是雷蒙.钱德勒,我不知道这样的论点是谁基于怎样的考量提出来的,不过也许就像侠文化对于中国人的精神意义在于披着儒家外衣的皇权思想之外的自由渴求,私家侦探对于欧美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养护。
文德斯的电影《柏林苍穹下》中下凡的天使中有一个写剧本的画家,他同时也是一个过气了的电视演员,而他所扮演的正是菲利普.马洛那样的私家侦探。很多时候,私家侦探除了破案寻人,他始终在作着引领读者进入作品中人物内心世界的领路人。天使看人间,私家侦探的冷与硬是不是正透露岀些许的神性?
只不过,比起柏林上空的天使,永远不得不承受冷眼旁观的痛苦,世间疾苦,私家侦探有的时候总要插手一些,就好像中国古时的侠客,有出世的风骨,但摆不脱入世的情怀,连那个柏林上空的天使在最后拋卻了天使的身份来人间感受一下五感,更何况本来就是肉体凡胎的侦探呢?
就像后来的侦探有的用他们的拳头有的用他们的酒杯,比如斯卡德去治疗他们的当事人;奥普用他的枪与诡计挑了《血腥收获》中的几个黑帮,用他的逻辑纠岀了《戴恩家的祸祟》里的元凶,早期的侦探面临的处境更加的直白更加的简单,但即便在最后改变的只是小节,改变不了的是大局,但最一星半点总好过什么也不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