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你说因为夜。”
他离开她。他朝前走一步。她在等待。他走两步。他大步走。他没有去另一个房间，而朝大卫走去。他点燃一盏灯。他在灯光下看大卫。
她转身向着大路。
“是的。”
“你却不能说你从没有遇见过一个大卫。”
“是的。”
萨巴娜坐在桌边，在半明半暗中看着他踱来踱去。
“狗。”
“是的。”
“绝望了。”萨巴娜重复道。
“假如有人知道大卫过去是犹太人的朋友，他就有死亡的危险——”她的声音变得极为温柔，“我希望弄明白。”
“是的。很久以前。”
“不。我早上看见过你，你正要去打扫施塔特村政厅。”
静默。
“她同大卫一般年轻，”她停了停，“跟大卫一样美。”
“就为了这个他们又要杀你？”
“我抓住你，我抓住你这狗犹太人的话。”
他走到离她非常近的地方。她继续看着他。她在等待。她那背着阳光的眼睛发出原野冰一样的冷光。
忽然，她动了一动，像要逃走，要死去。她问，声音很细微：
静默。
“大卫有死亡的危险，是因为今天夜里格林戈需要一个人有死亡的危险，”他的声音同她的声音一样极为温柔，“在那里，在施塔特，有一个大卫认识我，认识犹太人，所以他便抓住大卫。”
顺着萨巴娜手指的方向，死人平原的方向，还有落日的余辉，冻僵了的微光。
他们分开了。犹太人重又在住宅里踱步。
“对随便哪个人。”
“他赞成杀死犹太人？”
“我会说九_九_藏_书_网我过去有点认识他。”
“因为梦见恐惧，人就醒了，琢磨着自己做梦了，那不是真的。”
犹太人说话，说得很慢，温柔依旧。
“有一天，你对施塔特的某个人说：我绝望了。”
“大家老害怕，”萨巴娜说道，“永远不知道天黑时让娜在干什么。”
萨巴娜走过去坐在桌子旁边，离他很远，离大卫也很远，离阿巴恩很近。她在等待。她在谛听：有人在走路：是犹太人的脚步声吗？是的，是他的。他从她面前走过去。
“啥也没回答。”
犹太人的眼里闪过一缕微弱的光。
他朝她走过去。她看着他走过来。她在等他。
他们互相看了看。
大卫的表情紧张，但同时又很专心，笑呵呵的。
她朝夕阳转过身去。
“在团结一致中制造分裂、动乱？”
“你会说你过去认识我吗？”
“是的。他们让他这么相信——”她补充说，“他也相信。”
“对。”
萨巴娜没有回答。
“真的，就近可以看得出来。”萨巴娜说。
她朝通向大花园的门走去。她停下来。最后一缕阳光扫过墙壁，消失了。
“阻挡什么？”
萨巴娜睁大了眼睛。
“他正在说话。”犹太人说。
“永远搞不清楚她究竟在哪里？”阿巴恩问。
远处传来沉闷的碎裂声，在施塔特。
“然后你又离开了你待的地方？”
他们沉默良久。
他又停下来。他们互相几乎看不见。她问：
她站起身。
她站起来。她穿过房间，慢慢走到通向大花园
藏书网的门边，站在那里。她说：“用什么代替？”
“对谁说？”
她在等待，他们始终注视着她。而她，没有。她两眼茫然。
“他们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个。但接着再来，再来，我觉得好像一次比一次多？”
“稍加阻挡，死亡，就在这里，在施塔特。”
她不说话了。她看不见他正停在另一间房的门口，看着她。
“你曾经有过工作？有过一个妻子、一些孩子？你在哪里都有权生活、有权死亡？”
“你们忘记那犹太人了吗？”
“到处都有首都。”
他没有回答。他回答：
“从各处。”犹太人说道。
他们沉默下来，整个身子一动不动。
“就你一个人知道？”
“他不知道？”犹太人问。
“今天夜里让娜在外面。”她说。
“跟格林戈一道？”
“他不说话，他梦见有人说话。”阿巴恩说道。
“他正在休息。”犹太人说。
“对。”
“是的。”犹太人说。
她重又转过身来。他还在那里。她抬起手，朝他脸的方向伸过去，但没有触到他的脸。他重复道：
他停下来。她指指大卫。
“是的。他不知道。”
“你回答了些什么？”
“你说因为夜。”
他们互相看了看。
“寒冷。”她说。
“是的，”她停了停，“我现在就住在那里。他们有一个可自由支配的房间。他们让我跟他们住在一起。我干厨房活。让娜告诉了政府。我早上工作，”她停了停，“我暂时在那里，同那些人在一起，”她补充说，“让娜跟藏书网我都是大卫的妻子。”
“别管我。”她说。
那片黑黢黢的大花园显得静谧、安宁。犹太人养的那些狗没有叫。死人平原上的狗也没有叫。
“不会说。”
“谁在说话？”
他们还在互相注视。他们沉默下来。他问道：
“不是。”
“格林戈在开会？”犹太人问道。
她停下来，朝他转过身去。
“是的。
“是为了引进混乱破坏团结？”
“因为夜，”萨巴娜说——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里的人说他很老实、勤劳，对吗？”
“没错。”
她迟疑了片刻才回答。
她谁也不看了。她只看黑黢黢的大路。
他走到另外一间房里，她再也看不见他。
她没有回答。她往前走一步。她贴到犹太人身上，一动不动。她的手又抬起来，触到他冰冷的脸。她说：
“他在施塔特的房地产公司吗？”
“没有人会向我提这些问题，你为什么向我提这些问题？”
“他在听，他在回答。”阿巴恩说。
“你想活吗？”
萨巴娜也动，她走一步，她走两步，跟他一样，她也来看大卫。
她发现他在那里。他问：
“是的。”
“你离开了那一切。你走了？”
勉强的微笑使犹太人的脸抽搐起来。
“我害怕——”她停下，“这么冷——”她又停下了。
“没错。”
他们分开了。静默下来。
“啥也没说。”
“今晚，是冰和荒漠。”阿巴恩说。
“要是有人这么问我们，我们就说：一个犹太人？哪个犹太人？”她停了停接着说，“你就不能说，
九*九*藏*书*网一个大卫？哪个大卫？”
“是的。”
阿巴恩坐到地上，坐在大卫的对面。他背靠着墙壁，没有言语。
“你当时是格林戈分子吗？”
“你们都从哪里来？”
他又出现了。她朝他转过身去。
萨巴娜的手又落下来。她走开了。
“我看所有的人。”
“他什么也没有说。”萨巴娜说。
“你不会说：我过去认识她，是她，不是他？”
“你会说你过去认识大卫吗？”
“你同他们住在一起？”
“你说什么？”阿巴恩问。
“那么是大卫？”
犹太人已经站起来，他在几个房间里踱来踱去。
“全是假的，”他说，“大卫不是因为认识犹太人而有死亡的危险。”
“我。”犹太人说。
“我不会这么说。”
“说话吧，”她说道，“我会回答你。”
“老被赶走？被杀？”
他走路的步伐很平稳。他从萨巴娜面前走过，又从大卫面前走过，再走进里间，消失了。他又转回来。她叫他：她的声音又充满了睡意。
“对我们，”她说，“人家对我们说：忘记那犹太人吧，忘记他说的关于自由的话，连同他的名字。你，你就不能忘记一个大卫？”
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就这样一动不动。
“是。”
他又走了。他大步走着。她在远处同他说话，语气跟原来一样。
“不能。”
“他们杀那些人比平常还快，”她说，“在夜里，更早，在平原上，那边，不在界内。
萨巴娜俯身看大卫。犹太人看她。
他没有停步藏书网。
“是的，在那个公司。他二十五岁。他同让娜结了婚。非技术工人。他只爱森林和狗。”
“不用什么。”
“他在咖啡馆里对我说过：我能与葡萄牙人和狗讲话。”
“让娜就在冰和荒漠里。”犹太人说。
“不能忘记。”
“没错。”
“没错。”
“你以前属于格林戈党吗？”
“他知道吗？”阿巴恩问——他指指大卫。
“让娜在路上，在开会，在路上，”犹太人说道，“跟格林戈一道。”
“我想活，我想死。”
“你当时在看我。”
他走着。她的目光不再追随他。
她站起来。他们互相注视着。
“为了分裂？破坏？”
“此前还有一个人。”萨巴娜说道。
他走来走去，他看看大卫。他问：
“让娜在开会。”她说。
“没错。”
他们又沉默下来。大卫在惊吓中大叫。他没有醒，他只在叫。
“你说话吧，我们不说话，他就会醒。”她说。
“你说什么，萨巴娜？”
“对。”
她一直看着黑黢黢的大路。
“是的。”
夕阳映入萨巴娜的眼睛，又蓝又深。
“你说过：森林和狗？”
“你们来是为了破坏团结？”
“没说什么。”萨巴娜说。
有狗在叫。
“不知道。”
“那个人，他们把他派到布拉格。”她说。
“永远搞不清楚，”萨巴娜说——她补充道，“她设法稍加阻挡，”她又停了下来。
静默。
“我不知道。”
“是的。”
她看看大卫。
“从各处，是的。”
“你们所有人都是从世界的首都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