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阅读的第一本日本小说,那是我在上高一,15岁。适合做梦的年龄看的书,可以这么说,挑起了现实生活的担子人便不再适合看。这一年在突击考试,昨晚手痒痒又在书架上把它,《甘露》这本我可以成为尤物的收藏。就像当时15岁的我在新华书店凭着一种第六感不假思索的把它从夹杂在众多其他小说(但是不是吧娜娜的系列的)中取出来,在书店里仅仅翻了两分钟不到,就决定买下它。因为我明白这本书是不适合为了省钱伫立在书店里花一两个小时一口气看完的,(当时立马就看出这是本我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类型的书)在买它的时候仅仅在我翻阅它那两分钟,跳跃出来的字眼,像梦境般的异域图景就以立体的形状和速度站立在纸页上了。我明白,这是本要在阅读的时候找点阳光,找点微风或者其他的微妙的气息去看它。我决定去旅游的时候看它。但是当时正在上学,我还是急性子在上课的时候看完了它,看了一个星期吧。(都是在小课的时候偷偷看看的,要是大课也看,两天就看完了)幸好阅读的那几天都是晴天,又有同学陪着,老师上课的话语没怎么骚扰。我可以充分利用教室的浪漫因子将我引入甘露中非资本享乐层次的感官世界。书中描绘的那一场场的舞台布景,已经被没有语言的真实蒙太奇根深蒂固的印刻在脑海中了。当时看书的时候还把那些美的要醉的场面用正字一个个记在书的扉页,写明页数。其实作者不是要去讲故事,不是要去接发什么,她要的不是情节。而是抒发,用文字的方式而非油画的方式描绘在她意识中存在的乌托邦
关于逃避,关于追寻。在人口上亿的国家学业压力重大竞争激烈的喘息中,逃到世上的另一个岛屿(塞班岛),认识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人群,花娘,古清,挖掘身边的亲人的超能力,谁都可以相信自己的血缘是上等的,是有着非凡血统的。其实这就是自己存在的价值,这就是生命的存在方式。书上有句话,生来就被分在一个个盒子里,比喻的是被随意编班,跟自己不同路的人在一个空间,集团,公司,学校,这些都是数百年我们的祖先为我们一代代相乘的方式构造的,我们出身以后只用平步青云的(当然要努力)去站在某个位置就可以了,难道这种人生就是完美的吗?虽然我现在一边听着VoA,一边在写着这样的书评,也不觉羞耻啊,明明是说一套做一套,但是我们有权利去舍弃父母给我们的,有权利去寻找没有保护没有监护权任何时候都会丧命的充满刺激诱惑的冒险,哪一天,自己要不带任何行李去某个岛看海,让我曾经用过的笔名不带行李的旅人派上用场。
当时看书的那个星期,对课本对知识对一切科学性理性的新闻啊,都不感冒。很感性吧,觉得周围像吉本吧娜娜那样的人不复存在。对她也谈不上佩服,她驾驭文字的能力大部分来自于她的情感她的想象,她的天性带着一种超现实Sureal的导演能力,仿佛能时时刻刻为自己安置一个幻想的小窝,可以想象模样平凡的她被忽略的她在挤车的瞬间冒出的灵感,大脑浮现画面浮现人物,回家以后立马写在小本本上或者打出来。我羡慕她的时间支配。她还是生活在令人窒息的日本吗?她有没有去哪里旅游居住,我不得而知。昨天半夜,抽出甘露看了几分钟,又抽出现代汉语,复习语素和语义场,去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我现在觉得语法比小说好看。可惜那时我没有写下点什么,为甘露。现在非感性的自己我也喜欢。真的。
如果要把这个故事比作动物,那么书里反复提到的翻车鱼再合适不过了。
朔美失去记忆后,几乎每天都要到水族馆看翻车鱼。它们长得笨笨的,甚至都有点蠢了,缓慢的游动着,有时不会拐弯不小心撞到池壁上。
可是它们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和故事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朔美记忆的失去所带来的意义和我看过的每一个故事中这一桥段都不同——不是为了增强悲剧氛围,而是作为和过去的分割和告别,不得不说,是故事转向温暖的关键。
我最喜欢的,莫过于书中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在心理上有所残缺,但是每一个人都安之若素,并不是向残缺妥协或就此麻木,也不是以此为契机发奋努力,而是平和的与之共处。每一次分离与失去,每一次异样事件的发生,都好像知道明早天会亮、按下遥控器按钮电视就会换到下一个频道一样,是逻辑上必然发生的事情。虽然大家还是会悲伤会失落,可是却似乎并未因此而有所颠覆和改变。
忘记了是吉本的哪一本书里,男女主角有过午夜长谈有过相互扶助的撑过难关有过身体的接触,可是爱情却总像半透明石头里隐约藏着的玉,似乎可以看见,却很难得到,甚至不知凿开石头后是否存在。直到一个夜晚,女主角突然强烈的想念在外地出差的男主角,于是买了猪排饭搭火车跑到那个城市,男主角住在山上的小旅馆,深夜不忍打扰店主开店门,于是打开窗子和女主角聊着天。我仿佛看到借着山势站在二楼窗口怀抱猪排饭的女主角,突然觉得所有的情绪都变得浓郁起来。是的,共度生死不是爱情,上床不是爱情,掏心掏肺不是爱情,可是午夜火车、冷掉的猪排饭、寒冷的冬夜嘴里呼出的白气、打开的二楼窗子,这就是爱情。
在另一个故事里,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女主角独自旅行在乡下小镇,居住在传说闹过鬼的小旅店,却在夜晚重新邂逅因意外去世的同性恋女友(彭浩翔在《破事儿》里写过类似的故事,但是却比这个猥琐多了)。两人并无过多交流,可是天色渐渐要亮起来的时候,外面灰蒙蒙的天却好像预示着所有曾经失去的阳光都要回来了。
我想说的是与村上相比,在吉本的世界里性好像被放在了一个太过无所谓的地位。村上要写内心的波动与爱情的来临,总要用到这一桥段,而吉本好像只是把性当成一件需要交代一下的事情,仿佛是六点到了要吃晚饭一样,并没有寄托太多感情。
如果非要找同类,青山七惠也是同样。可是仔细想来,青山七惠好像要更市井更踏实一点,平铺直叙的描写事件和心情。而吉本让人惊讶之处,恰在于她总是将诡异、特别、不同寻常的事情当作市井来写。她那种见怪不怪理所应当的口吻,轻松的化解了所有与生活的矛盾。
假如生命如海,村上总是将你浸入海底,在窒息中逼迫你审视和直面自己,合上书如同憋气好久后的第一口空气。
而吉本却总是让你止步午夜的海边,塞班岛的亡灵涌上海滩,你知道太阳出来后一切压迫感都会消失,你也知道太阳一定会出来。
于是能够将压迫感将孤独感看作空气的一部分,一呼一吸,不需要而已,却并无阻碍。
假如生命沉寂如海,我想变成笨笨丑丑的翻车鱼,我知道即使我不会转弯,也不会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