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几名警官朝成仙道一群人奔了过去。
鸟口没办法取代中禅寺，可是至少能成为他的手足。
小泽点了几下头，将那张鲶鱼般的卑俗脸庞转向津村。
“老子在问你是谁啊？”大摇大摆地坐在卡车驾驶座的光头男子说。
“村上，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怎么能为了这点事就惊慌失措呢？我和你都还活着。不能就这么任由他去。最重要的是，我有责任看顾你们一家到最后……”
游戏结束日是6月19日。
不值得那么大惊小怪——朱美说。
鸟口想着敦子。
“我没事，只是感冒还没全好罢了。村上……”
“我的人生的主角是我啊。对于村上先生来说，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定是严重到几乎快让自己崩溃……不过那依然是平平凡凡的日常的延续啊。这次的事，只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发生了而已……”
“不，没事。”有马说。“哎……我知道你十分混乱。但是啊，村上，困惑的不只有你一个。总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个村子的居民是你的亲戚吗？”
涉入事件时，中禅寺就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了。那里没有善恶，也没有人情。与其如此有痛苦，视而不见岂不是轻松多了？然而……
这一点让鸟口无法信服。在华仙姑背后操纵的是尾国。
有马垂下嘴角。
“她到底是……？”
“一柳？谁？”
有马压低身体，朝上望着村上。
“还是不要吧。”鸟口说。“我们……现在是师傅的棋子。棋子乱动的话，原本赢得了的赛局也会输掉的。”
有马翻过坐垫坐下来。
弟弟应该讨厌着父亲。
你呗隆之打了吗？——有马问道。
“……就表示我这里也还正常，三木屋是存在的。那表示登记册上的人15年前是不存在的。那么……”
“是这样没错。可是……”
有马扬起眉毛，在额头挤出皱纹，“嗯”了一声。
但是尽管鸟口熟悉那个奇矫的侦探实际上或许根本一无所知。
“是的。目前关于敝公司的业务，南云先生没有任何决定权。此外，羽田制铁也没有计划将总公司迁移至这块土地。我不知道贵公司与南云先生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协议，但是至少那并非羽田制铁的意向——我是来转达这一点的。”
那么弟弟是去了住民登记册上面的地址吧。贯一14年前成家以后，就搬到邻町去了。
俗话说，欲咒他人，须掘二穴。诅咒总是会还诸己身。这对他来说，果然不是一件情愿的事。可是鸟口觉得，有时候为抚慰，也不得不诅咒吧。
无赖汉们一阵慌乱。
“不是啦。”老刑警。“你不是说过吗？成仙道会操弄记忆。”
人不可能承受得了这么剧烈的变化。
“这……”
“你不觉得他的话也挺可疑吗？”
“如果他去了……那家伙就是无辜的。”
——他一定很不愿意吧。
“敝公司不会给各位添麻烦。虽然遭到冒名，但敝公司也有部分责任。如果各位希望，敝公司也准备支付各位相当的报酬，以示歉意。”
“那么，果然实际发生过吗？”
是中禅寺出马的条件。
“我待在驻在所的时候，哪里是这么称呼的。”老刑警说着，打开开襟上衣的领子，用扇子扇风。“怎么样？你……真的记得那里的全部居民吗？那个叫村上福一的是你父亲吗？”
“据说贵公司宣称接到敝公司——羽田制铁有限公司的委托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真的吗？”
烦躁不堪。想要胡乱迁怒。是因为那道声音直击了自己不堪的部分吧。让自己的渺小和无能裸露出来，厌恶他人与厌恶自己是同样一回事。
“……你、连你也想要诓骗我是吗？儿子失踪，老婆不记得我，应该住在纪州乡下的我的家人住在伊豆山中，这下子又说我16年前失踪的弟弟还活着？别开玩笑了。我弟弟还活着？哪有这种荒唐事！我不相信！”
女子以温柔的语调说着：“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准备。”进了厨房。
“嗯？什么？”
音色本身很悦耳，但吹奏出来的调子十分惹人厌。
“我有法子……咦？”
——他在说些什么？
“喂，村上，关于你说的……那件事。”
“啊啊……”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
“大将他……对人破口大骂？”
可是……
到时候……
当然话是随人说啦——老人向贯一耳语。
“鸟口……”青木叫了声鸟口的名字，就这么沉默了。鸟口也沉默，然后望向炉边生长的夏枯草。
驾驶座车门打开，一名高个子、褐皮肤，疑似司机的男子下了车。司机也不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就这样直接走近卡车。好像不是载什么人过来。
“你老婆也只是被那个成仙道给诓骗罢了。你儿子一定也是……对了，你儿子怎么了？你老婆怎么会加入那种宗教？”
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四方形的天空。
仔细一看，这里是像文化住宅般的小户人家房间，几乎没有家具。虽然没有灰尘，也不肮脏，但没有人居住的气息。
贯一常年以来平平凡凡地过日子，为了一点小风波忽喜忽忧地生活，此时却突然要他担纲故事的主角……
“所以啊……”有马瞟着女子继续说道。“不管是真是假，是不是别有用心，这个女人都很有意思，而且又是个美人胚子。哎，反正不管怎么样……”
“一柳女士，请你说的更详细一点。你在……呃，昭津见到了疑似村上弟弟的男子，是吗？你说他住了院……”
“那么老爷子的意思是，关口去了那个村子？”
“昭津？静冈的昭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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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有耳哪。虽然把这里借给我们的姑娘非常亲切，但也不能保证能够相信。我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看起来不像村公所的员工。
“我是羽田制铁董事顾问羽田隆三的秘书，敝姓津村。我想与各位的……代表会面。”
所以中禅寺才会采取让事件本身无效化的做法吧。
“为什么……这八个人里面没有尾国诚一呢？”
就算报复也无法雪恨。即使杀害加害人，被害人也不会回来。或许赋予事件这个不明就里的怪物一个名字、一个形象，将它从所有关系者身上拔除，才是修复错综复杂关系的唯一救济之道。
“是啊。那个叫做桑田组的土木建筑商筑起路障盘踞在那里。成仙道聚在那前面……大概有一百人左右吧。还有那个……叫什么气道会的人，他们几乎都被逮捕了，不过还有一些余党，目前是三方对立。有不少人受了伤，但是警方……似乎也无能为力。”
很快地，一个打扮稍微像样的男子走上前来。
无赖之徒一阵喧嚷，“你干嘛啊”怒号声响起。几颗石头砸在男子身上，男子也不闪避，以响亮的声音说了几次：“请问代表在吗？”
“这……隆、隆之离家出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男子穿过成仙道周围的人海，跑进村子里。
“这……”
“我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
“师傅也真是可怕呢。”
“没错，决心。我一直犹豫不决。”
会有点热，不过忍耐些吧——有马说。
“我们等于是参加了一场连规则都不明白的游戏呢。总觉得……好紧张。到底是这么回事你？”
但是太过于固执那种拥护人权的立场，往往会使得受害人以及受害人的家属承受到不当的痛苦。憎恨罪，但不憎恨人——这样的说法十分正确，却十分难以励行。
女子穿着暗红色碎花纹的铭仙和服，披着夏季外套。温婉的瓜子脸和束起的长发感觉十分清新，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
距离该处越一町远的地方，有许多人聚在一起，铺着凉席或草席而坐，约莫有一百人左右。中央停放着一顶装饰的金碧辉煌的轿子，被一群穿着异国服饰的人高举着红蓝绿等旗帜团团包围住。
“请问你是代表吗？”
贯一用手按住颈子。
至少要派上一点用场。
“咦？”
“那么兵吉他……”
“他看起来很不愿意？”
“你真的是羽田的人吗？”
青木说道。
所以鸟口认为或许人们还是需要那些因为无法明文化或数值化而被舍弃的、在某些意义上是不可侵犯的领域。若是缺少了对于超越人智的他者的恐惧和崇敬，人就再也无所畏惧了。相反地，也再也无法被抚慰了。
脖子的痛楚。
榎木津从来不会认真吼人，不，鸟口觉得他不会去吼人。他觉得榎木津总是态度从容，根本不会对谁认真。
“那……是被谁？”
“怎么做？”
咒术的实践者不容迷惘。
莲台死裸女命案的搜查怎么办？贯一和有马都是为了那个案子而来的。
“唔……是呢。”
那时候刑部只是指向人墙，贯一并没有确认。
“但是兵吉先生说，唯一应该会了解他的只有哥哥了。”
“不，她不是这里的人。她好像住在昭津。”
“成仙道的那些人还没有上山。当然……如果他们还有其他分队，那另当别论。而且人的记忆并不是唯一能够证明过去手段。”
鸟口守彦和青木文藏一起赶到时，小村子已经是一片混乱。车站周围有许多警官待命，他们一穿过剪票口就被抓住了。如果青木没有警察手册，两人肯定动弹不得。
“隆之……”
因为我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了——村上说。
朱美以平静的口吻说了。
朱美说到这里，表情突然沉了下来。
得去找隆之才行。啊。
“我也没办法就这样罢休，我们去那个村子吧。成仙道也说要去那里。”
“我看到登记册的时候也相当混乱，以为我终于脑袋失常了。可是啊，我并没有搞错。”
村上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里有三辆卡车、沙包和废材等等筑起了路障。
“村公所？”
“怎么办？”青木问。“毫无疑问，曹就在那顶轿子里。东野会由益田带来。现在能够掌握到的只有两个人吧？剩下的人……真的在附近吗？”
这个时候……
更远的地方，有几名制服警官监视着。
——我的历史。
“还在那里吗？”
“唔唔……”青木低吟。“事到如今……也不太可能认为没有……。可是啊……”
驱魔很有效吧……？
“好像。我们在村公所碰见。她好像在查资料，然后她还记得我——哎，才昨天的事嘛，当然记得——我告诉她缘由，她说我们可能有许多不便之处，提议为我们做个饭，就是这样。”
“村上，你老婆被骗了哪。”
——至少。
“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出卖南云吗？”
青木说着，把手遮在额头上窥看成仙道的动向。或许他是在找木场。
“犹、犹豫什么？”
鸟口望向成仙道那群人。
“不奇怪。”老刑警说。“总之一定有什么问题。绝对有什么。村上，你不能放弃。”
“不可能有那种事！”
对。不会错。双亲，对面三户人家还有左右两邻，以及后面的人家。纪州熊野的新宫郊外是村上一族定居之处。可是……
“搜查……”
“咦？”
“你们住在一起，你把他养大的，不是吗？那么你就是他父亲。除了你以外，他没有别的父亲了。别在那里发傻了，村上……”
不可以歧视犯罪者，犯罪者不是特别的人——中禅寺总是这么说。穷究去想，他的发言十分正确。
“你是说南云被开除了吗？”
“不是的。”
“可是……是我的脑袋有问题，一定是的。不可能九九藏书有这种事。”
就算找到了隆之。
“嗯，结果兵吉先生受了三个星期才能痊愈的重伤，积欠了不少治疗费和住院费，他写信给租屋处的房东，请房东把他的存款寄过来，却石沉大海……他的钱被那个叫什么修身会的给偷了。兵吉先生走投无路……所以我在镇里帮他募款，暂时是度过了难关。兵吉先生非常惶恐，说要工作还钱……但是伤好了之后还有接下来的复健，没办法随心所欲的行动不过我还是帮他在镇里租了一间长屋照顾他，兵吉先生也很努力……”
“不是唷。”女子笑着说。
“可、可是……”
“委托贵公司的是南云正阳先生吗？”
“很可怕啊。”青木答道。“可是呢，如果中禅寺当时没有下诅咒，我们肯定会留下相当苦涩的回忆。内藤原本一直目中无人，但是他一听到那句话，顿时变得一脸哭丧……我们都觉得痛快极了。可是，中禅寺先生本人如何就不知道怎么想了。”
“可是……”
动摇蔓延开来。
听到声音，看热闹的人冒了出来。许多人远远地看着舞蹈，形成人墙。察觉到时，鸟口和青木身边也出现许多疑似当地居民的人，他们只是茫茫然地看着奇异的异国风舞蹈。
小泽扬起下巴。
“我对这里不熟悉，完全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当时记忆又模糊……可是，那里是驻在所吧？所以……应该是这里……”
父亲的嘴巴开闭着，母亲在哭，窗外有叔叔婶婶和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在偷看。
“这怎么了吗？”
——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吗？
的确，要将村民屠杀事件与地下军事设施连接到一起，并导出具有一贯性的结论，非常困难。此外，也很难相信韩流气道会或条山房等势力与屠杀事件有关系。
他们在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
“下定决心？”
周围看热闹的人增加了相当多。
男子拼命抵抗。鸟口双手揪住他的身体，，把他按在民宅墙上。男子疯狂地挥舞手脚。
无论何时，那一定都是教人不愿意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隆之不是别人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啊。只是被揍个一两下，别吓成那个样子好吗？听好了，村上，相信这回事啊，不是对对方有所期待。希望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是自己的儿子就一定要怎么样、只有我家的儿子绝不会怎么样——这不叫相信。所谓相信，不是向对方要求啊。”
“嗯？”
14的弟弟拼命地绷紧着那张平凡的脸孔瞪上来。为什么哥哥老是、老是这样……？
“不是的。”老人说。慵懒地站起来，关上窗户。
“父子还分真假吗！”
“果然如此。”老刑警说道，表情纠结得更厉害，抱起双臂转向旁边。
“青木先生！那个人……”
这么说来。
中禅寺十分清楚这一点。
轿车驶过成仙道，在路障前停了下来。
“只能上了吧。这是为了敦子小姐。话说回来，青木先生被带去的条山房的秘密基地在哪里？”
“也是。”鸟口笑了。
还是12……
“我是有限公司桑田组董事，小泽。有何贵干？”
没错。
“羽田……？”
“咦？”
反正都是疯言疯语吧。
“就是啊，这八个人几乎都是幕后黑手吧？只有华仙姑一个人不是，还有蓝童子。他也有可能受到尾国操纵……或是与尾国有关。”
“可是挡住道路，不是违反交通法吗？”
不要性急——中禅寺这么吩咐。
四方形的天空扭曲了。
只有贯一消失的家族史。
贯一望向女人的背影。
“村上，冷静下来。”有马说。这种情况，要他冷静才是强人所难。
“村上先生……”
“你看到隆之了吗？”
可是该怎么办？——青木回过头来。
中禅寺这么说。
“怎……怎么了？”
有马的表情苦不堪言。
“这……”
“美、美代子呢？”
“……村上先生的人生主角，是村上先生自己。所以没有什么好吃惊的。同样的，令弟有令弟自己的人生。而这两个人生，今天透过我交汇在一起只是这样而已啊。”
弟弟到下田来找贯一吗？
“哎呀……你醒了吗？”
无赖的脸上浮现出狼狈的神色。
“就、就算他们是我的家人，也不奇怪，是吗？”
鸟口想起了武藏野事件。
——然后。
贯一所不知道的贯一一家人。
怎么，又一样啊——贯一再次合上眼皮。
是12岁吗？美代子？美代子去哪里了？真是的，这种时候跑哪儿去了得快点去找才行那孩子跑出去了美代子在哪里做什么快点，工作什么的请假就行了隆之他……
两三名像是作业员的男子怪叫，跳下地面。
成仙道的曹方士、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磐田纯阳、条山房的张果老、太斗风水塾的南云正阳、韩流气道会的韩大人、以及华仙姑处女和蓝童子，再加上东野铁男，八个人凑齐……
“你这话就错了，村上。”
“没错。我们接到委托，收购这上面的土地并建设新公司大楼。这怎么了吗？”
“我、我只是个普通的、一个没用的男人罢了。我并不是吊儿郎当地醉生梦死，所有、所以这种……”
“这次的事件……？”
“村上，我啊，在那场大混乱中找了好久，可是我没有看到你的儿子。你老婆的确是在，但是只有她一个人。我本来想抓住她询问，但你不听制止地胡闹，后来你老婆走掉，我没能问到她……”
“你的家人。”
朱美用一双又大又清澈的眼睛看着贯一。
——我还活着。
接着他扬扬下巴比比外面说：“喏，昨天成仙道不是把一个女人拖出来，说她是土地的地主？那是三木屋的孙女，我记得她。如果说哪里的土地是那个女人的……”
“韩当然不必说，岩井好像也还没有被逮捕，那么一定是躲在附近观察情况吧。可是……”
“就是那个昭津。她说她是来这里找人的。”
有马转向旁边说。
“把这里借给我们的是别的姑娘。这位女士是我刚才在村公所藏书网遇到的。”
这……或许有可能。
“那，隆、隆之他……”
青木也点点头。
我去看看——鸟口也不等青木回话，跑了出去。如果那是南云……不能让他逃了。中禅寺说，不凑齐八个人，就没有胜算。
青木再次沉默了。
“就是关口顺手牵羊的那家书店。我一直奇怪店家竟然记得住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原来是因为前天下午关口也来过。店家说，关口前一天——也就是6月10日下午也来过。读了那本书——他自己写的书。那家伙6月10日下午就一直在下田到处徘徊。但是关口本人作证说他6月10日下午去了户人村，还说户人村里有野篦坊。”
有马睁大泛黄浑浊的白眼。
“我在驻在所时不也说了吗？15年前，那里的村民不叫那些名字。”
——再两天。
“兵吉先生一直走访整个伊豆，寻找亲戚，然后来到昭津，说最后还没有找到父母的住址……就在韮山这里。然而他却被一个叫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可疑团体下了奇妙的法术，不仅如此，还被成仙道的刑部给诓骗，在昭津受了伤，所以他才住院了。那是……我记得是4月中旬左右的事吧。”
“不必担心。”有马说。“你不是报案失踪了吗？警察和骗人=的宗教不同啊。相信同伴吧。”
有马缩起皱纹如网目般遍布的脸颊。
“他只说了一句：死灵附在你身上。”
“不管内藤并没有做出任何会遭到刑事处分的违法行为，木场前辈和只是在一旁观望的我都觉得不甘心极了。可是，最后的一刻，中禅寺先生对他下了诅咒。”
这么说来，武藏野事件落幕时，也有过这样的事。当时驱魔师露出再恐怖也不过的表情来。鸟口能够十分清晰地回想起他的表情。
“不对劲。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鬼。”有马说。“我也这把年纪了，难免老糊涂，可是我不会连那种事都给忘了。那里是佐伯的土地，住的是佐伯的眷族，靠外面的地方是三木屋的土地。不会错的。”
“如果怀疑，可以请你们确认。”
有马说的没错。
“我也……不能相信啊。”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变化？
所以中禅寺才会说，无论直接或间接，他都不愿意因为自己涉入而造成任何人牺牲。反过来说，这句话也代表他可以轻易地预测到，无论直接或间接，一旦他涉入，就会有人牺牲。
——那是南云。
啊啊，这样啊，得去找兵吉才行。没时间管父亲了兵吉才14岁，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孩子。他才14……
通往户人村的道路入口被堵住了。
“所以如果你疯了，那我也疯了。登记册上头没有半个我认识的名字。那个巡查说会不会是搬走了，搬出去是可以理解，因为那个地方鸟不生蛋的。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大举迁来？就算搬去那里，也没有半点好处啊。”
“我过去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我错了，一直到去年以前……我的人生当然有好有坏，却是个平平凡凡的人生。可是，其实并不是的。”
“那……老样子是说渊胁巡查撒谎？”
“哪件事？”
青木说。
“这一点无妨。但是，请贵公司今后不要继续以敝公司的名号宣传。还有，南云先生目前身负背信及侵占公款的嫌疑，敝公司正在找他。如果您知道他的下落……”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跟儿子连架都没得吵吗……？”
父亲、母亲、叔叔和婶婶居住的……
一名女子抱着蔬菜，从后门出现。
“那个人……好可疑。”
讨厌着贯一。
“不清楚……”青木偏头。“我也不知道呢。”
“可、可是老爷子……”
讨人厌的声音响起。成仙道开始吹奏乐器了。穿着鲜艳衣裳，戴着装饰的女子以及身穿异国服装的男子们以独特的动作跳起舞来。
梅雨时节饱含湿气的微温空气吹过村子。两人仿佛乘着那不怎么舒适的顺风前进。平稳的乡下小镇虽然安静，却显然失去了安宁。应该悠闲的风景有些扭曲，不知是否因为如此，感觉居民们也有些杀气腾腾。
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四方形的天空。
正因为如此……中禅寺不是侦探，而是驱魔师。侦探是开示秘密之人，但是驱魔师不是。若是无法驱使各种手段解体并重新构筑，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
“你老婆还跟那些人在一起。信徒和地痞流氓在派出所前面僵持不下，不过骚动是暂时平息下来了，所以警官队也没办法出手。”
“不过他说那里空无一人。”朱美说。
“找人……？”
“被……警官队？”
脖子根阵阵作痛。啊啊……隆之。
——隆之他……
村上抚摸老人蜷起的背。
“距离师傅说的日期……还有两天。但是那个日期有根据吗？”
“诅、诅咒……？”
——兵吉。
“我不知道他本身是否对内藤感到愤怒。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坏蛋，他总是十分绅士啊。”
“内藤认定自己被附身了吧。……我想诅咒就是这么回事。”
“嗯。”朱美说。“村上兵吉先生说他现在住在东京，但由于一些因缘际会，得知了过去离别的家人的现在的住址。”
“老爷子，这里是……”
贯一完全不明白这个了，老前辈刑警的意思。应该唯一能信任的人变得语言不通，贯一的兴奋犹如退潮般镇静下来。有马转向朱美。
不认识贯一的妻子。不认识贯一的儿子。
有马安抚道。
他是个实践者……
“这里啊，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是个好心人借给我们的，很干净吧？不知道是别墅还是秘密住处……”
“户人村……？”
“什么意思？”有马问。
“然后……？”
“老、老爷子，你说缘由，你告诉她什么？你把搜查内容告诉一般平民吗？不……说起来我们也被下了封口令…
九-九-藏-书-网…”“那……”
这次的事件是中禅寺的事件。那么他打从一开始就被逼到不得不扼杀感情的地方。无论是妹妹被掳，朋友被捕，还是悲伤、难过、不安、寂寞——他都完全无法吐露。像鸟口，他只是被敦子失踪的失落感驱策尔行动罢了，不是吗？他双敏都看不见，只知道激愤……
甚至连中禅寺都怀疑。
那个村子。
两三名男子跑近小泽身边，附耳报告些什么。
但是……如果是吾等成仙道成员——村上美代子女士的公子……
有马转向贯一。
“老爷子……”
很遗憾，敝人不清楚令公子之事……
“说法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站在哪一方比较有利我想应该是一目了然……”
“去……那座村子？”
有马回过头去，用手把贯一推到旁边，问道：“是一柳女士吗？”回应他似地，一道冶艳的女声响起：“嗯，是啊。”
“被殴打？”
“老、老爷子……我……”
“你也真是钝。刑警怎么会让警官队给殴打呢？我都那样阻止你了……害我都被揍了哪。”
有马摩擦着灰白色的发际于额头的皱纹中间。
相反地，如果那些束缚松脱了……如果他出于个人的感情发出语言——咒术，他一定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身边的一切。
现在处于胶着状态哪——有马有气无力地说完后，搔了搔脖子。贯一盯着他那节骨分明的手指动作。
“那么这个家伙是这位……”
“老实说，他是个……很恶心的家伙。杂司谷事件本身就是个十分教人心酸的事件了，而那个叫内藤的家伙，在里面的角色也是最叫人愤怒的。就连榎木津先生都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是个了不得的坏胚子哪。”
——中禅寺所下的诅咒。
有马咳了起来。
“……这样啊。那孩子发现他的出生……”
“骗人！”
“不是啦，不是啦。”有马小声说。“我还没听到详情……不过那个妇人与这次的事件……似乎有关系。”
有马微笑，搔了搔额头。
“放弃……放弃什么？”
“可是，昨天那个渊胁巡查作证说关口并没有来……”
我疯了吗？记忆慢慢地复原，完全复原之后，贯一感到一阵战栗。
老刑警用中指敲了两下白发苍苍的头。
有马那张皱巴巴的脸涨得通红，尽可能平静的说：“村上，这位女士说的没错。我也……总算下定决心了。”
“村上，听好了。你和你弟弟都在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这段期间，你的家人发生了什么事，你并不知道。但是应该在纪州的家人不知不觉间竟跑到伊豆的话，任谁都会想要过来确定吧？”
背脊一阵发寒。
鸟口觉得那一定是怒没错。南云一定是看到情势不利，想要遁逃。
“这……怎么了吗？”
“……隆之不在那里面。”
他看见父亲的脸。父亲正破口大骂。嘴巴一开一闭，一开一闭。完全听不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完全不了解父亲在想什么。够了吧。妈在泥地房间里哭，弟弟妹妹也在哭。妹妹应该已经嫁人了，为什么还那么小呢？
兵吉在哪里？我说兵吉在哪里？
鸟口捣住耳朵不想听。那种声音愈听愈让人觉得不安不断地膨胀。
“鸟口，关于那个内藤……”
“然后怎样？他们说要帮你找儿子吗？”
都得去户人村一趟哪——老人沙哑地说。
“可是……村人的记忆也……”
“喝口水。”
为什么哥哥老是这样……？
“真能……照着中禅寺先生的吩咐做吗？”
门口传来叽咯声。
“那份住民登记册啊。户人村的。”
“没关系啦。”有马说。“事到如今，就算我们进行搜查状况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且我刚才联络署里，有件事让我觉得怎么样都不对劲。还是老样子，接到一大堆目击证词，但是目击到关口的那些人里面，有人说6月10日就已经看到他了。”
所以疯了也无所谓吧。
如果青木的记忆可靠，敦子七天前与条山房一派为了寻找三木春子这名女子，前往下田。根据中禅寺的推测，骗出藏匿在音羽的三木春子的，就是被成仙道教唆的——木场。
贯一感觉到脖子的血管阵阵脉动。
“他总是一副不甘愿的样子，不是吗？”
青木利用东京警视厅的头衔问出状况。昨天通往目标村落的入口一带似乎发生了骚动。成仙道与清水的建设业者还有韩流气道会三方对峙，发生冲突。“一堆人遭到逮捕和受伤，真是一场大骚动哪。”警官说。清水的建设业者似乎主张他们是接到羽田制铁的委托而行事，那么应该是太斗风水塾所指使的。
“嗯……是啊。她在寻找的男人之所以失踪，似乎与成仙道有关。而那个男人……打算去那座户人村。”
“我……不对劲了。被孩子殴打，老婆跑掉……”
“可、可是……”
啊啊，我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每个人都讨厌我。
鸟口叫道，扑向男子。
“……什么严父慈母，就是拘泥这种无聊事才不行。父亲没什么好伟大的，母亲也不一定就慈祥，孩子也不全都是好孩子啊。我们全都是笨蛋，一群笨蛋聚在一起，彼此依靠着活下去，不是吗？只是这样罢了。这……这样罢了。”
——不是的。
——这种现实，我无法接受。
青木左右张望，回到路边，问道：“要去看看吗？”
“我记得是6月6日。兵吉先生突然失踪了。把他带走的……”
贯一吼道。
“你醒了吗？”说话的是有马。
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心话。贯一连有马的心都看不透。
“这……怎么了吗？”
青木看着舞蹈说。
“是啊。”贯一以平板的口吻回答。
隆之的话……
“那些住址全都在伊豆。，对兵吉先生来说十分遥远，所以他犹豫了相当久，不过他先去了下田的哥哥的住址……·”
接着他把嘴巴凑近有马耳边问：“织作茜命案一事吗？”
换言之，中禅寺所处的位置，若不排除身为人类的感情，就无法胜任。亦即无论有多么憎恨、有多么悲哀、有多么不9９lｉｂ•nｅｔ舍——既然以驱魔师的身份涉入事件，就必须绝口不提这些事。这样的束缚非同小可。
青木来到路中间，踮起脚尖环顾四周的人家。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就是诈欺行为，但我们已经从南云先生那里收了准备金和订金等等，在确定事实之前，我们没办法撤离。”
有马上半身前屈。
有马合上扇子。
“噢，就是那个豪气的大姐。”
“我们……不是真正的父子。”
“他、他们……会操纵别人的记忆。那样的话，想怎么做都行啊。就算随便从哪里抓来一个孤儿，说是儿子，父母也不会发现，所以美代子……”
一柳朱美这个女人竟然说她来到韮山这里，是为了寻找贯一失散的弟弟——兵吉。
“这么棒的女人这一带难得一见呢。不过邂逅的场面太逊了哪。在对方看来，我只是个虚弱又没用的老头子吧。但是那样一个大美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机缘，能够认识就值得庆幸了哪。”
真的有这种偶然吗？不可能，太凑巧了。不，根本违背常理。除非这个事件是为了村上而准备的……
“……是卖药郎尾国诚一。不是别人，他是我的老朋友。”
只能从稍远处的人家旁边偷看。
——这里是哪里？
“隆之呢……美、美代子……”
中禅寺说，如果八个人凑不到一起，就没有胜算。同时他也说，如果他们就在近处，一定会在18日行动才对。完全不懂。鸟口和青木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前来窥伺这些游戏参加者的动向。
“这样啊，所以你才说什么法术怎么样的啊。可是……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没、没有不可能这回事吧？”
——这样啊。
“南云确实曾经在敝公司担任经营顾问，但是6月1日，双方已经中止雇佣契约关系。”
木场竟然会变成那种人的爪牙——鸟口实在难以置信。但是唯独这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如果中禅寺的推测正确，三木春子就在成仙道的手中。而既然成仙道从下田来到韮山，表示敦子回来这里的可能性很高。
——我。
但是，只是鲁莽地硬闯也没有胜算。条山房的张似乎武功高强甚至能够一眨眼就打到韩流气道会的高手，那个叫宫田的家伙又会使药。不仅如此，敦子完全信任着条山房。不……被迫信任。鸟口判断不管时达到条山房或带走敦子都不可能办到。
朱美“嗯”了一声，露出诧异的表情。
有马吼道。
那名男子沿着远远围观成仙道的人墙后面移动。
“气道会的余党应该也在附近吧。”
“不是？”
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南云……藏在某处。”
他会困惑也是当然。
“不知道……。不过如果相信东野铁男的证词，那是村民屠杀事件追溯期限到期日。但是前提是真有大屠杀发生……。不管我不知道那么重大的命案，到期后是否就生效呢。”
“我不相信，我无法相信。但我老婆相信了。然后我……从家人的历史中被剔除了。现在我实在不晓得哪边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或许干脆被骗还……”
“是什么……”
“这……”
“被骗……？”
“作证目击到关口的人，有好几次是成仙道的信徒啊。那些家伙在案发几天前来到下田，命案一发生，就只做了证，然后马上撤离了，对吧？剩下的目击证人也很可疑啊。”
“卖药郎尾国？你是说尾国吗？”有马反问。
“把那个叫内藤的人介绍给蓝童子的，果然是尾国吗？”
“南云……！”
鸟口叫出名字。男子顿时虚脱了。
“不是。哎，虽然或许是同一件事啦。”
有马递水过来。贯一撑起身子，把嘴巴凑上杯子，一口气喝光。成团的液体通过咽喉时，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一柳朱美露出忍耐着痛楚般的表情。
鸟口跑过屋檐下。
“我……我……老爷子，我已经没办法再当他的父亲了。我……”
“骗人！”贯一大叫。“一、一柳女士……你是什么人！”
就是那个在混乱中救助被桑田组推倒的有马，对着流氓痛快大骂的女子。
“所以说，那是我的记忆有问题……”
“……什么样的诅咒？”
办得到吧。
“如果是公道的话。但那里并不是马路，所以暂时没有强制驱离。”
“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很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不过现在依然很怀念他们。我明明最讨厌恋恋不舍了……真是好笑呢。”
鸟口觉得或许判决再怎么都赢不了神谕。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用来审判的法律，是人所制定的。而且说起来，现行的法律缺少抚慰受害人的观念。此外，唯有惩罚才具有遏止力量的想法，对于甘于受罚的人也无法发挥效果。所以……
“和桑田组接触看看如何？”
鸟口觉得似乎窥见了中禅寺的心情。
有马望着她的背影。
吵死人了。明明没有声音，却吵死人了。
朱美垂下头去，微微地笑了。
“南云！你是南云正阳吧！”
“被打，觉得生气就生气啊。觉得伤心的话，哭就是了。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你们是父子啊。”
“这样啊……不只是烧掉了还是弄丢了，但就是没有迁入证明。我刚才去村公所查过了。哪里的居民在官方资料上从以前就一直住在那里。”
警官制止舞蹈，张开双手，做出驱赶的动作。没多久，一辆漆黑的轿车出现了。
“哎……不就说先别提那件事了吗？15年前，我待过那个驻在所啊。我不是说过吗？我待了两年。”
渊胁拿给他看的住民登记册。
“那……”有马问道。“……他也被成仙道给拐走了吗？”
“她说她叫一柳朱美。”
卡车货架和驾驶座上有几个一眼就看得出是无赖的男子，各自摆出粗野的姿势，四方睥睨。
“兵吉他讨厌我……”
“老爷子？老爷子知道些什么？”
桑田组的纪律崩解了。瞬间，鸟口目击到一名男子静悄悄地远离看热闹的人群。男子遮着脸似地快步离去。
朱美停顿，痛苦地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