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PK赛
第三节
“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完全想通。真正想通的时候，是我知道这次的事件有女性共犯，还有那些犯人事前曾经监视——不对，应该说是一直关心——绪方行动的时候。我是那样才想起你说的话。”
“小弟弟们，又见面了。”
妈什么都知道。明明知道，却在警察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赌上了我们所有的一切。
穿T恤配垮裤的大叔问我们时，岛崎仍然像隐士般沉默不语。没办法，我只好回答。
“哦……”
“这是假的子弹。”
她的脚步一定很快，不输给泽村先生。她一定很坚强，所以才能够跟着他。不管跟丢多少次，她还是能够再找到他，再跟着他一路走过来。
“好。”
只不过，趁工作空档上来看我们的岛崎伯母说：“你们两个，只有休息的时候最认真。”
我照岛崎的话，看他的手。
“上诹访。”
“以后，你们很快就会长大。等到你们都变成大人，遇到想要和她结婚的女性时，就拿这张名片来找我吧。到了那一天，我会用‘波塞顿的珍珠’做成戒指送给你们的。”
铅弹表面很光滑，美得出乎意料。让人很难想像这是可以射击的危险武器。还有，原来铅弹这么轻啊……
水族馆夫人抬头看我。
“因为我也这么想——我觉得这次的事，聪子阿姨可能早就知道了。”
总有一天，我会像这样，在一个月光美得令人心痛的夜晚……
我想，她一定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眼泪。
“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在你们眼里，一定是个可怕的老太婆吧。”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
“好……”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这么回答。
“好像是第五次还第六次，我终于遇到一个很亲切的护士，我骗她说想借厕所，她就让我进了医院。一看到正面玄关的中庭，我突然就明白了。”
水族馆夫人脸上绽开笑容，然后把眼光从我们身上移开。
我脑袋里的柜台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立刻把窗口关了起来。所以，收放这个事实的新资料夹就被当场丢在那里，正面还清楚地写着（妈见过泽村先生）的标题。
“是要写武田信玄的研究报告吗？”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水族馆夫人了。不过，我想她一定会好好琢磨那些黑珍珠，让它们再次重生的。
只不过，代替他完成最后一场豪赌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母亲。而这场赌局赌的不是钱，也不是岛崎之前说的泽村直晃。
她今天也是一身黑色的套装，搭配珍珠胸针和淡红色口红。她认出我和岛崎，对我们微微一笑。
妈见过泽村先生。
“你叫我怎么冷静！”
“非常哀伤？”
我和岛崎转头对望，以眼神示意。这么说，我们的推测也不算全错了。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我们就去委托前川律师，因此……”
我跟这个先生形成一幅可以拍成JR东日本线海报的构图。我们交换这些对话时，岛崎一直皱着眉头，仿佛电车是靠他的念力才能行驶一般地面盯着窗外看。
我们三人为了避开别人的耳目，来到堤防上的护岸边。穿高跟鞋的水族馆夫人走得比我们稍微慢一点。她赶上来的时候，在海浪的气息中，传来了和那天一样的香水味。
“九颗里面有四颗是。”
她转向我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知道我是泽村的助手……”
“瞒着我？你去过了？”
“了解。”
“是啊，方法很多。然后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找到她了。”
“那是我的儿子，是我自己决定生下来的孩子，在户籍上也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们很少见面，因为他几乎都在国外。”
“在你们那里？”
“那是你和泽村先生的儿子吗？”
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我们朝着她走去，她也朝我们走过来。就像那天一样，她轮流摸摸我们的头。
我想起来了。岛崎的妈妈说他每天都跑出去，还晒了一身健康的肤色。
“可是，听过聪子小姐的话之后，我又重新思考了一次。我认为，这次的假绑票案一定要请聪子小姐帮忙才行。”
这么靠近看水族馆夫人，发现她的脸颊好白，双眼好深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又重复一次。
就算已经坐在去程的特快车上，岛崎还是死都不开口，完全不肯解释他到底是想到什么，才计划这次的旅行的。我们坐在一个很绅士、很像企业家的男人旁边。我心想，泽村本人会不会就是这九九藏书种感觉啊？
“嘿嘿……”
“今天，还有上个月的今天都是十六日。这是泽村先生去世的日子吧？而且你穿着丧服，还戴着珍珠。”
是妈不知道从哪里要来种子拿回家种，连搬家时也说枯掉很可怜，一起带去出租大厦的胭脂花。
“原来也有那样的‘家庭’啊。”
“‘波塞顿的恩宠’只是名字好听而已，这对不吉利的首饰，消失了最好。我会全部重新设计，散发到世界各地去的。这就是我接下来的人生目标。”
所以，她只要稍微绕个路到上诹访，接下来一直往西走就行了。“新田先生”也是一直在等她的通知。
水族馆夫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沉思了一会儿。
“光看他们的行动就知道？”
“不过，我却不这么想。这东西撞到石头却没爆炸，是因为……”
“我是在二十一岁时和他认识的。虽然和聪子小姐二十一岁时完全不同，但那时我也还是个年轻女孩。泽村也才二十五岁，是啊，还是个才刚踏进世界的小毛头。”
“我们住在湖畔的旅馆。不过朋友家在上诹访湖滨村租了别墅，我们想去找他玩。”
听到我这么问，夫人笑了出来。
而是我的父亲。我父亲绪方行雄的心。
“瞒着你真抱歉。只是，我想我一个人去更能客观地观察事实。”
我从裤子口袋拉出皱成一团的手帕。当我拍着手帕抚平它时，岛崎静静地开口：“喂，那时候这东西没爆炸，你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对不对？”
岛崎把填充弹放进口袋，催我下山。我正准备找车子搭便车，岛崎却对我说：“这么虚喔。用走的啦。”他一脸严肃，鼻翼鼓起。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很兴奋。平常岛崎是很少这么兴奋的，所以连我也紧张起来。
“嗯，我并不惊讶。”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独自地活下去。）
“那是去年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那时，泽村已经在思考遗嘱了。然后……”
来这里也是岛崎的提议，我乖乖照做，没有多问。
“什么东西？”
“我说过我有工作吧？我在神户的元町开了一家店。”
“去拿那个霰弹，他们一定很伤脑筋。不，就算不伤脑筋，也应该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们得去一趟才行。”
“一定已经来了，我敢保证。”
我又开始担心岛崎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我把桨放下。带着淡绿色的灰色湖水轻轻拍打着小船。远远的湖面上，一艘像玩具的天鹅船正朝着对岸前进。岛崎把那颗霰弹从口袋里拿出来，说：“把手帕摊开。”
所以，读者们也可能有机会在某处看到那或妖艳、或清纯、或闪着深深哀愁的黑珍珠首饰……
“我最不懂的是，我妈参加这个计划有什么好处。我妈到底为了什么，才帮忙演出这出假绑票案的？”
“看清楚啊，华生。”
“然后，他见到了聪子小姐。”
“那么，在这个事件的相关报导误报出我妈妈的名字时，泽村先生他……”
“那这些铅做的弹丸是什么？”
“咦？”
“而且……”岛崎继续说，“想想事情的经过，我只能认为聪子阿姨早就知道一切，还暗中帮助‘新田先生’的绑匪集团。”
听到夫人的声音，我才眨了眨眼，从自己脑袋里的事务处理室回到了外面的现实世界。
那时候，抢夺“波塞顿的恩宠”的计划已经拟好了，我们也决定要利用“原木小屋”和“光明之家”的人。
到江户川桥下的下花轮去拿“波塞顿的恩宠”的，当然是她。而她为了通过警方的临检盘查，一离开现场，就马上逃进附近预约好的商务饭店，在房间里把一百二十九颗珍珠拆散，在表面裹上薄薄一层膜，让人以为是散弹枪的霰弹，然后混在手工填装的子弹里。因为是利用这种方法带在身上，才能顺利通过后来严格的盘查。
我好想大笑，不过，要是放声大笑的话，我现在心里满满的幸福感好像就会随之消散，我觉得太可惜，就用力忍住了。
我们勾了手指头。小指里的血管，定是跟心脏直接连在一起，我们一勾手指，我和夫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就好像相通了。夫人内心的寂寞，和我内心的孩子气。
“我……没钱哦。”
我不要钱，也不要你的遗物，我只要你为了我，就为了我，用你的头脑筹备完美的计划。
“你很烦欸！愈简单的方法愈接近真理。”
水族馆夫人平静的声音，渐渐地感动了我的心。我脑袋里的柜台打开小小的缝隙，开始读着（聪子早就知道了）的资料夹。
“哇，你们怎么连这些都知道？真聪明。”
那些种子，是妈在泽村先生的医院捡到的。
“不要忘记刚才答应我的事，不可以生聪子小姐的生气哦。”
原来是这样……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
“那附近有射击场，我也有猎枪的执照，因此我立刻想到那个主意。和泽村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会经认为有一天可能用得上，便跑去考了执照。但他从来不会让我遇到危险，让我有机会用上那种东西——因为他根本不让我靠近。”
“要去哪里？”
“大小跟这个差不多，颜色也跟这个很像，但价格却高得吓死人的东西。”
我转头看岛崎，因为是他看出来的。
水族馆夫人轻声笑了。
她嫣然一笑。我觉得，最后挂住她内心窗户的那道薄窗帘，终于发出清脆响声被打开了。
我们耐心地排在长龙后面，岛崎一边买入场券一边喃喃地说。
“即使如此，泽村还是反对。他说，先不说聪子小姐，这么做是会伤害到雅男的。结果聪子小姐说，不，请让我参加，如果再这样下去，雅男还是会受伤的。既然同样是受伤，至少我要采取行动。”
所以，我一直很嫉妒聪子小姐。她这么说。
“你和泽村先生很熟吧？”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岛崎向我说明时，曾经说他从这些犯人身上感觉不到恶意……甚至觉得他们带着善意。
“这个嘛……一直到最后，我还是不太了解他，不过我们认识很久了。”
对，总有一天，我会去找她接收那枚黑珍珠戒指。然后，我会在同样晈洁诱人的月光下，把那个戒指套在我心爱女孩的手指上，然后告诉她这个故事。
然后，她发动引擎，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小声地说：
岛崎的小猪扑满竟然有五万圆。他果然不正常。
“那……”夫人伸出修长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头，就像少女一样。
“你用来那个来存钱？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岛崎微微一笑，突然看起来好像大人。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只有身体长大而已，而是每一根肋骨、每一根指尖都变成大人的大人。
“是什么？”
“到这边就行了。”岛崎对我说。
“泽村先生和你都没有？”
“这次的计划和步骤，聪子小姐全部知情，她也帮忙执行。”
“那，勾勾手指头。”
我问他：“那天晚上，我在原木小屋看到的泽村鬼魂……”
那里开着好多黄底白斑的胭脂花。
“你可以答应我别生气吗？”
“你怎么了？”
结果，本来躺着的岛崎，听着听着竟坐起来，眼睛闪闪发光，脸颊泛红。
——聪子小姐，你愿不愿意放手一博，看看你先生的心到底在哪里？
那天是八月十四日。
岛崎点点头：“没错，就是他儿子，‘新田先生’。”
“他很在意，但是又不能去真草庄。当时害他遭到枪击的那个麻烦还没解决，所以他不能随便走动。”
总之，我们正在看《第一滴血》壮观的枪战场面时，我突然想到霰弹的事。
“过去，我从不会对泽村提出过无理的要求，也不会跟他撒娇过，从来不会。因此当我知道他来日无多时，我就想，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就好，我希望他能让我任性一次。所以我就说，请你为我抢到‘波塞顿的恩宠’，好吗？”
（你就把你看到的鬼魂当成泽村直晃吧，这样比较合理。）
夫人话里的“你”，指的是岛崎。他好像充分预习过才去上课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被老师点到都无所谓似的，平静地抬起头看向夫人。
“我答应。”
“厕所在哪里？”
我们的预感并没有辜负我们。在大大的鲔鱼回游槽前，她就站在与大群观众保持一点距离的地方，仿佛早已知道我们的到来，正在等待我们。
这次换我小声地说：“你是在为泽村先生服丧吧。”
“我借你，把那个小猪扑满打破。”
要是现在得到一大笔钱，我一定会离婚的——妈这么说。
“多久？”
我找到那个填充弹了。虽然整个霰弹都潮掉，但外表看来没什么变化。
“我只是茫然地想着，如果你们今天也能来就好了……。只是如此而已，
九*九*藏*书*网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次换我皱眉头了。
“我以前会经捐款给光明之家，所以我们之前就认识了。”
过了一会儿，水族馆夫人总算开口了，带着一抹微笑。
所以，我不能收下这笔钱。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雅男，你可以答应我不要生气吗？”
“我们恐怕没办法毫发无伤地把东西拿出来，还是得交给他们才行。”
“找我妈妈？”
超市的大叔嗯嗯几声，点了点头。
接下来夫人所说的话，完令出乎我意料之外。
“鱼目混珠啊。”说着，岛崎一颗颗拿起来，开始确认重量。
“是的。我们一直以为她结了婚，过着幸福的日子，所以我和泽村都非常惊讶。于是我们询问她原因……”
我不必凭着记忆，马上就找到那棵树的树洞。一伸手进去……
计划从那场争夺战中抢走“波塞顿的恩宠”，也是她的主意。
等我回过神来，岛崎已经走到我身边。
那是我家的胭脂花。
过了三十分钟，岛崎眨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说。
他没有理我，只是一直盯着墙壁沉思，我就像在跟人偶讲话一样。于是我没理他，专心看我的电影。
“对呀，就是那样。我希望他永远自由。无论我有多焦急、多担心，一旦束缚了他，他就会变得不像他。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自己也有工作，自己支撑自己的生活，一直过到现在。”
水族馆夫人坐进那辆银灰色的跑车，摇下车窗，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了我和岛崎的手。
在她回答之前，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波塞顿的恩宠’一百二十九颗的珍珠里，丢掉的那四颗。”
车子缓缓地开动。水族馆夫人不再回头，没有再看我们一眼。等到看不见车子之后，岛崎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那天早上，我在上诹访散步时看到的银灰色跑车，就是她的车。那时她是来通知“新田先生”计划已经成功，要他立刻逃亡，才绕到湖滨村去的。
“我们两个从来没有一起来过这种地方。没那种机会，也没有时间。”
岛崎和我彼此对看，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们在湖边租了小船，由我划浆。划到湖中央，我抬头一看，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蓝天。地球真的是圆的，我想。
像这样回想起那天水族馆夫人告诉我们的事件真相，我到现在内心还是会澎湃不已。
“嗯。想完全不着痕迹地绑架你和聪子阿姨，这种做法太冒险了。譬如说，在原木小屋的时候，就不能保证聪子阿姨不会在‘新田先生’假装打电话到前川律师办公室时，开口说‘请把电话转给我，我也要跟律师打声招呼’啊。万一真的遇到这种状况，就必须骗过聪子阿姨才行。要是聪子阿姨察觉任何一点不对劲，背着‘新田先生’打电话到东京前川事务所，一切就完了。那实在太冒险了。”
我把手放在车窗上说：“还有一个人，跟我和我妈妈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看着闪亮的海，岛崎慢慢地往前走。我跟岛崎并肩走在一起，眺望远处模糊的东京迪士尼乐园，灰姑娘城堡在太阳光下看起来好像小小的模型。
为了那一刻，我会准备好这个故事。
“我的工作是设计师。不但设计衣服，也设计宝石。”她微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岛崎。
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撕破纸弹壳，把圆滚滚的铅弹倒在摊开的手帕上。比柏青哥小钢珠小一点的珠子共有九颗。
“不过，他一年比一年像他父亲了。”
可是……
海风吹起她黑色套装的裙摆，露出美丽的膝盖。我突然想像起水族馆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是的。”
“有了！”
我说：“你是那件绑架案的另一个共犯吧？”
我静静地点头。
“是啊，一定的。”
“我是在瞒着你到泽村先生住的医院之后，才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岛崎说。
小孩子不是一下子变成大人的。就像用砖块一块块堆成塔一样，每一天、每一小时累积的经验、悲喜，让小孩卜慢慢长大成人。这次的互勾手指，是我在转变成大人的过程中，一块非常重要的基石。
然后，她第一个就把这个想法告诉泽村先生。
这时，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完全没有根据，但我却非常确定。我记起田村警部说的那句奇怪的话了。
“对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名片背后写着“保管卡：最高级黑珍珠一颗，纪念即将来临的那个日子”。
“你9９lｉb•nｅt们可不能因为羡慕朋友，就嫌自己的爸爸没用哦。这年头，靠正当的方法赚钱根本赚不到一栋别墅。”
那天，我和岛崎正在看《第一滴血》的录影带。
“那么，我妈妈听了泽村先生的计划之后，说了什么？”
“为什么？”
强烈的阳光直射而下，水族馆大批观众的声音也跟着从头顶上传来。小孩子叫妈妈的声音，年轻情侣互开玩笑的嘻闹声，叽叽喳喳地混在一起。
听我这么问，夫人缓缓点头。
“泽村他……”勾完手指，夫人站起来静静地说，“在决定立遗嘱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你妈妈，想到他答应她的事。所以，他想要找她。”
泽村直晃这个人果然到死都是个赌徒。这一点可不能忘记。他打从骨子里就是个赌徒。
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竟然笑了。然后，我这么想。
坐在随波摇晃的小船上，岛崎告诉我他的想法。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却很合理。
“对不起，打断你的话。泽村先生想找我妈妈，他也找到了。然后呢？”
岛崎说：“懂。你说过，你不喜欢活的东西被关起来。”
直到现在，只要一到月夜，我就会想起那一晚。月亮愈是皎洁明亮，我的心就会愈受到诱惑。
“请告诉我一件事。大久保清事件发生的时候，泽村先生是不是很担心我妈妈？是不是很在意她的安危？”
水族馆夫人细长的眼睛，微微张大。
岛崎慢慢地说：“那天，一个月前的今天，我们遇到你，你说‘也许我们会再度在这里碰面’的时候。”
“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也曾经一、两年都断了消息。这样的关系虽然很奇特，我却很满足。我不喜欢彼此束缚。不知道你们懂不懂？”
“喂，明天我们去上诹访！”
“是。”
“我猜的。”
水族馆夫人微微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香水的香味变强，我整个人都晕了。
“对什么生气？”
水族馆夫人将右手温柔地放在我肩上。
她把手肘靠在护岸的栏杆上，望着远方。我和岛崎也在她两旁，尽全力装出大人的样子，把手肘靠上去。
岛崎有点难为情地抓抓头，水族馆夫人微笑地看着他。
“是我代替他去真草庄确认聪子小姐的安危的。老实说，我那时可是吃醋得很呢。因为泽村实在是太担心了，而聪子小姐又那么漂亮、可爱。”
真是一场豪赌。妈赌得真惊险啊！
我随口把经过告诉岛崎，反正让他知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因此我原原本本地把那些霰弹的事、后来放进树洞里的事，当成一次刺激的经验说给他听。
水族馆夫人举起手碰了碰胸针。
“是的，他们见面了。当然，他是为了问聪子小姐愿不愿意接受遗赠才见面的。一开始是我用电话联络她，聪子小姐还记得泽村，而且还来了泽村住院的医院。”
水族馆夫人伸出右手的小指。
我惊讶得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猛然站了起来。要是岛崎没有惊慌地按住我，我们可能早就翻船了。
我和岛崎发誓般郑重点了点头。
我们拿那笔钱当旅费出发去上诹访了。这次的借口还是“暑期研究”，当天来回。
我去岛崎家玩，顺便两个人一起拼作业，看录影带是休息。
我会想起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到最后还是没机会见到的人，以及约定再见的人。
而她事后也直接往西走。
我们在临海公园的出口分手时，水族馆夫人拿出两张自己的名片，在后面各写了一些东西，递给我和岛崎。
“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是聪子小姐在他身边。但我也很感谢聪子小姐，真的非常感谢，如果没有她，泽村可能已经死在那里了。”
“一定已经来了。”
那究竟是什么情况呢？我不太明白。如果是和喜欢的人单独在一起，时间应该会变得丰富精彩才对……那时候的我，仍然只会从光明面来看人生。
“十四号……还有两天，说不定还来得及。”
“小帅哥，你们去别墅区做什么？”
接下来，岛崎开始把空弹壳解体。
岛崎舒服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说。
我抬头直视着她，开口这么说。
“你早就知道了？”
听到我的问题，她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正好是一个月前，七月十六日。
“于是，聪子小姐答应了。她说想亲眼确认，万一孩子被绑架的话，她先生会怎么样。他九-九-藏-书-网是不是已经完全不在乎她和孩子组成的家庭了？他的心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她身上了？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可以确认的机会了——她这么说。”
从律师来到我们家那一刻起，妈的赌局就开始了。难怪她听到爸受伤的时候，会那么激动了。
我把九颗铅弹连手帕一起捧着，移到腿上。这真是聪明的处置，因为一艘乌龟船比天鹅船从更近的地方划过去，激起的波浪晃动了我们的小船。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呢。”
“今天是几号？”
“喏，拍好了没？”
只不过，当时预定接受五亿圆遗赠、遭到假绑架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这一家，而是别的家庭。
还有那些人让我了解到的事：跑得最快的未必会赢得胜利，看似获胜的人未必就是赢家。为了要判断到底值不值得一赌，终究还是得赌一把才知道。
“对啊。真的是运气很好。”
然后他把选出来的那四颗铅弹放在手心里，伸给我看。我用指尖捡起其中一颗。
没错。所以，妈，我没有生气哦！
“……将近三十年吧。”
我很拙地吞了一下口水，想转头看向岛崎，希望他告诉我该怎么做。但水族馆夫人蹲得离我太近，岛崎被她挡住了。
“走吧，我们回东京去。”
“爷爷！这边、这边！”
“当我们两个分开时，会有很多时间，很多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但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总是非常匆忙，匆忙得令人感到悲哀。”
“一个月前，我和你们在这里谈话时，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你们重逢。”水族馆夫人说。
是水族馆夫人。
“冷静点。”
“每个父母都会有一两个秘密，是一辈子都不能告诉孩子的。”
“雅男。”
那里面并没有火药。
第二天八月十六日，我和岛崎来到那个水族馆。碧海，强风，人潮还是很多。
岛崎有点过意不去地点点头。
我又开始头晕，再次缩回到脑袋里的柜台。那里放着一个封面写着（聪子早就知道了）的资料夹……
“我们是来拿东西给你的。”
“我先生的外遇一直让我非常痛苦，好几次都想离婚，却办不到。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此很生气，要是我不必再为生活担心，我先生一定会抛弃我离家出走的。又或者刚好相反，我一有钱，他就突然开始对我很好，那也是一件难堪的事……聪子小姐是这么说的。”
“什么来得及？”
“他说他不想这么做，他不能这么过分。但是，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我毕竟还是比较了解聪子小姐的心情。所以我们再次请聪子小姐来，拜托她帮忙这件事。”
大叔，不久之前，我们家可是有钱到可以买好几栋那种别墅呢——这句话都快爬到我喉咙了，但我没有说出口。
我们试着从车站搭便车到原木小屋，由于刚好有超市的货车经过，要去别墅送货，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喏，你看着。”
“你在说什么？”
“那是一家严谨、注重隐私的优良医院。我去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任何具体的线索。不过，我那时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线索就是了。”
“泽村本来是计划先留一笔钱给聪子小姐，然后再把剩下的钱遗赠给那个家庭，趁机引起喧然大波。那个家庭就算被卷人泽村的计划，也不能怪别人——他们那一家就算遭到这种报应，也只能自认倒霉。是哪户人家我就不能告诉你们了。你们了解我说的吗？”
“聪子小姐回去之后，我开始想，一直想一直想，绞尽脑汁。”
“好了，你先坐下。知道吗？不要乱动，乖乖坐着哦。”
有一瞬间，我的头脑是空白的。就像海实在太耀眼，让眼睛看不清楚一样。
水族馆夫人温柔地说。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岛崎说的一点都没错。
关于这一部分，以前我跟岛崎讨论过。既然泽村先生留下那种遗书，那他一定详细调查过妈现在的情况。
好了。接下来是这整件事的结尾。事件的最后一章，是在我平安撑过集中强化练习，趁着集训营开始前的空档把作业赶完，又几乎把这个事件及相关人物全部抛诸脑后之后，才像狂风吹袭过来一般突然发生的。
我们站在灰尘积得很厚的停车场，那时岛崎轻声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小心一点，可别滚来滚去弄掉了。”他说。
“听到泽村提到遗赠的事时，聪子小姐的表情显得非常哀伤。”
“你们两个人自己去旅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