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地之卷
第11章 三日月茶庄
阿杉婆在灶前,正拿着竹筒吹气升火,回道:
两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阿婆!”
河原的权叔年近五十,阿杉婆也年过五十。万一真的碰上武藏,一定会立刻跟他拼命的。所以有人提议再找三个年轻人跟随较好。
“各位!”
他对着厨房大叫。
“阿婆!你听说了吗?”
“畜牲!”
“……给我水啊!大叔……”
“我这老太婆,带着家传的腰刀,出门之前已经跟祖先牌位告别,也发了两个誓——一是要严惩那败坏门风的媳妇;二是要确定犬子又八的生死,如果还活在这世上,即使用绳子绑住脖子,也要把他带回来,好让他继承本位田家的家名,再另外娶一个比阿通好上百倍的媳妇,光耀门楣,让村里的人瞧瞧,以雪今日的耻辱。”
“我出门离家时,就已经觉悟到,途中定会出这种差错。所以没什么好着急的!”
“啊!”
阿婆喊着。
“去龙野。”
她感到口渴,高热刺着舌头,就像蔷薇的刺一样。
“阿婆!请多保重呀!”
“权叔啊!你在干吗呀?”
“啊?……不在啊!阿婆。”
阿杉婆和亲戚们商量,决定让步。
等这些声音渐渐远了,阿杉婆才说道:
“今天一早,武藏已不在千年杉上了!”
权叔出面向防守的官员说明原委。
说完,阿杉婆跟河原的权叔并肩越过中山岭,向东边走去。
“说什么武藏武藏的,他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害怕的?我阿婆没力气,可是有智谋的!要对付一两个敌人绝对没问题。这儿——”
“山谷虽浅,但是太暗了!得回茶庄去拿松木火把来才行呀!”
阿通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伸长脖子望向水龙。
然而丙太还没出门,本位田家的门前已经挤满了人。其中,女婿、还有权叔也在里面。另外,还有其他的亲戚和佃户,都在那儿嚷着:
这还不打紧,因为这儿已是边境,所以防守的官员阻止他们。
阿杉付了茶钱。
阿杉追到外面走廊。
“老人家,你们精神可真好哇!”
权叔点头同意:
好不容易爬到水桶边,正伸手要拿竹勺子的时候。
“在外面。”
权六绕到茶庄的后面,在竹筒里装了些清水。正要回去时,忽然停下来从窗口窥视微暗的屋内。
丙太没想到自己说的事,竟然让奶奶的脸色变得如此可怕,吓得直咬指甲。
不用说,本家的儿子又八是自己的亲侄子,因此对这次发生的事,做叔叔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阿杉说着,往权叔的背用力一推。
“寺里的人也是乱作一团,因为阿通姐姐也不见了!”
“真的?”
接着,神态自若地走了出去。
然而,已经太迟了!
“念珠啦!放在茶庄的桌上,忘了拿。”
——准是阿通没错!
“没关系,她是个病人,而且一个女子的脚程,我们铁定追得上。”
“什么事呀?大惊小怪的。”
“哎呀呀!我这就去帮你拿来。”
他想尽办法,力图说服防守的官员。
“干啥?”
“再见了!”
“权叔!”
“没什么好骚动的。阿婆这就去追那个不知廉耻的媳妇,好好惩罚她!”
“权叔!你可以砍她一刀,但是要等我阿婆说完满腹的怨气,才能砍她的头!”
理由可以接受,但法令是不能通融的,防守官员断然拒绝。当然,如果他们能到姬路城拿到通行证,则另当别论。可是这么一来,那三个人早就逃之夭夭,根本是
99lib•net远水救不了近火。
“丙太呀!”
她大叫。
阿杉的外孙丙太光着脚丫,从外面直奔回来。一进门,用手把青鼻涕一抹。
“来喽!”
她想喝水,梦呓般唤着老板。
“那里好像有个病人——”
“那女子是不是个十七岁左右——而且身材修长的姑娘?”
他追到外面,阿杉紧跟在后面说道:
“什么?逃走了?”
“啥事?”
“你在说啥呀?我这老太婆可没像这马路,已经老态龙钟了!”
然而,春夏之际不算短的白昼,此刻也已日暮西山了。阿杉和阿权在三日月茶庄休息。
“不好了!奶奶!你还不知道吗?还在做什么呀?”
“糟了!”
“糟了!”
“好暗呀!权叔!”
“一定是这两个人耍的把戏。”
他望着孟宗竹的崖边自言自语。
“是!”
“什么事?”
她满怀自信,大家也便不再阻止了。
“……大叔……大叔……”
“病人是你妻子吗?”
老板正要掉头回去。
这些人赶到岭上时,已经是中午了。
“咦?”
大家声声相送。
一大群亲戚当中,不知是谁如此有感而发。
她把短刀插在腰带上,系紧鞋带,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位顽固的老婆婆心里已经有了重大的决定。
权六也拿起新买的斗笠,正要起身,突然说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请你们回去吧!”
“嘿!权叔啊!我们反正会比年轻人早死,就放开心情吧!”
阿婆摇摇头。
阿婆斥骂道。
“病人有这么稀奇吗?你真像个贪玩的小孩!”
他望着像只鹿般拼命奔逃的黑影。
“等一等!”
阿通自从那夜被大雨淋得全身发冷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
“对、对!到了三日月茶庄,就可以买到草鞋和斗笠了。”
“如果我们在这里放弃追讨,不但有愧代代祖先,还会成为村里的笑柄,本位田家也无法在贵领土待下去了——所以拜托您让我们通行,直到追到武藏、阿通、还有泽庵三个人为止。”
话刚说完,上头传来声音:
老板皱着眉头说道:
他穿着鞋子来到火炉旁,拿了一把柴火照明。
“……不愧是阿杉婆!”
他跑了出去。
这个叔父,现在以打猎为生,但年轻时,可是一名出生入死的战国武者。他的身体现在还非常硬朗,皮肤还像当年奔驰战场时一般黝黑,头发也没阿婆那么白。他姓渊川,名权六。
“既然阿婆都要去了,我们就跟随她吧!”
“这样好了——”
阿杉婆停下脚步,问道:
“五名以下,可以任意通行。”
茶庄前通往播州方向的道路,是个大坡道。由于往来银山的人马不断行经的结果,雨天时到处留下大大小小的坑洼,干涸之后凹凸不平。
“我马上出去,你们静一静。”
“要是自己的老婆或孩子,也就罢了。那客人原本只在店里休息一下而已,没想到给我惹来这么多麻烦。”
“村里的人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奶奶你怎么还在煮饭呀——难道你不知道武藏已经逃走了吗?”
“下了三日月山,那儿有个茶庄。”
店一打烊,老板就去找医生了。刚才,老板到她的枕边,告诉她在他回来之前要多忍耐。然而阿通现在发高烧,把这些话都忘记了。
“是个年轻女子。在店前休息的时候,她说身子发冷,我也不能丢着不管,把后面的小房间借给她休息,没想到烧越来越厉害,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不准结党通行。”
“是、是、是!”
接着,阿杉目光炯炯,看着女婿说道:
阿婆非常不悦。
她在里头回答。接着默祷了一下之后,神态从容地打开刀柜,打点一些衣裳,来到大家面前。
“你在九九藏书网干啥呀?”
“怎么啦?”
“你赶快去叫你娘和河原的权叔快点来。”
权叔早就大步跑回去了。阿杉把茶庄老板打发走之后,也赶紧跟在后面。
“逃走了?”
“没错……她说是宫本村的人。”
防守官员回答。
在山上和武藏分手之前,她紧张得根本忘了这件事,但是和他分手之后,走没多久,阿通全身开始酸痛,不得不向这三日月茶庄借宿休息。
不愧是阿杉婆,她心里明白这件大事已是事实,便压抑住满腹的怒气,坐在佛堂里。
这时,阿杉马上注意到水龙处的门开着一条缝。
女婿和权叔等人,扛着祖传的长枪聚集在本位田家门口,情绪非常激动。
“臭阿婆!你在胡搞什么啊?你也快点给我下来!”
亲戚和佃农们群情激愤,以这位悲壮的老婆婆为首,大家沿途捡棒子、竹枪当武器,往中山岭追去。
“是啊!”
“不到龙野,就找不到医生。现在即使骑马去,回程也是半夜了!”
“喔!刚才劳你照顾了!你要上哪去?”
阿杉婆点点头,意气激昂,心情悲壮地准备向大家告别。
从这里下山,到了播州的龙野,斑鸠就近了。
砰的一声,不知哪个门倒了。山上的小屋,本来就不关什么门户的。从三日月坡折回来的阿婆和权六,摸索着进来。
“奶奶——奶奶!”
“再会了,一定要平安回来喔!”
“你已有所准备,行李都打点好了。但是我只穿着平常的衣物,得找个地方打点一下才行呀!”
“阿婆!稍等一会儿。”
“还有,我和河原的权叔都已年老,为了完成这两个誓愿,我们不惜花上一年,甚至三年的时间周游列国,到他乡去寻找。不在家的时候,由女婿当家,养蚕、耕田不得怠慢。了解吗?各位!”
“现在去?……”
“这怎么行!你要去找医生,病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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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快走吧!”亲戚们在山顶处挥着手。
权六边走边解释。
“是病人吗?”
她向大家招呼。
阿杉婆的声音在颤抖。
连连点头赔不是。
“什么逃走了吗!都是你笨手笨脚被她发现了啦——咦?快!快来帮个忙呀!”
“嘿!你慢吞吞的干什么呀!”
突然,有个人影拿着装满水的水勺丢向阿杉的脸,仔细一看,原来是阿通。她就像只风中的飞鸟,沿着茶庄前的坡道,往反方向逃走了,袖子和裙裾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走吧!”
“前面是竹林山谷——”
“要是生了病,一定要马上派人回来通知喔!”
“今天绝不可能赶到龙野,晚上只好到新宫附近的客栈,盖那些臭棉被了!”
抬头一看,原来是茶庄的老板。
“别摔了!阿婆!”
“权叔啊!还不快出来呀?”
有个人盖着草席躺在屋里,空气中充满了药味。那人的脸埋在草席里,只看到黑发散乱在枕头上。
过了一会儿,跑在前头的权六回头大叫:
大家跺着脚,非常懊恼。
“就我这老太婆和权叔两个人,是不是就可以自由进出呢?”
“刚才……老实说我从后院偷看了一下……在那儿的是个旅客吧?”
“不必!”
“泽庵和尚也不见了。”
“我到后面去装些清水——”
她指着自己的嘴唇说道:
从满地竹叶的山崖滑行下去的巨大脚步声,终于在下面黑暗之处停了下来。
阿杉婆对他使个眼色,急忙用手探进腰带,说道:
“不是。”
“逃走了吗?”
“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这一大家族,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并排站在那儿望着阿杉婆薄薄的嘴唇和露出的门牙、牙龈。
有人对着屋里问道:
权六在这本家的老人面前,觉得抬不起头。
“在那里!”
“是不是阿通那娘们儿把他放走的啊?”
“她逃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