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天就看完了这本书,情节太紧凑,当事情出现转机时,作者就把笔锋一转,让你迅速被下一个激动人心带走。
看完心里很难受,不是言情小说那种肤浅的看到男女主角分离的结局那种难过,是在心里放了一个包袱,沉甸甸的,没有形状,也说不出为什么难受。
很像《长恨歌》,一个是女人的一生,一个是男人的一生,一个是男人写女人的一生,一个是女人写男人的一生,王小波以为男人就是女人的事业,严歌苓以为为了一个女人可以让男人变一个人。可能真的有可能吧,如果男人被男人写,女人被女人写结果可能会比现在好。
虽然现在的结果已经让我很难受了。
严歌苓不该把焉识做主角,主角是婉瑜才好,女人家的心思她写的太细了、太真了,这个男人就是天,天不能塌,除此以外什么都可以。尽管这个男人不在身边,他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只要他活着这个家就不会塌。
婉瑜是没什么见识的,她眼里只看得到焉识,但是这对于她已经够了。女人啊女人,爱是她的灵魂,一点不错,有了爱就有了天下,没有委屈没有困难,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多傻,但是多美好。一辈子都没有醒的梦就变成了现实,她的心里多么干净,多么心无旁骛,到老了才会越来越年轻。
她凭什么老,她什么都没有要求过,她多单纯。
焉识也是个知足的人,有个婉瑜就知足,不给儿孙添麻烦就知足。
想到他给儿子一家洗衣服就几乎要落泪,七十岁的老头子,学识太多反倒成了罪过。其实当时的人们并没有觉得劳改犯的身份有什么不妥,是儿子儿媳太过敏感了罢。时时在这顶帽子下压着,想来也不能怪他们。
大局有时候会造成多少个小的悲剧啊!但是这一个个小的悲剧才是活灵活现的,那些大的宏观的成绩再伟大也还是掩盖不了这一个个小小的悲剧。一个人只有一次生命,对别人来说只是一条命,但是对自己来说就这一条。
每个人对别人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吧,只有自己觉得自己宝贵,当然还有爱自己的人,书里说婉瑜把焉识当成自己的宝贝,就是宝贝,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在婉瑜生命的最后她以为焉识还在赶来的路上,没赶来是路太远,不怪他。怎么可能怪他,她从来没有怪过焉识,焉识在她心里就是神。
能有个一辈子值得仰慕的人也是幸运了。
命运啊命运,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样,你以为眼前的难是此生最大的坎了,命运马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万劫不复。
原来觉得活在当下是多么没有抱负没有志气,其实这才是对生活最好的回应,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都是不可复制不可倒退的独一无二的。
《白鹿原》《长恨歌》以及《陆犯焉识》都让我觉得什么事都别太早下定论,人生就是这样,一脚深一脚浅,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你会走到哪里,所有的理所当然都有可能成为奢望,这个理所当然实现了反倒是幸运。
把《陆犯焉识》翻完。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把他的衣服带走了,还带走了我祖母冯婉喻的骨灰。”
写尽凄凉。写尽痛快。
读这本,心里会不时涌出“任谁都在牢狱之中”的感叹。大西北半截埋在地下的牢狱日子固然残酷,寻常社会里为活着为口饭为个住处而发起的各色角力和战斗,更是对人产生了巨大的异化作用:未在实际的牢狱中的我们,一生所孜孜争取的、精心编织的,很可能依然是座,牢,狱。
就拿小说里的儿子子烨和女儿丹珏这两个人物来说,他们虽继承了父亲陆焉识的聪慧基因,却损失了母亲面对灾难的沉静和对珍贵的坚守,在新时代被塑造得面目可憎。前者终于成为不求学养累积却特别“有用场”的男人,擅于争夺各种利益,凡事先计较自己是赔是赚,利益有否受损,不知从何时开始再无父辈的风流和锐利(可能是初恋失败后);后者虽智力与才华超群,依旧毫不坚强地嫁了个智力平庸也特别懂得势利滋味的男人,为的是融入世俗生活,以自己的美丽、事业和自家房产来交换那么一点点男人的温情。
作者严歌苓写得太狠太狠。
这种太狠恰恰是因为小说里的新一代和现实世界里的人与事都离得太近。下一代终于“进步”了,识“实务”了,青海监牢无法做到的,新时代的大上海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也因此,小说里的冯婉喻要失忆。
我无法想象,如此坚守、如此相信爱情的冯婉喻如何能够不失忆!不失忆就会继续咬牙坚持下去,坚持看着这世界把自己的孩子变得面目可憎。不失忆就不能骂儿子那一句“放你的咸菜屁”!就不会喊出那一句震天震地的:“啥人害我?你心里老清爽!”
不清爽。我们现在依旧不清爽。
即便有点清爽了,为了我们可怜的小小一捧遮风避雨的“牢狱”,也要假装不清爽。
也因着这世界的不肯清爽,小说中的陆焉识只好收拾行囊,再次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