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算是嗜读期,有幸读了高阳的胡雪岩系列,笔触十分老道,叙事讲理出神入化,起先要传记一个人物,后来竟然赫然画出一幅晚清社会的众生图,叹为观止,甚至上百万字的巨著,也欣然地重新读过。
后来,买了一套晚清小说读本,《平山冷燕》、《玉娇梨》之类,浓词艳曲,才子佳人,味同嚼蜡;《清平山堂话本》则是徒有其名,大部分是因色而生的事故;《儿女英雄传》只读了上部,还不错,结果遗失在走徽杭古道的路上。只有《孽海花》,错错撞撞,去西藏的火车上倒是读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虚惊一场,这部与高阳笔触一脉,且时日、文采都在其上游的著作,差点儿就被我认为是“历史书上推荐过的不过尔尔”,从而打入冷宫。
《孽海花》是实实在在的残缺本,有头无尾,曾朴不曾写完就撒手人寰;而且,前6回并不是曾朴写的,不过不比曾朴逊色,像龙抬头,而后来得以翱翔于九天。
《孽》作于二十世纪第一个年代,讲官场,中西交撞下的晚清官场,词语上文言白话三七开,反倒非常地顺畅淋漓。文言文总太过于崎岖,像洗衣服的搓板,而白话则十分强劲有力,像越野车穿行于崎岖山路上,相得益彰。另外就是描述的那个社会,不中不洋、不伦不类,光彩四射。即使高阳,也是从《红顶商人》、《萧瑟洋场》开始,得了《孽海花》的魂魄,一下子无与伦比起来,你说只想看看西洋镜,而曾朴和高阳则实实在在地给你导演了一部现实主义新浪潮电影。
不能平白无故地说高阳得益于《孽》,举一个例子,说当时的浙江学台宗室祝宝廷,掉入钱塘江上的江山船布的局,传为笑柄,朝野里说这事儿:宗室八旗名士草,江山九姓美人麻。高阳写胡雪岩时,从曾朴那里描摹了过去。刚好,这个典故在《孽》的第七回,曾朴接手写作的初始部分。
说话,钱塘江里有一种船,叫做江山船,只在江内来往,从不到别处。如要渡江往江西,或到浙江一路,总要坐这种船。这船上都有船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妖娆女子,名为船户的眷属,实是客商的钩饵。老走道儿知道规矩的,高兴起来,也同苏州、无锡的花船一样,摆酒叫局,消遣客途寂寞,花下些缠头钱就完了。若碰着公子哥儿蒙懂货,那就整千整百的敲竹杠了。做这项生意的,都是江边人,只有九个姓,他姓不能去抢的,所以又叫“江山九姓船”。不过祝宝廷遇到的女子,美倒是美,满脸麻子。
《孽海花》里写到:“那时天色已暮,一片落日的光彩,反正照到那女子脸上。宝廷远远望着,越显得娇滴滴,光滟滟,耀花人眼睛。也是五百年风流冤业,把那一脸天加的精致密圈儿遮盖过了,只是越看越出神,只恨她怎不回过脸儿来。忽然心生一计,拾起那块橘皮,照着她身上打去……”
呵呵,真风流贱货。
曾朴,笔名东亚病夫,常熟人。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举人,例授内阁中书。民国初,参加共和党,为江苏省议会议员。后任江苏省官产处长、财政厅长、政务厅长等职。
曾朴早年才名颇著,学识赡博,翁同龢尝称为异才。光绪二十一年进同文馆,始学法文,从探讨法国文学的源流中,深刻认识小说在文学中的地位。曾先后在上海创设小说林、真美善书店。光绪二十八年起。凡30余年中,陆续翻译发表较多的法国文学名著,包括雨果、左拉、莫利哀、福楼拜等人作品。光绪三十年,接过金天翮初作《孽海花》6回,几经修改续作,成35回;后改编30回本刊行。
《孽海花》里也提到过胡雪岩,不过,是以胡星岩影射的。“雪岑问着傅兰雅:“今天晚上有跳舞会吗?”傅兰雅道:“领事下帖请的,约一百余人,贵国人是请着上海道、制造局总办,又有杭州一位大富翁胡星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