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节
钱包里的驾照照片上,是一张憔悴的男性脸孔。他的眼珠子从深陷的眼窝向上看人,一头短发,额头宽阔,面颊消瘦,有点暴牙,脸色灰暗。
“报上登了。”哲朗一回到家,马上将报纸放在茶几上。须贝第一个将脸贴近报纸,读了起来,理沙子也在一旁观看。
“放心,这件事由我负责。”
“很过分吧?”美月的嘴角扭曲起来。
“我看看。”哲朗心想,既然理沙子都碰到了,等于自己也碰了,于是伸出手。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户仓在监视小香的生活,并且加以记录。看过内容说,就知道他有多执着了吧?”
“是哦,跟踪狂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啊。”须贝毛骨悚然地低喃道。
“这个『准时联络』是怎么回事?”哲朗问道。
“或许可以,但是你不会那么做。只要这还在我手中,你就不会那么做,因为你并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理沙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哲朗和美月等她继续说下去。
“户仓会打电话给小香,然后追问她一堆问题。像是今天和你一起回家的男人是谁?不能偶尔早点回家吗?”
哲朗心里五味杂陈地听理沙子娓娓道来。他发现这一段话不止是对美月说的,也是对他说的。在此同时,他似乎理解了理沙子为何会变得如此固执。
哲朗手伸到一半,打消了主意,他想到不能留下指纹。然而理沙子毫不犹豫地抓起钱包和记事本。
“理沙子,就算美月自首,也不见得就会入狱。”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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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说出刚才一直在想的事情,“如果有刚才的记事本,就能证明户仓的跟踪狂行为。如果美月说她是为了帮助小香,不得已才那么做,法官会酌量轻判的。”“你没听到美月的话吗?那天晚上,户仓并没有直接对小香或美月做了什么,先动手的可是美月耶。你觉得美月说她是为了帮助小香这种说辞,警方会相信吗?”
“我会想出方法的。我刚才也说了,不会让这种小事毁了美月的人生。我不会让你的人生毁在这种无聊的跟踪狂手上。”理沙子挥挥记事本,走到走廊上。耳边传来打开寝室房门的声音。
他在上楼的电梯里摊开报纸,立刻找到了命案报导。
“你又知道了?”
哲朗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禁盯着她看。他不是因为声音大吓到,而是因为她的口吻明显不是男人的语调。
五月十一日 下午五点三分外出(灰色衬衫、黑色高跟鞋、白色皮包和纸袋)前往银座四丁目 大都银行自动柜员机 松屋(几件化妆品) 安藤书店(一本杂志) 傍晚六点二十分前往咖啡店“Sepia” 六点五十分和一名男子(咖啡色西装,一头白发,五十多岁)碰面 晚上七点前往日本料理店“滨富士” 九点十分离开 九点三十二分前往“猫眼” 十一点二十四分小香目送身穿咖啡色西装的男子回家 凌晨一点二十八分离开酒店 和另一名女公关(大概叫奈美)搭计程车回家 两点五分回到家 两点八分准时联络 无异状』
报导内容如下——星期五晚上七点左右,有人在位于江户川区篠崎的制纸工厂废弃物存放处发现一具男尸。发现尸体的是该工厂的员工,尸体被藏在铁通后方。死者年约三十至五十岁,身穿灰色夹克、藏青色西装裤。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钱包、驾照、名片等物品。
哲朗身旁的须贝也点头赞同。
“大概是吧。”美月语气粗鲁地答道。
“怎么说?”
她走出房间后直接去厨房,将咖啡倒进杯子里端了过来。
“日浦,”哲朗说道,“你也是我们的好朋友。”
“你是要我继续逃亡吗?可是,万一被逮捕的话,会给你们添更多的麻烦。”
美月将手指插入短发中,嘎吱嘎吱地搔头。她的样子证明了理沙子说的没错。
理沙子递出记事本,仿佛在说:你看了就知道。
“我没丢。”
“你可以不用逃亡,我正在想让你不必自首的方法。”
“怎么了?那本记事本怎么了吗?”
理沙子不可能没听见他说的话,却不回应,侧身继续抽着烟。不过,她的确多眨了几下眼睛。
“难道入狱,舍弃成为男人的梦想,对美月是最好的吗?别胡说八道了!”
“你丢在哪里?”
“等等,这是什么?”理沙子哗啦哗啦地翻阅记事本,发出气愤的声音。那是一本满是手垢的旧记事本。
“这……我就无话可说了。”哲朗拿起马克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理沙子总是将咖啡煮的很浓。
她两手撑在茶几上,低垂着头。哲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知所以地望向窗外。朝霞消失,厚重的云层布满整片天空。
钱包里有两张名片,印着户仓明雄的名字,公司名称是门松铁工厂。公司似乎也在板桥区,户仓的头衔是常务董事。在中小企业担任常务董事的话,相比常有机会去银座的酒店走动吧。
“别吵了!”美月用双手拍打茶几。
“由你负责?”
“谢谢你们。”美月再次道谢。
“我原本打算马上丢掉的,又想到如果要自首的话,还是带着比较好。只要拿给刑警看,就能证明我是犯人,事情比较好办。”
『五月九日 下午三点十五分便利商品 面纸、几样食物(确定有三明治和牛奶)、喷雾器(发胶?) 晚上七点整“猫眼”(藏青色衬衫、黑色高跟鞋、黑色皮包) 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和两名客人和一名女公关离开酒店 前往七丁目“飞镖”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一名客人(身材肥胖,五十多岁,身穿西装)送她回家 三点三十分准时联络 无异状
“美月,你是我的好朋友。不管你是男是女,既然好朋友有难,就算两肋插刀,我也要保护你。原则或规则一点都不重要。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当好朋友就毫无意义了。不,那样根本不算是好朋友。”
“当然,她应该无法获判无罪。但是或许也不www.99lib•net会被判杀人罪,因为美月并没有杀害对方的意图。”
“我说了,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你和须贝只要假装毫不知情就好了。这样的话,万一在警方面前穿帮,也不会波及到你们两个。”她看着美月,只用嘴角挤出笑容。“当然,我绝对不会让这个‘万一’发生的。”
“我并不是因为不想被卷入麻烦事,才这么说的。我只是在想,怎么做才是对日浦最好的方法。”
“这位大叔都不用工作的吗?”须贝发出疑问。
“那,东西在哪……”
哲朗读了上头写的内容,更加吃惊。上头巨细靡遗地记载了一个人的日常作息。
“我是就现实而论,你知道警方的办案有多仔细吗?”
“你要怎么证明这一点?美月可是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就算是一时冲动,你不觉得警方非常可能认为美月有杀人的打算吗?”
“别再……吵了!”美月痛苦地又说了一次。她的脸颊泛红,“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的事情吵成这样。”
“这是什么?”哲朗抬起头说。
“你为什么留着这种东西?”
“因为我想让命案看起来像是一般的强盗杀人。”
理沙子不理会美月的发言,拿着钱包和记事本站了起来。
“在这里。”美月打开运动包,拿出黑色的钱包和记事本丢在茶几上。
“他身上的钱包和驾照是你拿走的吗?”哲朗问道。
他名叫户仓明雄,住在板桥区板桥三丁目。从出生日期推断,今年四十二岁。
理沙子伸手从哲朗手边抢走钱包和记事本。
“真了九*九*藏*书*网不起,简直就像侦探一样。”须贝从一旁观看,错愕地说。
之后每隔两、三天,就有相同的记录,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中,也就是最近。
理沙子点点头,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让你听到这么难为情的告白,抱歉。”她一个劲儿地抽烟,灰色的烟在头顶上盘旋。
“这两样东西暂时由我保管。如果美月带在身上的话,说不定会因为一时脑袋不清楚而跑去自首。”
“是这个吗?”理沙子问美月。
理沙子非常错愕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一点还是没变耶。不知道该说你胆量过人,还是……”
哲朗打开一看,不禁翻了翻白眼。记事本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因为使用铅笔写的,整页乌漆抹黑一片,而且写字的力道相当强劲,表面凹凸不平。
“就算没有那两样东西,我还是可以自首。”美月说道。
“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
“藏起来了。”理沙子将杯子放在各人面前。
“你太天真了。”理沙子坐在沙发上啜饮咖啡。
“钱包和记事本呢?”美月问道。
“小香说,他现在似乎都没在工作。”
“我是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小觑。至少我不像你,没有具体对策,只会气冲冲地乱发神经。”
哲朗看到时钟的针指向五点半,便出门拿早报。天色仍然一片昏暗,包含他在内的四个人,似乎就要这样迎接黎明。
“谢谢你。”美月低下头。当她抬起头时,脸上浮现少年般的腼腆笑容。
“我要说件令人害羞的事,你们能不能不要笑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