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现当代文学史的学生都曾经面对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当代文学?
确实,“当代”的对象是什么关系到这个学科的本质能否成立。比莫言大十几岁的陈忠实曾经在他认为可以垫棺材的小说《白鹿原》的扉页上引用了据说是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而许多“当代”作家和他一样,他们笔下描写的是当代的历史。莫言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个群体的作家有许多相似的人生经历,少年时代物质匮乏,青年时代知识匮乏,到了“历史转折的时刻”纷纷得到上天的眷顾,以对文学的爱好成为人们饥渴之后阅读的对象,从而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然而,他们的文字却并没有脱离他们匮乏的生活,真正上升到可以和世界作家较量并且在评奖中取胜的水平。很多评论者说他们的小说学习了外国的某某魔幻,某某现实技巧,因而是不具有创造性的。其实这话并不公平,我觉得那个群体的中国作家的确吸收了很多八九十年代引进的西方现代作家的写作技巧,然而他们文字展现的那个世界依然是粗砺不堪的,就像在北方的冬天大风呼啸的下午,穿着破棉袄躲在墙角下吃一个馍,去他妈的文学,这个馍才是世界。这——是一种原生态。
我没看过多少欧洲现代小说,但看过不少电影。在莫言的这本小说中,我看到了捷克电影的影子。我对小说不熟悉,但是通过对电影的分析,能够感受到这个小说给我传达的感觉。捷克电影和其他欧洲电影有什么不同呢?我认为就是在“私生活”和“意识形态”上有一个独特的关系。有部捷克电影叫《严密监控的列车》,讲的是欧战时期,捷克的一座小镇上,有个天真的小伙子得到一份列车员的工作,他爱慕着一位女同事,然而却因为早泄而压力过大试图自杀,这是一种“私生活”。同时,列车员接受一项秘密轰炸过路的德国列车的任务,这是一种“意识形态”。列车员就在轰炸成功时牺牲了,结束了他在私生活和意识形态上的存在。这就是捷克电影“妖”的地方,它不像苏联电影那样意识形态,宗教感浓厚,也不像德意电影那样私生活中的丑恶全部暴露。它就在二者之间保持一种张力。
《四十一炮》里的罗小通的生活和历史就是在这样一种张力中存在的。表面上看,这也是当代作家接近历史的一种方式,在肉联厂的一家人的生存与死亡,性爱与食物,仇恨与毁灭中透射大历史。但这可以说仅仅是“材料”而不是内容。真正的内容,莫言在后记里也写道了“在这本书中,诉说就是目的,诉说就是主题,诉说就是思想”,也就是,莫言采取两个故事线索交叉的形式,表达了他诉说本身。和那部捷克电影里的列车员一样,罗小通既在历史中,又在历史之外。
从本质上,三十年后的我们看这样的小说人物,有一个词来形容,就叫“屌丝的意淫”,得奖了,那就是“屌丝的逆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