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针
“请您先准备一根约八寸长的钉子。”
“紫宸殿是皇上居住的处所,用人体来比喻,正是心脏所在之处。也因此,我就想,若要治愈皇上的心脏,在紫宸殿的适当地方钉上钉子,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晴明道。
“那倒不一定。”
“上次慌里慌张的,没能好好喝一场酒,今天你看怎样?”晴明问。
“什么?”
“确实是这样。”
“什么?”
由于地动,每次樱花树干随着地面晃动时,都会不停娑娑撒落花瓣,碰巧这时呼地刮起一阵大风,无数花瓣被卷至上空,在淡蓝天空中点点飞舞,渐次失去踪影。
晴明低声道。
回到宫内的晴明,直接前往紫宸殿,站在紫宸殿正面阶梯上最粗大的一根柱子前。
博雅说到此话时,蜜虫正好端着盛着酒的瓶子与杯子过来。
晴明伸手抚摸柱子,接着自怀中取出约八寸长的钉子,握在右手。
“首先,是肝脏,其次是心脏、脾脏、肺脏、肾脏……这是五脏。”
“因为不管你听得懂或听不懂,目前只有这个办法能医治皇上的疾病。”
“我在皇上的另一个双生子身上,钉下了钉子。”
“没办法……”
“拜托你了。”
“那到底该怎么办?”
“唔,嗯。”
对于博雅的提问,晴明每次都如此说,并不作答。
此时,博雅重新端正坐好,问:
“是。”
“正是这样。只是,前些天的地震令西寺佛塔崩塌了,结果,导致京城的龙脉外流。换句话说,皇上的另一个双生子之京城,气运的流向状态恶化了。京城的龙脉等同于皇上的三焦,皇上会病倒也是理所当然……”
“什么办法?”
“据说,再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挺不到三天,因此,兼家大人传唤我过去,对我说,这种情况最好去找土御门的晴明。我本来就觉得应该找你,便火速跑到你这里来了,晴明……”博雅一口气说完。
五
咚!
“诊察至此,应该可以了。”
“是吗……”
“你要怎么扎针?针灸的话,我们请针灸大夫试过,无论扎在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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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坐在面前的博雅说明缘由。
“难道真的无法可施吗……”博雅望着庭院,喃喃自语。
“听不懂也没关系。”
“晴明啊,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听晴明如此说,始终握着锡杖跟在牛车一旁的随从之一,递出锡杖,开口道:“请。”
二
“嗯。”
“应该是这根。”
“这,这个……”
“唔、唔……”
“我今天来你这里,正是为了那件事。坦白说,自从皇上病倒后,直至今日,仍昏迷不醒。”
“我不是说的那种针。”
方才,晴明在紫宸殿诊断了皇上的病状。
“双生子的人,有异于常人之处。”
“今天,我不喝酒。”
“皇上的病因正是心包和三焦……也就是说,是没有实体且不存在的脏腑。”
“日头的活动,星辰的活动,大地的摇晃……所有天和地之事,不仅是我,任何人都无法可施……”
“等待?”
“也有人认为,五脏之一的心脏,另有一层名为心包之物……”
“难道以你的力量,也没办法应付那个吗……”
“走。”
酒香融于嫩叶的芳香中。
博雅抵达时,日头还未高高升起。
“不、不知道。”
问话的人是兼家。
“话虽这么说……”
“……”
四
晴明的意思是,人体内虽有心包和三焦这两种脏器,但是,在解剖学上来说,这两种脏器是不存在的东西。
眼前可见罗城门,左方亦可见东寺的塔。
皇上仰躺在被褥里,双眼紧闭。
朱雀大路——
“我是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做些什么事?”
“为什么?”
“不过,比起其他脏腑,这个心包和三焦,有其特殊之处。”
晴明和博雅坐在牛车内。
“晴明啊,你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博雅仍站在窄廊,俯视着晴明问。
博雅慌忙将酒杯搁在窄廊。
“唔,嗯。”
“皇上的另一个双生子?”
“什么?”
“拜托你了。”
晴明伸手触诊皇上龙体,一面自问自答,一面点头。不久,收回手说:
他将钉子尖顶在高约胸部的柱子之处,再用锤子捶打钉子头。
“你说什么?”
“原来是这九九藏书样……”
“所谓天与地,应该就是那样吧……”
“至于五腑,首先是胆,其次是胃、小肠、大肠、膀胱……这是五腑,再加上三焦这一腑,总计六腑。”
“那又怎么了?”
“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
明亮的阳光中,洋溢着紫藤香味。
“博雅啊,我们此刻正是打算前往该咒术的根源,也就是地龙,去向祂老人家请安。”
咚!
晴明每次使出力量,锡杖便会随之穿进地中。最后地面仅剩三寸长的锡杖顶端,其他部分全穿进地中。
“有五脏五腑,总计十种。”
“碰到这种情况,除非向最先腹痛的那一方扎针,否则,即便在另一方扎多少针,也都无法痊愈……”
“喂,喂!”
“说起来,你知道神明会降驾附体这件事情吗……”
“心包位于心脏内层。三焦是在人体内运行的气脉,是让人体散发热度的东西。”
“要、要听。晴明,你就说吧……”
刚开始,宛若有一头庞大野兽在地底中徐徐挨近,令地面摇晃起来,接着,冷不防晃动的很厉害。大地不但左右前后摇晃,而且上下翻腾,柱子和房梁咯吱作响,东摇西摆。
“更惊人的是,听说皇上今天中午吃了泡饭。”
“原来如此……”
“这正是咒术之所以棘手之处,同时也是咒术之所以妙趣之处。”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博雅也略知一二。
“大概是在这个地底深处熟睡的地龙,醒转片刻,翻了个身吧。”晴明说。
“那到底是什么针?”
“我们请来和尚,进行各式各样的掐诀念咒法术,也让药师调配药剂让皇上喝,但病情不见好转。不仅不见好转,反倒逐日恶化……”
一
“回宫?”
“给我锡杖……”
“你是说,地震发生后,他心情不好,忧心如焚,第二天便卧病在床的事吗……”
“喝。”博雅简洁答。
“扎、扎针?”
“那件事之后再说。总之,我们此刻先赶往皇宫吧。”
“双、双生针?”
“拍打心脏脉搏很弱,况且,目前几乎毫无人体散发出的热度,皇上的龙体已经等同于死人。倘若如此置之不理,不要说三天后,即使明天离开尘世,也并不意外。”
三
99lib.net大地猛烈摇晃起来。
“其实我最近也在担忧一件事。反正我必须去确认那件事。”
“既然如此,那就立刻动身吧。”
庭院的樱花已经全部飘落,枝头冒出嫩绿叶片,紫藤刚开花不久。
在场的人,除了博雅,另有右大臣、左大臣,以及摄政藤原兼家。
“唔,唔,嗯。”
晴明打断博雅的叫唤。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晴明接过锡杖后,双手握住锡杖,再将锡杖垂直竖立于方才用右手触摸的地面。接着,闭上双眼,口中低声念咒,再睁大双眼,举起锡杖。
待众人到齐后,晴明才说出前述那句话。
这期间,牛车依旧咕嘟咕嘟踏着大地,往南方前行。
“兼家大人,您可知人体内的所谓脏腑之物,到底有几种吗……”
“任何药剂和咒法,都对心包和三焦不起作用……”
“走。”
“好了,博雅啊,我只能做到此地步。剩下的就是等待。”
“嗯。”
“是的。”
晴明催赶在场的人一起离开紫宸殿,之后再来到阴阳寮。
“自古以来,唐国便将天子龙体全身比附为京城。”
“对了,晴明啊,你应该也听说了皇上的事吧?”
“唔,嗯。”
“即便随处可见的石子或树木,只要有人视之为神,念兹在兹,跪拜祈祷,神明就会真的降驾,附身在该物。”
“那真是个好消息。”晴明在窄廊一面就坐,一面说。
“嗯。”
“唔。”
“是。”晴明微笑点头。
“什么?”
“你跟着我去就明白了。”
“这座京城,也有一条流动的龙脉。”
博雅一见到晴明,气喘吁吁地如此说。
晴明用视线示意博雅握在右手中的东西。
“确实有值得一试的办法。”
博雅随着牛车摇摇晃晃,已经问了好几次。
“那、那,你有办法吗?”
“京城?”
“吩!”
“晴明啊……”博雅收回视线,望向晴明。
庭院那些刚萌生的翠绿叶子,随风闪闪发亮。
“倘若一方腹痛,另一方即使没有罹病,也会感觉腹痛,这种例子很常见。”
不过,位于右方的西寺佛塔,因七天前的地震,屋顶崩塌了。
“我现在要去请安的对象,与其说是地龙,不如说是地龙的手臂,或是地龙躯体的一部分……说不定,只是地龙的区区一根胡须……”藏书网
“这一带应该可以。”
“你告诉我不就好了吗?晴明啊,反正我俩又不是普通关系。”博雅说。
兼家看似已经完全听不懂晴明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东寺的塔没有倾倒,西寺的塔却因此次的地动而垮掉了一部分。
晴明宅邸本身虽安然无事,但京城有许多建筑物和塔都倒塌了。
“再准备一把超过五尺的铁制锡杖……”
起初,晃动幅度轻而缓慢。
博雅于事前如此说,因而两人的坐席之间,没有送上任何东西。
“扎针。”
“我是说前几天的地震。山头塌陷,房屋倾倒,死了许多人……”
“老实说,我们双脚所踏着的这块无边大地,中了咒术。”
“皇上醒过来了。”
博雅望着在风中摇曳的樱树嫩叶树梢。
“这样就可以吗?”
“要听吗?”
“刚、刚才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博雅问。
“接下来呢?”
“你还想继续听吗?”
“那个怎么回事?”
“你说的心包和三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事?”
“如果是往常,我会认为你坏毛病又来了,可是这回事关重大,是皇上生死关头的时刻……”
晴明用力将锡杖戳向地面。
“可是,那终结只是比附而已吧?”博雅提出理所应当的疑问。
“是吗?”
日子便如此慌慌张张的过去,七日后,博雅才再度于晴明宅邸露面。
“唔。”
“然后呢?”
“脏、脏腑?”
晴明说的两三天还未过去——第二天,博雅便来到晴明宅邸。
“什么意思?”晴明问。
“拜托你了。”
“博雅,快走!我们回宫去。”
六
“大概这样吧……”晴明道。
坍塌的塔和建筑物,压死了不少人。
“唔、唔……”
“嗯。”晴明点头。
“嗯,大概再等两三天,结果即可分晓。”
此时,晴明和博雅正在晴明宅邸的窄廊上喝酒。
蜜虫虽坐在两人一旁,但因为今天不喝酒,看上去闲闲没事做,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不过,蜜虫是式神,表情应该与平常无异,只是两人都没有喝酒,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那你在紫宸殿的柱子钉上钉子是什么意思?”
“……”
“唔、唔……”
眼下是樱花盛开,且即将飘落的时节。
“晴明,你没事吧?”
晴明步下九九藏书网牛车,伸出右手贴在地面,之后闭上双眼,吐纳了两口气。
“就是京城。”
“不但龙体体温逐日下降,拍打心脏的脉搏也逐渐减弱,次数也减少了……”
“什、什么特殊之处?”
“这样就是这样。”
“我刚才不就在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喝!”
晴明望向博雅。
“唔……”
“我就算此刻告诉了你,也不会影响到我接下来打算做的事。那男人有没有可能保住性命,和我告不告诉你这件事,根本毫无牵连。”
“那么,晴明,你是说,完全没有拯救皇上的办法了吗……”
晴明说到此,咕嘟一声,牛车止步。
“有这样的事?”
晴明和博雅在窄廊相对而坐。
“当然没事。”
原来博雅用左臂抱着柱子站起,右手仍握着盛着酒的酒杯。
“这样到底是什么样?”
话还没说完。晴明已经步向牛车。
“喔,是这样……”
“皇上和京城的关系,道理和神明附身一样。若有人认为皇上即京城,而且这种观念持续了百年以上的话,皇上和京城便会成为一体。”
博雅手中的酒杯,确实还剩下大约半杯酒。
晴明说毕,站起身。
“连这种时刻,你也不会洒了酒,实在很了不起。”晴明笑道。
“应该是心包和三焦出了问题。”晴明在阴阳寮如此说。
“好了,博雅,你先坐下吧。蜜虫会立刻端酒过来。酒还未端来之前,我会向你仔细说明……”
“什、什……”
“我听不懂。我完全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头庞大野兽在地底中停止活动后,博雅开口问。
“那我就告诉你吧。”晴明说。
“是双生针。”
“喝!”
“是。”
“这可是与咒术有关。”
“没错。”
“你怎么了?”
捶打了几次,钉子穿进柱子,仅剩一点钉子头。
“这条龙脉源于船冈山,在神泉苑那一带一度浮出地表,之后再潜入地底,穿过朱雀大路,最后让东寺、西寺的佛塔给堵住。如此,龙脉的气数便不会流出京城,可以积存在京城内。”
“人可以观察方位以及星辰的状态,用来占卜吉凶,但绝对无法改变星辰的活动,也无法让时辰倒退。”
牛车正顺着朱雀大路往南边前行。
约二分之一的锡杖传进地中。
“心包和三焦,不但人眼看不见,也无法触摸,是没有实体之物。”
“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