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卷
二百六十二只黄金虫
“那六十五只每只都和其他的不相同。全都不一样,因为要写它们不一样的地方太麻烦了,所以只写了数目。”
露子悄声叹息。
从屏风后面看着这一切的露子小声赞叹起来。
“那么,关于虫子,你当时作了种种观察?”
晴明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捏住小虫,伸到灯光下察看。
露子的脸近得几乎气息相闻。她没有化妆,没有拔掉眉毛,也没有染黑牙齿,还是天生的那副模样。
“喂喂,露子呀,好不容易抓住的虫子,怎么又让它逃掉呢?”
四只脚的二十一只
晴明白皙修长的右手上,举着还有半杯酒的杯子。
“啊!”他轻轻喊道,“果然是露子小姐!”
为了让大家看清,晴明把那束经卷在灯光下展开。
“那么,接着往下看。”
“虫、虫……”
“这一位,你知道是谁吗?”
纸上写着这样一个字:
“哎哟,父亲大人是说,男人进女人寝室就行,女人去男人的房间就不行吗?”
“哦!”博雅一声叹息。
露子发出赞叹声。
那天晚上——
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朗读、默记,心想该记住了,但一合上佛经,又想不起那两个字是什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在本堂的东侧。”
“……”
“‘嗡嗡’当时总共有二百六十二只嘛。”露子答道。
博雅提到的事,这几天,宫里人整天挂在嘴边。是这么回事——
然后——
第二只忽然出现在空中。
刚才还照耀着整个庭院的阳光,此刻只照到长得高的草叶上。西面院墙的影子,已经延伸到红叶的树根处。
“晴明大人,这是《般若经》,可上面没有字!”
“但是,你不回家的话,家里会担心你呀。”
“父亲大人,的确是您说的那样哩。总共有二百六十二只!”
“明、明白了。不会出问题的,晴明大人。”
有人绕过屋子,慢吞吞地来到庭院。
一男一女独处一室可不行,于是,露子的父亲实之也坐进了明德的房间。
“可以给我一根头发吗?”
“把大家瞒到明天早上就行。千万别让它接近水火。这个纸姑娘可以简单地应答,但不能自行判断事情、作出决定。这些事就靠你们跟在身边,妥善处理。”
“请让我看看!”
虫子振翅的声音听来就是这样。
“数到二百六十二只。”
明德心想,第二天早上要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让虫子留在竹笼里,自己去睡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一看,竹笼里的虫子已经无影无踪。
“那么,晴明大人,您可得替我解开这个谜呀。”
红叶在阳光下亮晃晃。下午的光线,正缓慢地回归天际。
“这是怎么回事呢,晴明大人?”明德问。
捕捉了虫子,装进竹笼里不让它们跑掉,但到了早上,虫子却不见了。
晴明卷起经卷。
他左手托着白纸,用刚刚抓住金虫子的右手在纸上“啪!”地拍了一下。
“原来如此!”
“那就得想个办法啦。”
蜜虫、蜜夜都不在场。只有两个人。当酒瓶里没有酒时,蜜虫便悄然而至,将酒瓶加满。
为了弄清原因,惠增在长谷寺七天足不出户,作了这样的祈祷:
“明德,可以借一张纸吗?”
好一会儿,三人无言地望着虫子在灯光里飞舞的情景。
“吞天——”
“你是这么想的。哎,晴明,每次我好像要弄清楚什么事了,你就提到‘咒’,不是成心要把事情弄复杂吗?”
“不是的,博雅大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仅四条腿相同,连翅膀形状和颜色全都一样的,有二十一只。”
四
“噢,就是《法华经》里有那么两个字,怎么也背不下来吧——”
晴明的目光回到明德身上,他不经意似的说:
有七只相同的 三种
他还是弄不清楚。虽说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明德毕竟从没有面对面看过露子的脸。
九
“想办法?”
所谓黑丸,就是由芦屋道满制作的赤蚕蛊孵化而成的、有一双蝴蝶翅膀的式神。
“什么?”
“噢——”
这里是安倍晴明的宅邸。晴明支着一条腿,坐在博雅跟前。他背靠一根柱子,眼睛半张半闭,醉酒似的倾听着博雅的声音。
“你在这边呀,你的翅膀稍微大一点!”
“字是宽朝大人自己写的吧?”
露子盯着博雅看,就像找到了有趣的新玩具。
实之把在空中飞舞的虫子一只只捉起来,放进笼子里。
几乎是同时,房间正中的天花板一带,昏暗之中,悄然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意思就跟您读到的一样,四只脚的虫子是二十一只。”
遍照寺的明德正在诵经。是《涅经》。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怎么样呀。”
走在前面的是身穿淡青色水干的少年。
“欢迎欢迎,博雅大人、晴明大人……”
“父亲大人,有多少只呀?”
晴明没有让他说下去。
蝼蛄男和黑丸已经退下。坐在木条地板上的,只有晴明、博雅、露子三人。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睡前诵经已成了明德的习惯。
已经过去多99lib•net长时间了?
这些情况,博雅已经听说了。
之后,屏风后传来小小的振翅声,虫子一只一只地飞了起来。
“明、明白什么?”
灯油燃烧的气味,溶入房间的昏暗中。喃喃的诵经声在房间里缓缓流动。
“我记得上次也说过,我喜欢这样的庭院。”
进入藏经阁,晴明就着灯火,开始一卷一卷地翻阅那里的经卷。
但是,在知道这是位女子的人看来,反而更觉得她娇艳动人。她脖颈的柔和线条,仿佛秀色可闻,让博雅不知所措。
晴明向站立在黄花龙芽丛中的男子打招呼。
博雅仔细打量那少年。
嗡嗡。喁喁。
蝼蛄男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真美……”
“露子小姐,这些全都是你观察的结果吗?”
仅有一只的 六十五种
晴明把《般若经》递给明德。
眼看着不断飞来金色的虫子,数量极多。
嗡嗡。喁喁。
这些都是明德房间里齐备的东西,马上就按露子说的准备好了。
“是这样啊,果然名不虚传。”
在自己房间里点上灯火,就着灯光念经。那天晚上也是这样。
“谜嘛……”
“对,是宽朝大人亲手抄写的经文。”
“把这个纸人露子小姐带回家去吧!”
“就是栖身于广泽的宽朝僧正大人池塘里的乌龟。有缘到我这里来了。”
于是——
“我有个大概的猜想了。”
晴明说着,缓缓地直起腰来。
露子清脆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心。
“什……”
“当然可以。”
二
晴明微笑着,望着博雅。
“就是今天早上啦。”
“哎呀,好漂亮……”
能否请露子小姐看看,辨认一下是什么虫子呢?明德提议道。
露子在另一个房间里休息,实之对她说了从明德处听来的关于虫子的事。
蝼蛄男是露子收集昆虫时使唤的小孩子。
一瞬间,它又变回金虫子,开始围着灯火飞舞。
“晴明,你刚才说什么?”
“哎,晴明,我可是头一次听你这么说嘛。要是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直接说出来不好吗?”
“噢,啊——”
回去时,晴明会让他的牛车送自己吧。没有牛车也没什么,走路回家也好。有时也会走路来晴明家,再走路回家去。
“晴明,你不是在骗我吧?”
一副男子的穿着打扮。
“本人全不知情,原来也会生出如此的因缘——冥冥之中,真有一种玄妙而不可思议的力量。”博雅把空了的杯子放回木条地板上,说道。
“是遍照寺吗?”
据说,那种嗡嗡虫头一次飞来,是在五天前的晚上。
听晴明这么一说,博雅开口道:
“你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要过桥,就是对一些木头下了‘桥’的咒;我们住在房子里,就是对一堆木头下了‘家’的咒,是吗?”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嗡嗡虫?”
“我没那份心思。人活着嘛,总会给别的东西下咒,或者被别的东西下咒啊。”
“露子小姐能够一起去的办法呀。”
“晴明大人,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嗡嗡虫’。”
“可是,人家虽说是僧人,但也是男人啊。你是女的,不能进入男人的房间啊。”
“瞻仰”这两个字,他读来读去,就是记不住。
一眼看上去,黑丸一副人的打扮,应该是把翅膀藏起来了。
“嗯。”
“我觉得应该是晴明大人喜欢的。”
它不是因为灯火照耀而闪着光。它是自己发着金光,飞向灯火。这头一只仿佛戏弄起灯焰来。
不知何时起,一只虫子开始围着灯火飞舞。
“噢,原来是为金虫子的事。”
“哦!”露子发出惊叹。
“然后呢?虫子怎么样了?”晴明问。
有八只相同的 一种
像回应博雅的惊叹声一样,那身穿淡青色水干的少年——露子小姐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宽朝大人每晚诵读的《般若经》文字,因为没人来读而感到寂寞,所以每当传来明德的诵经之声,就都跑了过来,恳求诵读自己呢。”
“怎么回事?!”
“看见了。”
紧随其后的是身穿黑色狩衣的高个男子,和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袖的孩子。
是夜——
一丛丛开着黄花的黄花龙芽,在西斜的光线之中探出头来。
“他叫露丸,是我熟人的公子。”
被抓住的虫子在晴明手中放着光,像萤火虫一样。
“哟,挺有意思的嘛。”
“你说的是醍醐寺的惠增和尚?”
“谢谢。”晴明点头致意,然后问道,“有什么急事,需要我晴明吗?”
不算什么稀奇事。这个家伙会满不在乎地做这样的事,跟他的身份不那么相称。
他身后跟着晴明、博雅和露子。
“有趣的事?”
一想到是宽朝亲笔书写、每晚必读的文字,发生这种事情也就可以接受了吧。
说是念诵《涅经》,但睡前的一点点时间,不可能全部读完。于是每晚接着往下念。
这时,明德也不诵经了,挨近晴明身旁。
好一会儿之后——
“那六十五只‘嗡嗡’不是一个样子的,它们和别的全都不相同——是这种‘嗡嗡’的数目。”
博雅让自己乘坐的牛车回去了。
“是九-九-藏-书-网!”露子替晴明把酒杯斟满。
“你呢,已经在下咒了——”
“那么,可以带我到那里去吗?”
翅膀金色较淡、两条腿的八只
“《般若经》全文共二百六十二字。当中使用最多的是‘无’字,共二十一字。”
“这声音是——”
小指的指甲大小的小小金粒闪闪发光,戏弄着灯火。眼看着就变成了两只、三只……数量迅速增长起来。
“没那回事。”
“明白吗,博雅?”晴明的目光转向博雅。
但是,接下来要背诵《法华经》,就不顺利了。
“博雅大人呢?”露子的眸子在笑。
“来了——”
“您想问什么?”
晴明把酒杯抵在唇边,呷一口酒。他白皙的喉头在动。
“举例说吧,筷子是什么?”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别生气嘛,博雅。”
明德手里端着自己房间的灯盏,出了房间。
“没错吗?”
“所谓筷子,从根源上说,不就是小木棍吗?对于狗呀牛呀来说,筷子就是小木棍嘛。但是,一旦人拿着这种小木棍吃饭,它就不再单纯地是小木棍,就变成了筷子。”
露子望向博雅。
“你说的早上也就是——”
晴明、博雅、露子三人坐在明德身后,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来临。
“是咒吧。”晴明低低地嘟囔。他半开半闭的眼睛依然眺望着庭院。
响起了晴明的低语。
“也就是说,你每天吃饭时,就对木棍下了‘筷子’的咒。”
屏风那头冒出露子的声音。
虫子们不知从何处进入房间,出现在空中,朝灯火飞去。不知不觉,几只虫子闪着金光,戏弄着灯火。
博雅也凑过来,窥探纸上的内容。
“哟,已经传到你这里了嘛。”
晴明没有回答。在他听来,似乎连博雅嘴里吐出的声音和言语,都成了自然的乐音。
过了一会儿,到时间了,明德像平时一样,在点亮的灯火下开始念诵《涅经》。
“好,走吧。”
实之把话挑明了,可露子不听。最终还是按露子的意思办了。
“这一整天,我就像把自己的身体浸润在大自然的音乐中了。”
不久,指尖移开了,他低头察看纸片。
“久违了,晴明大人,博雅大人。”
露子注视着博雅,目光里带着恶作剧的神色。
这一下打过之后,晴明右手的手指间已经没有虫子了。
“呀,真的好漂亮!”
看来,露子是在把虫子的特征一一记录下来。很花工夫。
“好漂亮……”
之前那次到这里来,也是戴一顶黑色礼帽,把长发藏在里面。今天她身穿淡青色的水干,长发后束,垂在背部。
然后,两人没做什么事,就那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坐在外廊内,一整天都眺望着秋天的庭院。有时将近半刻工夫,两人都一言不发。
“我们走吧。”
“好啦,到宽朝大人回来为止,你每晚诵读这卷《般若经》吧。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怪事啦。”
四角翅膀、三条腿的九只
“什么事,博雅?”晴明应一声,双眼半睁半闭。
闪闪发光的东西一只、两只地绕着近旁的灯火飞舞。
晴明小心翼翼地把露子拔下的头发缠绕在纸人上,又用缎子绑好,不让它松开。
也就是说,在一百一十六个种类中,每种仅有一只的黄金虫有六十五种。将露子写的情况归纳起来,是以下情形:
一
“噢,现在知道虫子的真身了!”晴明说。
晴明一边说,一边伸手到怀中,取出之前向明德要来的白纸。
博雅焦急地问。
“他的什么事?”
“那么,我们今晚就去遍照寺吧。”
发出惊讶之声的人是明德。
露子也给博雅伸出来的杯子斟满酒。
“怎么回事?!”明德开口道。
准备好笼子,三人在明德的房间里屏息以待。
“就是这个‘无’字吗?”明德又问。
明德常常见到橘实之。因为要做法事,实之带了几个人来遍照寺。露子也跟在其中。
无
吞天在刚才那丛黄花龙芽中停下,略微低头行礼,然后缓缓地消失了踪影。
“那就走吧。现在就出发,完全来得及。”
“是。真的,一点不错,晴明大人!”
“倒也简单。”
“今天之所以叨扰,是因为我也想看看那种金虫子。”
“然后,就把它——”
博雅有些不知所措。
二百六十二只
“马上就走一趟,没有关系吧?”
晴明对穿淡青色水干的少年说道。
晴明拿起其中一卷,解开绑着的绳子,翻开。
“对、对呀。”
“嘿,这点事,晴明大人是不在话下吧。”
对晴明和博雅来说,长久的沉默并不为苦。
“闲话什么的,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嘛。”
有两只相同的 二十二种
“这是有四条腿的虫子。据露丸大人检查,这是数量最多的一种。”
这次不是一个人。吞天身后,还有三个人影。
“在哪里?”
“没错。在灯火中飞舞的虫子,全都是从《般若经》里逃出来的字啊。”
“晴明啊,瞧,草呀树呀风呀阳光呀,不正奏响一曲自然的音乐吗?”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戴一顶黑漆礼帽,从帽檐垂九*九*藏*书*网下一方黑布,看不见他的脸。那块布看上去是一袭薄纱。
有三只相同的 十二种
博雅给自己的空杯斟满酒,也给晴明的空杯斟上,随意地喝着酒。
在明德的房间里摆好了屏风,露子在屏风后面坐等。
在夏天,虫子围着灯火飞舞并不鲜见,但此时已是深秋,极少有虫子飞来了。而且,还是没有见过的虫子。
伸手抓过来看看,那虫子类似小小的绿色金龟子。
“我想看看金色的虫子在灯火下戏耍,闪闪发光的模样……”
“我就是想带来给您看的。”
露子把酒瓶伸到博雅面前示意。
一百一十六种
“对,和宽朝大人、明德都很熟。”
“这就是四只脚的金虫子的真身。”
“是宽朝大人。他平时睡前读的就是这本《般若经》。他去丹波时,把经卷送回藏经阁才走的。”
“请博雅大人也一起来——”
有九只相同的 两种
“父亲大人,对不起,可以替我预备笔墨纸砚吗?”
一直围绕着灯火飞舞的黄金虫陆续飞来,应和着晴明诵经的声音,飞入空无一字的白纸经卷中。虫子一飞入经卷中,便一一变作文字,到晴明念完时,一卷《般若经》已回复原样。
“嗯。”
晴明把举在指间的酒杯放在木条地板上,说:
《法华经》是大部头经典,要把它全背下来肯定很难,但实际上,惠增几乎全部记住了。只有两个字,怎么也记不住。
“原来是前世有因啊。”
就在晴明点头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字晃晃悠悠地从纸片上飞升到空中。
此时——
“是呀,很感兴趣。”
“那边的两位呢?”博雅问。
一百一十六种
听晴明这么一说,博雅脱口而出:
黄花龙芽丛中留下了三个人。
“晴明,你说什么‘不出所料’?”
“这也无所谓吧,博雅。”
“是的。”露子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片,“我都写在上面了。”
“我、我也请你添上吧!”
“没错。”露子点点头。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博雅终于说出来了。
晴明喃喃道。
“是什、什么……”
老僧说到这里,惠增便醒过来了。
“也就是说,那么……”博雅结结巴巴地寻找着字眼。
是一个身穿绿色直衣、胖墩墩的男子。
肤色洁白得如同清秀的美少年,见者恐怕都不会想到是女子吧!按照常理,一个素面朝天的二十岁女孩子不可能在外面走动。
明德照旧念完经,这时他发现,原来那么多的虫子已经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它的眼睛跟一般人不同,所以就这样遮挡起来啦。”
“你当作式神用了?”
“在解释之前,我先打听一下。”
“在广泽的宽朝僧正大人那里。”
博雅和露子挤到晴明身旁来看。
“这种虫子是金色的,闪闪发光,晚上出现,到早上就消失。”
明德也来窥探晴明手中的纸片。
“对。露丸拜托我来解这个谜。”
接下来,还写着:
明德已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但诵经近半时,和昨晚一样的事又发生了。因为《涅经》上有小小的影子晃来晃去,便抬眼望望,发现灯火旁又聚集了那种金色小虫,嗡嗡地飞来飞去。
实之照露子说的,把灯和装有虫子的笼子拿到屏风这边来,露子接了过去。
“虽然很相像,但虫子的颜色呀、形状呀、脚的数目呀,都各不相同哩。仔细观察的话,每个部位都有些不同。有完全相同的,也有不同的。我数了一下,总共有一百一十六种。”
“客人好像到了。”
明德觉得很稀罕,便拿来一块绸布驱赶这些飞来飞去的虫子,又用手去抓,把抓到的虫子装入身边的竹笼。
“好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啊。”博雅说着,望望晴明,带着腼腆的微笑说,“不由自主的,就想来看看你啦。”
老僧告诉惠增,自己是观世音菩萨的使者。
“急倒是不急,却是相当有趣的事。”
听晴明这么说,明德好不容易按捺住自己,点点头说:
“脚是四只,其他方面不同吗?”
“露子小姐似乎对稀罕的虫子感兴趣?”
“藏经阁在何处?”
“不、不错,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八
一只。
“是时候了吧。”
那天晚上就是这样。
“一百一十六种的意思呢?”
他又叮嘱道:
两只。
晴明点点头,问露子:
晴明从露子手上接过纸片,打开。
“就是约十天前,上人自己跟皇上说的事呀。因为那件事的确很奇特,所以皇上就跟近旁人说了,都传到了我们耳中。”
看着这情景的明德身上,也爬满虫子。虫子顺着衣服往上爬几步,又展翅飞起来。
她右手拿起木条地板上的酒瓶,左手扶酒瓶,摆出一副斟酒的姿势,说:“给您添上吧。”
不是一般的虫子。
“知道了?!”
“不怎么样,所以才不得了。”
“好自在的一天哪。”发出这一声感叹的是源博雅。博雅坐在外廊的木条地板上,视线投向庭院。
有其他人在场时,晴明对博雅说话的措辞就变得很客气。
如果说是脑子不好、背不下来的话99lib.net,《仁王经》、《涅经》应该也背不下来。即便是《法华经》,除了这两个字,其他的也全都背下来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自己记不住这两个字呢?
歪斜翅膀、两条腿的九只
晴明这么一问,明德仔细端详起来。
“啊,露子小姐,听你说吧。”
第三天晚上、第四天晚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怎么样,博雅?”
“不、不……”
“反正到了早上也会消失嘛。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让它们跑掉,我也可以欣赏虫子飞舞的样子。”露子说。
“好庭院呀。”
一看,是小小的虫子。比蝇大,但比虻小。
“咦——”
晴明用毛笔在纸人上写下“露子”二字,对露子这么说。
“……”
仿佛承受不了那视线的压力,博雅开口道:“可、可是……”
“对啦,都逃出来了。”
博雅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他刚才便已饮尽杯中酒,还没有把杯子放回木条地板上。
因为老师宽朝每晚睡前诵经,明德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
“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看看那种虫子!”
蓝天上布满秋光。天高云淡,风声瑟瑟,仿佛笛声悠扬。
“没错。”
合计 二百六十二只
照晴明所说,露子吹了三口气,晴明手中的纸人随即离手飘往空中,瞬间在空中变得与露子一模一样,站到了木条地板上。
露子说着,打量起晴明的院子来。
已经是晚上了。
“是哪位法师一直使用这本《般若经》?”
“就是这样的呀,博雅。我们理所当然就生存在咒中间嘛。”
“哎呀,露子呀,道理上你是对的。可世上光有道理行不通啊。人家要说闲话。”
明德连连点头。
相视怀犹豫,瞻仰两足尊
“大慈大悲观世音,求您让我记住这两个字吧。”
他支起一膝、两膝,成膝立之姿,向着灯火膝行趋前,向空中飞舞的一只黄金虫伸出右手,一下子抓住了它。
明德开始诵经。
“没关系的,让他们到院里来吧。”
惠增对寺里说明了原因,请求翻阅经藏。他果然在《法华经》第一卷里发现有个地方烧掉了那两个字。当惠增在上面贴上新纸,补写上“瞻仰”二字时,《法华经》便霍然成诵。
“那是吞天?”博雅问道。
露子说,这六十五只虫子就是六十五个种类。
有五只相同的 三种
笼子里面是比萤火虫大两三倍的、发着金光的虫子。闪闪的金光从竹篾间透出,美得无可言喻。
“那又怎么样呢?”
惠增对皇上说的,就是这样一件事。
“字逃掉了?”
于是,在第七天的黎明时分,一位老僧出现在惠增的梦境中。
有二十一只相同的 一种
“好酒啊……”晴明微笑着。
博雅把纸片上写的东西逐次读出来。他终于读到最后一行:
将三人迎入自己的房间之后,明德好不容易才知道那位“少年”是谁。
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竖立在纸上,嘴里低低地念念有词。
今天中午回到家里,父亲实之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晴明说着,微笑起来。
不久——
真露子开口说了话,蝼蛄男才勉为其难地用力点点头,说道:
第二天,惠增便整装出发,前往播磨国的大愿寺。
“晴明大人,您对这些感兴趣吗?”
今年夏天,晴明和博雅为了赤蚕蛊的事,和露子小姐见过面。
晴明开始喃喃念起《般若经》。
“那么说,虫子的事,晴明大人已经知道了……”
博雅仰望着檐外的蓝天。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哎,晴明大人您和那座寺庙很熟吧?”
有六只相同的 三种
晴明的庭院简直就是把荒山野地切一角,原样移过来了。
“您看见了?”
“好久不见啦,露子小姐。”
“虽然看起来全都像‘嗡嗡’的样子,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形状不同………”
“嘿,你的腿形状不同嘛!”
“这是什么意思?”博雅问。
咦——
“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但仔细想想的话,也是‘不过如此,可以接受’的事情。眺望着这个院子时,我忽然想起了那件事。”
“是蝼蛄男和黑丸呀。”露子说道。
六
“算了吧,你骗我了。我刚才还觉得若有所悟,可现在又糊涂了。”
博雅上午就到晴明家来了。
五
“果然不出所料。”
位于伏见的惠增上人,自年轻时起,就是被誉为“才华出众”的才子。《仁王经》、《涅经》不大费事便能默记在心,轻轻松松地背诵出来,比人家朗读还快。
“就是那么回事。”
“是黑丸嘛。”晴明说。
就在说话间,吞天绕过屋子,又出现了。
“我也……很想看看!”
“噢,这些虫子很像‘嗡嗡’哩。”
“我留下了一只,放在枕畔,看着它入睡。可是早上醒来,它还是消失无踪了。”
秋日闲适地步入暮色。
虫子们也绕灯飞舞,一起跟随而来。
博雅惊讶的目光转向
99lib•net晴明。
不久,因为只剩下了亲随之人,露子便改扮男装,带着黑丸和蝼蛄男出门而来。
据说,明德房间里的虫子也和平时一样,到早上就全都不见了。
“噢,有了!”
“你说是‘咒’?”
露子把手中的酒瓶放在木条地板上,端正坐姿,望着晴明说:
这天,实之和露子他们在遍照寺的几处僧房里住了下来。
“这里只写了六十五只,是什么样的六十五只呢?”
晴明微笑着,看着博雅。
不久,露子又说了:
“不过,看不到那种奇景了,也有一点点寂寞呢……”
“父亲大人,请您放进笼子的时候数一下。”
看博雅也喝过酒,晴明说道:
“不不,博雅大人,我没有说已经明白了,我说的是猜想。”
见博雅点头,露子快活地说。
“正是。在我们面前的正是露子小姐。”晴明说。
“真是不好意思。”
“可以把灯和那笼子拿到这边来吗?”
三只。
“嗯,就是那么回事吧。”
“博雅大人,您想说什么?”
“这个呀。”
“当然啦。谁都不会想到我是女人。”
因为露子那样说过,实之边捉,边一只、两只地数着。好不容易把所有的虫子都装到了笼子里。
“就算你道歉,我还是不高兴。”
露子充满好奇的双眼盯着晴明。
那男子用双膝和双手分开黄花龙芽丛,进入庭院,就止步不前了。
“啊,啊!”
“请添上吧!”
“太棒了,你的工作很值得称赞。”
“你还没有听说惠增上人的事吗?”
起初,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有明德低沉的诵经声音。
应该听见了晴明的话吧。被叫作“吞天”的男子,像颔首似的稍微低下头,缓慢地转过身,以来时的速度慢吞吞地消失了身影。
“啊,原来是这样。”
飞虫的影子不时一闪一闪地映在明德正诵读的《涅经》上,引起了明德的注意。
听博雅这么说,露子接口道:
晴明低声说。
六十五只
“你说露子小姐,那不是橘实之大人的女儿吗——”
“即使同样下了‘碗’的咒,是一般人用过的碗,还是心爱的人用过的碗,这咒又有所不同。记不住经典里的文字这件事,如果追根溯源,也在咒的道理之中。”
“哪里的话。”
有四只相同的 四种
“你前世是播磨国贺古郡大愿寺的僧人。有一次,你向着火诵读《法华经》第一卷,当时火中蹦出两颗火星,落在你手中的《法华经》上,烧掉了两个字,就是‘瞻仰’。你还没有补写上烧掉的两个字,便离开了人世。那部《法华经》尚在寺中。你到那座寺庙去,拜过那部经,再补写上烧掉的两个字。这样一来,应该就能记住了吧。”
“是的。我经常这么做嘛。不过,我把黑丸叫到屏风背后,让它也帮了点忙……”
“那么——”晴明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说,“总之,先请这边来吧。我们在这里听你从容道来。”
“那、那么一副打扮在外面走动,不会出问题吗?”
原先可是一张纯粹的白纸。
三
“你——又想把事情弄复杂吗……”
博雅也喃喃地发出赞叹之声。
“这位是——”
“你说什么呀,我一点也不懂。”
“你吃饭时要用筷子吧?”
晴明望着院子里的蝼蛄男和黑丸,说道:
明德和实之早就认识,是好朋友。便对实之说了虫子的事。
一如往常,只点了一盏灯。
它还闪闪地发着金光呢。在灯火的映照下,非常漂亮。
“我们把它捉起来吧。”
素面示人的露子小姐高高兴兴地坐在木条地板上。
那东西在空中飞舞着,靠近灯火。
“噢,我不会数错的。”
说话的是晴明。他也拿杯在手,往前伸出。
所谓“两足尊”,就是指佛。仰望佛祖,便是“瞻仰”。
“噢?”
“是我。”
“蝼蛄男,你明白了吗?”
博雅一把抓过酒杯,那只手却迟疑着没有伸出。让尊贵的殿上人的女儿斟酒是否合适呢?他拿不定主意。
“现在,请你向它吹三口气好吗?”
屏风那边,又传出露子的声音。
纸上写着如下文字:
那是《方便品》中的“比丘偈”里的“瞻仰”二字。
本来,明德是要对宽朝僧正说这事的,但不巧僧正数日前外出,到丹波去了,往后的五天左右,都不会回来。
察觉那种奇特的虫子,是在快读到当天要读的一半左右的时候。
当“少年”开腔时,明德不禁“啊!”了一声,说道:
“好啦,准备就绪,去遍照寺吧!”
“我来帮你背下那两个字吧。”他这样说道,“我先告诉你,你记不住那两个字,是因为前世的因缘。”
他长着一双大田螺似的恶狠狠的眼睛。塌鼻,没有嘴唇。腰弓向前,仿佛要四肢着地一样。没有耳朵。
“那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虫子三只、四只地增加起来了,不知不觉数量已经过百,数也数不清了。
“虫子出现的那天,正好是宽朝大人外出的日子吧?”
晴明和博雅带着打扮成少年模样的露子往访遍照寺,明德满心欢喜地迎入三人。
“哎,晴明——”博雅对晴明开了腔,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