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诗呵,我又找到了你(1979-1989)
鸟影
人们都睡去了
你多智的眼睛,欢乐在顷刻间,
燃烧、火红的头发。
根从很远处伸来
剩下长得大大的嘴的火山
用像海蚌一样闭合的坚硬的嘴唇
难道她不在这里?不在春天的绿色里?
用半睁着的眼睛
另一个你?另一个他!
然而夏天终于是被摔弃的火箭
海底的吸力牵引着你
紧张地进行着生命的创造。
是墓石后的呼喊
用电光织成心灵的锦缎
翻腾,旋转,思考着的湍流。
却摆动那蓬松的发卷
为什么不能在画幅上
让我的心变绿吧,我又找到了你,
但一片微黄的杨树叶
寻找一个喷吐的山口
游戏在大地多纹的额上
而人们的足迹只留在
一缕,袅袅上升,顷刻消失在晴空。
走入你不可知的深处
山谷里充满寂寞的雾
就在我的心里,你永远在我心里。
立即消失在早晨的无情中
当你旋转过身子,都市的噪音像黑浪
我门前的合欢树冠像黑丝网
雪地上的痕迹
若是嚎叫能咬开心灵的捆缚
北风的呼啸变得可爱了,
在带着白雪帽子的额头下
是婴孩在啼哭,
却没有发出声音。
怨恨就有多沉
赤红的液柱
你又逃向远处
愿望,那地壳下的沸腾
成熟的寂寞喜爱变异的世界
那里有雪白的藕节。
太阳像金色的雨
在几个世纪后
回头向我召唤
什么?!什么?!你……我再也看不见,
我追踪着,挖掘着
但现在已是冬天
要探入亿万人的心窝里
腰仍在留连着少女的年月。
"啊,不要这些噪音!"贝多芬这样说*
将几千年的怨恨都倒在我的窗前
雪在挤进来
只有歌声,只有字,字,字
活过来的树林
解放了的火柱,将深渊抛在后面
--诗呵,我又找到了你
那婆娑的绿叶,那不肯让绿流
是早春透明的薄翅,掠过枝头。
雪白中泛出红晕,
而是强烈的愿望,不可实现的
第一个男孩的赤裸身体也已消失
这样舔着自己的四肢
将金黄的碎花伸向小胡同
吞没了你,和已逝者的目光。
夜降临,
长着鹰爪样关节的风湿老年
走完自己的历程。
它听见时代在吼叫
阳光在树梢盘旋
歇息着的精灵
没有能震撼踏着墓草的脚步!
你的身体伸展在我的眼前
走向人群,在喧嚣的存在中
牋� 黑色的树林
如此擅长游戏
假象
拼命地唱、跳和呼喊
大理花和月季
晚霞消逝后冷静的晚空。
昨天都错了,你看
仍从容地舒展开花瓣,
突然光像原子爆炸
高高托起
无声的呼喊
春九-九-藏-书-网天的赤脚在门外闪过
谁愿意锁在冰冻的大地上?
由桔红到暗红到灰白
一块微微颤抖的墨蓝的绸缎
一次无声的寒颤,
曾经,土地让乐器生长
半露的肩,微胖的臂膀
"不要这些噪音!"
项链断断续续地挂在胸前
它要冲出冷酷的岩层
看着桥下的湍流
飞转的昏暗气流
想埋没她的脚踝
天上的星斗
祈求的姿态
心里的风刮得让我发晕
现在她在敲门,一声,又一声
我走进你
走在世界,一个托钵僧。
一九八四年秋在烟台
透明的翅膀在忽扇
陪伴着新开的荷花,
有时
有人登上耀眼的雪山
这轻盈的精灵,你在哪儿?哪儿?
低低的喘息声
走入金色的裂谷的嫩叶。
她正瞧着一扇半开的时间的门
最终将残败的荷叶
回顾、停留、又移步向前,
朝着天空,等待
遗忘时间的荷花,
从浓烟到欢腾的火舌
接受着生命的粗暴冲击
时间的脱节引起了肌理的失调。
只有歌声能
脚步的声音
不肯走上大街
把肥沃的灰尘洒满土地
都从这胸前滴下
我们将从那扇茧壁,
内脏在痛苦中发展
在悄悄地飞舞、旋转,
转过这些,突然
渴望:一只雄狮
没有带来大雨倾盆
深秋的林地
洒在你颤动的长袍上
和萧疏而笔直的树林,
送别冬日
它是我们的坟墓的母亲
破壳而出
含苞而又开放,
那深处的阴冷幽暗?
我在口袋里揣着
瞧见许多声音,却没有容貌
琥珀色的长河映着白雪
你想让我在催眠中
让每个生命完成自己的历程,
伸出多瑙河的手臂
今天的,以前的
回头,抹泪,我只看见野狗的饥饿。
平衡着理想和静穆,
苏醒了,从沉睡中醒来,春天把你唤起,
荷梗碧绿
Bist Du bei mir, Gehich mit Freuden……
穿过波士顿雪郊
聋了的音乐,
对春阴的愤怒
太阳
一九七九年写于北京
细长、棕色的脖子
又被风
月亮变得真的冰冷了
不能伸向那滚动的意识。
赤马的火蹄在绿野上奔驰
看着那充满了爆炸的世界
沉重中的飞翔
然而,不!
开花样的活力回到我的体内
寻找,寻找,他的心灵在寻找
凝注着流动的河水。
找到复活的青春
仿佛感到法国梧桐的大叶子
它的铅色的脸,
扫出去
每一片叶子都有过绿色
但是地上的草儿http://www.99lib.net轻声问道:
透明的丝宫笼罩了城市。
从那里通向
根
佝偻的爪子没有泥刨
呵,我又找到了你,我的爱人,泪珠满面,
我的四肢被春寒浸透,踏着细雨茫茫,
已经到了树梢,但
(意画家莫迪里阿尼一九一七年作)
怔怔地半垂着的视线
篝火
悠悠地打开,
有过神秘的一瞥
花瓣在看不见地运动着,
仍在人们心灵深处回荡
黑暗塞满他的耳朵
当我飞奔向前,把你拥抱,只见轻烟,
压满了枝条,垂向地面
托出凶险的铅河
碧玉的盘子上银色的流动
曲折的围墙
成熟的寂寞长着翅膀
在镜子里寻找自己和别人
像春笋,要把人类的期望
没有找见形体,只有许多回声
走过了几千年的地下通道
又沉入海洋
前面的轨迹,
绿了,绿了,柳丝在颤抖,
墓穴有多老
秋天的身体,而大理花仍在
若是有人翻开这块巨石
已经从草地上拂过,走远了,
正午寂静像午夜
立交桥上时间带着漩涡流过,
雪,
等待
雪白的肌肤,串串丰盈
在某次黎明的红霞里
银茸的肥大荷叶上
灿烂的熔岩
在变硬,
然而母亲的结婚照片已经褪色
这不过是教堂外的风声
从粉红色的婴儿走向
从今天起,我们只有晴天
用什么能拥抱亿万人们?
深秋了
� 雾中的冬林
从黑暗的灵魂的地壳下喷出。
荷花
对未来的祈求,对血腥的愤怒。
不再出现
成熟的寂寞,它不是
在流动的云片中闪光
醒悟了的意识又被
被耀眼的寒冷的太阳
拧着的手臂
谁会想到
我奇怪地瞪着它
在悬崖下,在大海上
这河水
早已不再是睡莲样洁白
最终被啃透的茧壁。
留下秋天的色彩斑斓,
地球在不断地旋转着,
它回头看着我
哀乐,再奏起吧,人们来哭泣。
风暴、狂乱、扭斗
镜子昏暗了,灭了
*注:贝多芬在完全聋后写出他的最伟大的《第九交响曲》。当音乐进入第三乐章时,据贝多芬说,他觉得任何乐器都不能表达他心中的激情,因为让一位男中音唱到:"不要这些噪音了!"并接着用合唱唱出席勒的《欢乐颂》。在声乐开始以前,贝多芬用弦乐奏出一个充满徘徊、寻找的旋律,仿佛贝多芬在寻找一个更能表达他的因为耳聋而痛苦的心灵的途径。
站起来,又跌倒
像潮水涨落
搓着冻僵的手脚,
如有你在我身边,我将幸福地前去……
时间并没有停止,
那远山上的闷雷
在带着白雪帽子的火山额头下。
打开窥视春天的窗户?
塞
九-九-藏-书-网
北的大风吹弯你走在闹市,却听见身后寂寞的脚步
卡答一声关紧屋门
人们听着:
春天的脸
要伸入
月光在天空颤抖
对春阴的愤怒
水雪消融,云雀欢唱,它沉入人们的记忆。
牋� 它只剩下
尽管已是入秋了,
那黑丝绒长袍裹着
点燃北斗的眼睛
在盛夏消逝时
这儿的,那儿的。
在隐现的光
因为当你用谨慎的手
槐树被剥去衣服的枝条
死了,寂静了
一九八二年早秋
或者,不存在的真正存在
那狮子的金毛像日光
寂静的,温柔的蓝天
我知道我挖不了它
护城河的冰融化了,
成熟的寂寞
都被小径上的长草吸没,
假如你翻开那寂寞的巨石
--记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第三乐章》
"就在这里,亲爱的,你的心头。"
珠子、希望、眼泪、多情的凝视
这些沉寂的
分离开海和我的楼房
晓荷
只有水珠
正午是声音的黑夜。
我们后面的。
因此不需要再生
更真实的部分
埋葬了虚假的等待,
时间在犹疑中
我把你抱到荒野,山坡,
只看见它们的影子
要进入
轻软着,我的爱人,伸着懒腰,打着呵欠,
好种上光辉的花朵
剥落的漆门
欺骗和真实
绿了,绿了,柳丝在颤抖,
翅膀像没有水划的桨
呵你在哪里?哪里?我四处张望,
她没有变老,更没有死
穿过田野,来到她的墓旁,
一双窥视的眼睛
是深渊中的湍流
不再揭示生命的神奇
风是"能"
八月的破晓
蓝缎子的长袍上
没有能解放
哪里有绿色的春天,
烧在草原般的胸膛里,
好像森林里象在吼叫
贝多芬的寻找
那象的吼声像鼓鸣
抹在咖啡色大楼的墙上
我吻着你坟头的泥土,充满了欢喜。
葬礼留下的悲痛,像水川的遗迹,
在我的身体里有一张张得大大的嘴
航向未来的小船
流动在树丛里,在海上,在天空
《戴项链的女人》
嘴喙感到进攻的欲望
草枯了,叶落了,我的笔被催折,
我带着成熟的寂寞
秋天
嘴喙感到进攻的欲望
然而天是灰冷淡漠的
也许在那个角落
化成悲痛,难道我们不能团聚?
焚烧着自己的躯体
枣树回过头来向乡村呼喊
聋了的心灵在寻找,寻找
寻找春天的窗户。
柳丝的淡绿,苍松的翠绿……
在别人的生命里
掌心朝上
引出高山下的http://www•99lib.net血浆
呵,我不是埋葬了你?!诗,当秋风萧瑟,
和意外的远客的访问
整个蚕茧透明,
"在这儿,就在你心头。"她轻声回答。
成熟的寂寞
那是一个没有生命
粉红色无毛的身体
映现稀疏的春天的树影。
倾斜在人们的耳朵里
迷茫的古城之夜
聋了的音乐被压在
没有变异的荒凉世界
半边哭泣,半边欢笑
桎梏的熔岩,熔岩
他将找到的不是空虚和荒漠
永恒是碎了的玻璃
呵,想到扑扇着翅膀的日子,
为什么人们看不见她,
那里,我去赴一个约会
车在梦中开回家
虽然夏天绿色的衣袂
扭曲的黑枝
直到,猛抬头
这不知疲倦的舞伴还在
大张着的嘴
迤逦追随
一群飞鸟掠过窗外
墨蓝的夜空里
染上红、棕、褐、赭
在时间里消耗了自己
在铺着银绒的绿叶上滚动
如有你在我身边
我用带血的手指
焦虑的车擦过
聋了的乐圣的呼喊
加上我们的,
追寻着未发生的
鲸鱼的灰背的浮沉
被风带到另一个碧玉盘上,
冬天在勤劳地织着蚕茧。
无能的器乐捶打着聋哑的门
昏沉的熟睡的躯体
仍在慢慢地伸展,
Bist Du bei mir, Gehich mit Freuden……
这样渴望遮住
哪里是那另一个我?
我们在灰白的天空下,
像赤红的熔岩
那不存在的使你充满想象和信心
当黑色的丝绒长袍裹住
也用死的纱布缠住你的喉头
同样的发光
也许在这个角落
她的浑圆的臂膀
� 穿过冬林的灰蛇长路,
招来一场雪崩
破壳
生命里有多少
油黑中碧绿:成长。
他仍然寻找,寻找,寻找……
像幽灵样飘荡
没有风的月尘中,死亡中。
吞噬了绿树和村庄
一条白色的鱼
她会进来的,只要
偶尔说几句话
那静静滑过桥洞的轮船
雪白的荷花在微摇
然而她是不自由的
你闭上眼睛,门就自己开了。
哪儿就有你,
像深夜的叩门
它要把整个被禁锢的心灵
秋天成熟的果实,寂寞,
当我合上眼睛,门就开了
郁郁葱葱的林海
有人陷入沼泽
无法阻拦的火的河流
大地蓦地经历了
它瘫软在泥地上
宇宙的实质被卷走
雪山下,埋藏的是
刺痛耳朵
(发于一九八九《诗刊》第一期)
秋天的身体,下溜的
申诉他对人们的爱,对黑暗的恨
深隽的一双黑眸子
期望、焦急、痛苦地等待
爆发出来,在太阳下
虽然今夏它发出肉体的芳香
久已http://www•99lib.net逝去的亲人,少女和孩童
又走回我身体的笼子里
在颤抖的腿上
对话浮出混沌的水面
一阵狂风吹散冬云,春雨绵绵,
像铅一样黑
即你曾经在树林的小径中等待的脚步
神圣不长驻
微皱的河面
飘下来了
沉浮在混沌的液体里
并没有吹到人们心灵深处
然而眼睑却没有松弛
蠕动的生命慢慢在睡眼里
门外锁着一种什么
雾、雾、雾
又在寂静的破晓里
世纪初西方的迷惘催眠
灰蛇蜿蜒进出树林
找到了,找到了:
加上
沉醉的香气阻挡着城市的侵犯
不少人是这样想的。
灰色的风摇撼着窗子
深色的炉火
结束了一个乐章
画着避邪的符号
在黑冷的冬天,死亡就是火炬
听着她轻轻的呼吸
在沉寂中发出雨滴声。
和海的幽会
幽深的黑色湖底
它冲到大江的桥头
她滑开了,松落了
在教育着柔情和微笑
童年,波士顿,雪
从垃圾堆、从废墟、从黑色的沃土里,
懂得爱落叶的人
手臂化成黑枯枝
失踪在雪山的悬崖下
这就是美。
一句句对命运申诉
在自己的光芒中失去轮廓
狮子带我去桥头
死亡可能是最富生命的。
小草们在地下哼哼着
要倾吐,要喷发,要那
只有寂寞是存在着的不存在
他的寻找,找到了等待。
她拿着秋天成熟的果实
让它继续
今早太阳来说
你打开屋门,却看见那坐在室里的是
它弥漫在风和翻动的云中
溶化在深山的起伏中
当然没有露水和年轻的眼泪
没有打紧绳扣
她诅咒月球的尘埃
火红的头发
在我们之间
只有幸福的母兽
成长
银珠滚在长有
长在黑色的土地上
手虽是桥,却
整个背景是墨黑的
看见一棵美丽的大树
它像一只在吼叫的雄狮
向铅一样沉
《欢乐颂》的洪流流过每一颗心
深深的底层
一朵燃烧着的大理花
挤在石墙间的小巷
在那微红的尖端
风微微地摆弄着荷花
疯狂的推动风车
我像一个母亲容忍着哭嚎
你窥见永远存在的不存在
挤进来
在挣扎,在翻滚
是早春透明的薄翅掠过枝头。
当我想去除掉它
啄穿小胡同的大门
他们在你的坟头上堆上垃圾,发霉,恶臭,
忽然一声轻软,这样温柔,
太阳是午夜后的舞会
把自己的影子投向天空
那里我把我心爱的人埋葬,
你的雪白的手指抚摸着沙滩
你知道有一种什么被关在门外
仿佛说
听觉的大厅充满了欢乐
和那连接着思维和躯体的
看见在一次诞生的
低垂在水中,
天有多蓝,别理睬
日晒雨淋,但大地把你拥抱,消化,吸收。
流散的云块
我们谈到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