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拉还在犹豫。白素却抢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含着泪说:“你是我的亲妹妹啊,你打算永远和我这样生疏下去吗?”
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为七月二十日,星期五。白素敲了敲头,不是刚过了周日么,怎么突然就又是星期五了?她心疼地摸了摸那些枯掉的花,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忘了浇水。
孙子楚转过头,冲着苏拉点了点头,然后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白素”,两个人化作一道白光,飞入了那盆盛开的迷迭香中。
苏拉躲在一边,吓得瑟瑟发抖。怎么会这样呢,姐姐居然在七天前就死了,她居然和一个死人在一起待了整整一个晚上。而孙子楚,现在居然在和一个鬼魂拥抱。
白素坐在苏拉的身旁,听她说着过去的那些往事,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却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这盆迷迭香是孙子楚和白素第一次约会时,特意买来送给她的。白素每次看见它,就好像看见了孙子楚明亮的脸庞。虽然,孙子楚后来又送来了许多茉莉、栀子、月季……让各种各样的花开满了白素的阳台,但她依然最爱这盆不开花的迷迭香。
3
那个夜晚对苏拉和白素来说,都是一场骇人的噩梦。白素的母亲持刀砍伤了赤身裸体的丈夫后,又去追杀那个外遇。两个人在楼梯上厮打时,她被那个外遇推下楼,跌断了自己的脖子。
4
阳台上放着一盆迷迭香,那些银绿色的叶子一片片地长得极茂盛。白素每天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盆不开花的花浇水。这一次,也不例外。
白素拒绝了女医生的挽留,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
二十多年前,几乎是在白素母亲怀孕的同时,她的丈夫有了一个漂亮的外遇。那个外遇在白素出生不久,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说完话,白素像往常那样张开了双臂。没过一会儿,苏拉就扑过来,伏在白素的肩膀上小声抽泣起来。
苏拉尖叫起来,就在她准备拨打120求救的时候,一个男人阻止了她。他从门外缓缓地走进来,抚摸着白素说:“苏拉,不用打电话了,她在七天前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总是睡不暖和呢?白素裹紧了被子,却依然没能吸收到任何热度。
1
就在这时候,白素突然看见了在隔壁阳台上晾衣服的苏拉,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当天晚上,她就去菜场买了很多苏拉爱吃的菜,然后敲响了1105室的门。
苏拉沉默一会儿后,突然哭起来,拉着白素的手说:“姐姐,我一直想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和孙大哥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孙子楚和白素同岁,却早她们一年入学。迎新生晚会上,白素第一眼看见孙子楚便爱上了他。那样好看而且温柔的男人,白素觉得自己就是为他而生的。但很快的,她却发现苏拉和孙子楚的关系很不正常。
好不容易等到迷迭香开了花,自己却要和孙子楚离开这儿了。白素看着那些蓝色的花骨朵儿,苦恼地咬了咬唇,临走之前,她一定要给它找个好归宿。
白素的母亲是个很果敢的女人,她既不哭也不闹,只是不动声色地核查了苏拉与丈夫的DNA配对情况,又找私家侦探查出了丈夫和外遇在另一处买的房。证据确凿后,她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尖刀敲开了那个外遇的房门。
白素扭头一看,灰色的长裤上已经开了一大片红花,她的脸色变得更白了。苏拉冷冷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孙大少爷出去泡洋妞了,你可要节哀顺变,小心悲伤过度引起失血过多哦!”
“傻妹妹,我早就看出你的心思啦。我和子楚借着这个机会把你赶出去住,就是为了让你离开我,真正地独立起来。”白素把苏拉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人总是要学会自己长大的,你不会怪姐姐太狠心吧?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哦,还有那盆迷迭香,我也一起交给你啦!”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白素趴在猫眼后看了一眼,飞快地跑回卧室里换了一条淑女裙,涂上了粉色的口红。跑去开门时,她又用双手狠狠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让气色变得更好一些。
白素认为这支口红是孙太太开始接受自己的表现,她高兴地接过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红晕:“谢谢妈妈!”
白素的眼前模糊一片,她看见苏拉脸上的讥笑逐渐扭曲成大大小小的漩涡,像是要把她整个儿吸进去一样。她无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摆脱那种眩晕感,却发现自己的头反倒更加痛了。
虽然孙子楚在去美国留学前,执意和白素订了婚,可孙太太仍然不太喜欢白素。偶尔过来探望她一次,也只是被迫于孙子楚的请求,做做样子,从来没给过白素好脸色。
白素兴高采烈地跳下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又去阳台上为那盆迷迭香浇水。太阳很大,许多娇滴滴的花儿都因为缺水枯死了。只有那盆三年都没开过花的迷迭香,却在这时候开出了一咕噜一咕噜的蓝色小花,像泪珠儿一样晶莹得惹人怜爱。
白素一下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兴奋地握着电话,问个不停:“真的吗?你是来接我去美国的吗?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吧?”
天哪!孙子楚昨天遇到了坠机事故!苏拉伏在地上痛哭起来,这两个傻瓜,都这样苦苦地撑着不离开,只是为了再见对方一面吗?
男人话音刚落,瘫倒在地的白素就变成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很快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素”从尸体上跳起来,扑到了他的怀里:“子楚,你终于回来了!”
苏拉打开门,看见白素,顿时愣住了。白素微微一笑,低声说:“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酱香鸡……”
父亲把苏拉带回了家,让她和白素相依为命,自己却在办完妻子的丧事后,永远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有人在清河上游的大桥上见到过他,却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到底去了哪里,只有白素隐约感觉到,她和苏拉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父亲百般遮掩,白素五岁时,白素的母亲还是发现了丈夫的那个外遇,还有那个隐瞒了她五年的大秘密——私生女苏拉。
白素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到卧室里给孙子楚打给个电话,却发现裙子湿漉漉地粘在了腿上。好难受!她伸手到背后一摸,粘糊糊的一手——全是血。
白素怔住了,她流过血吗?为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白素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旋风紧跟着她刮进了电梯里。那是一个穿着黑裙的高挑女子,厚厚的嘴唇生得极美极艳,眉眼间有几分舒琪的味道。
电梯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胖大婶尴尬地看着白素,又悄悄地拉了拉苏拉的衣角。苏拉却像是得到了她的鼓励似的,仰起头,用更加冰冷的目光盯着白素,嘴边也露出一丝挑衅的笑。
苏拉的话像是解开了白素的魔咒,她大叫一声蹲下身去,全身的鲜血都顺着裙底汩汩地流了出来。只一瞬间,便染红了身上的那条淑女裙。
恰在这时,电梯“当”地一声停在了十一楼。白素抢先一步走出电梯,把苏拉尖酸的嘲笑声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苏拉胡乱地擦了把眼泪,瞪大了眼睛:“姐姐,你要去哪里?你流了那么多血,身体肯定还没完全恢复呢!”
门开了,孙子楚的母亲走了进来。她皱着眉头打量了白素一阵,淡淡地说:“这样穿着还不错,只是口红的颜色太淡了,看起来冷冰冰的。”说着话,她伸手在皮包里摸索一阵,递给白素一支口红,“以后就用这种吧。想做我们孙家的媳妇儿,不会打扮怎么行?”
为了苏拉,白素和孙子楚达成约定,等到大学毕业后再续前缘。可白素没有想到,就在一年前,她和苏拉举行毕业典礼的那个晚上,苏拉和孙子楚酒后乱性,被白素发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电话铃声响起时,白素仍然在做梦。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说:“喂……”
2
从那天起,白素既是苏拉的姐姐,又是一家之主。她用父亲留下来的微薄财产把苏拉和自己养大,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一样,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直到,她们在大学校园里遇见了孙子楚。
孙太太低低地“嗯”一声,用手抚了抚沙发垫后,坐了下来:“子楚刚刚打电话回来,说在美国又结识了不少女朋友呢。你的这支口红,还有我用的那一整套兰蔻,都是一个名叫Anday的漂亮女孩子给我寄过来的。她们美国妞的眼光和我们就是不一样,这么鲜嫩的颜色怎么会适合我这个老太婆呢?”
从那天开始,苏拉与白素老死不相往来。偶尔在电梯中遇见,还会时不时地针对白素说些冷嘲热讽的话。
鲜血流干时,白素终于想起来了——上个星期五,孙子楚的母亲走后,她就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原来,今天是自己的回魂夜啊!
白素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叶片,冰凉的触感立刻从她的指尖传遍了周身。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大冷战,这些年来,施肥,浇水,捉虫,自己从来都没有懈怠过,怎么这花还是不开呢?
听筒里传来风铃的声音,“丁零零……丁零零……”又像是孙子楚高兴时的笑声。白素揉了揉眼睛,哪来的风铃?是孙子楚在电话里笑,还有他温柔的声音:“素素,我明天回来。”
白素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几步,站到了电梯的角落里。但很显然,苏拉也听到了胖大婶的话。她从一进电梯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白素,然后紧盯着那条慢慢沁出血来的裤子,叽咕一声笑起来:“白小姐不会是刚做完流产手术吧?”
电话里安静异常,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孙子楚的哽咽声:“嗯。我永远陪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片红色刺得白素眼睛疼,她闭了闭眼,终于倒了下去。
5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家打开了电视机。苏拉听见,晚间新闻的女播音员正用沉痛的声音说着:“空难搜救工作今天已经结束。现在正式公布七月十九日遇难的人员名单:李家军,王烨,孙子楚……”
不知道是为什么,白素觉得自己很冷很冷,身体里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她和孙子楚在一起时,这张大床是从来没有这么冷过的。
每一次和孙子楚相遇,苏拉都会抓紧白素的胳膊,狠狠地瞪着他,像是警告,又像是生怕他抢走自己的宝贝一样。白素这才明白,苏拉只是害怕失去自己。
黑裙女子名叫苏拉,她和白素原本一起合住在白素父母留下的1103室里,每天同进同出,关系很不错。没有人知道,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拉搬出了白素的1103室,却在两天后租下了与它一墙之隔的1105室。
孙子楚紧紧地抱着“白素”,低声说:“都是我不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和她一起等电梯的那个胖大婶,一直不停地偷偷打量白素。进电梯时,胖大婶还好心地伸手扶了她一把:“白小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生病了?”
孙子楚总是喜欢和白素在床上拉拉扯扯,亲一下,还要再亲一下,两个人纠缠翻滚在一起时,空气是热的,床被是热的,就连淌下来的每一滴汗都是滚烫的。谁会在那个时候,感觉到冷呢?爱情可以让世间万物都随他们一起燃烧!
白素听了这话,脸色显得更加青白了。孙太太也不再多看她一眼,皱了皱眉,拎起包就开门走了。
选自《古今故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