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一向是我的至爱,从最早看到的《人寰》、《女房东》等,到后来的《扶桑》、《谁家有女初长成》,全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惟一不喜欢的是《无出路咖啡馆》,感觉那真是一些没出路的叙述和情绪。
这本《穗子物语》,除了一篇千来字的自序,再无更多前言后语,她说:“在这个小说集里,我和书中主人公穗子的关系,很像成年的我和童年、少年的我在梦中的关系。”无论是看着故事里的穗子执迷不悟地恋爱,还是她伙同其他玩伴伤害他人,“成年的我只能旁观”。
这真是一些忧伤的短篇小说,还是那个我痴迷的时代,我们的6、70年代,不同于西方青年个性解放的6、70年代,惟一相同的是少年人的狂乱与迷惘。
那是打乱一切规矩的时代,人性被极端放大,恶的极端与善的极端,星星点点的善在漫山遍野的恶中显得那么卑微,那么奄奄一息,而我们也像作者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穗子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像她所憎恨的那些成年人一样,以孩子微弱的力量去掐灭那些可贵的善的因素。
外公是善的,他的善掩藏在穷凶极恶的外表下,却不料被外孙女伙同父母一起所背叛(《老人鱼》);耿荻是善的,她像个高傲的王子一样呵护那群被踩在最底层的狗崽子,换来的却是她们对她的集体背叛(《拖鞋大队》);小顾是善的,她爱丈夫,虽然爱得很傻很丢人,甚至为了救丈夫不惜出卖身体和感情,而穗子一伙,却扮演了间谍、帮凶的角色(《小顾艳传》)……看到坏人怎么坏都只有恨,那种感情很简单,很容易理清楚,可是看这些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貌似天真地一味作恶,也恨,那恨却酸酸的,痛痛的,无以言表。
幸好穗子飞快长大了,长大了的穗子不再作恶,可怜她又成了被欺负被凌辱的对象,她16岁的爱情热烈如飞娥扑火,扑向的却是一个仅仅是对她的飞蛾扑火感到新鲜的成年男子,她成为被背叛的人,并在处心积虑的情敌操纵下成了集体的敌人。
命运这只大手,牢牢握着穗子们的一切,扭曲她们、折磨她们,又让她们去扭曲别人,折磨别人……穗子便成了你,成了我,成了我们这一代以及我们上一代人和我们下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