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米纳站在祭坛旁边,跟来客告别,把最后一批契友一直送到临街的门口之后,她象往常那样,要亲自把门关好。她正在关门时,却看到了穿着丧服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的阿里萨。她感到意外惊异,因为多年以来,她就把他从她的生活中抹掉了。这是第一次她从忘却中恢复过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在她尚未来得及为他的来访致谢之前,他已经浑身战栗着庄严地把帽子放在胸前,郁积在心中的话陡然引爆,那句话一直是他生命的支柱。
“费尔米纳,”他对她说,“我为这个机会等了半个多世纪,为的是再一次向您表达我的誓言,我永远爱您,忠贞不渝。
半世纪后表明心迹,一个双手紧张到颤抖的老人内心依旧保留着对爱情,对心上人最纯粹的真意。
他已奄奄一息,还在抵抗着死神最后的打击,等候她的到来。他终于在混乱的人群中认出了她,眼里含着最后的痛苦的眼泪。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半个世纪中,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目光如此明亮,如此悲伤,如此充满感激之情。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只有上帝才能知道我多么爱你。”
读到这里,不禁泪目。这也许就是两个人互相搀扶半辈子后留给彼此最真挚的心声,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多么爱你,意味着或许我也不知道我多么爱你,亦或是我爱你太深以上帝为鉴。
他过去身体相当强健,聊以为慰的是慢性欲慢慢地消失,逐渐在不知不觉中达到性的平静。到了入十一岁,他的头脑还相当清醒,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是由几根细线维系在这个世界上,这些细线,甚至他在睡梦中简单地换个姿势都有可能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断掉。如果说他在尽一切努力维持这些细线的话,那是因为他害怕在死亡的黑暗中找不到上帝。
人至暮年生理的脆弱和心理的无助彷徨。
她已经逐渐发现了丈夫脚步声的拖沓,情绪的变化无常。记忆力的衰退,最近甚至常常在睡梦中哭泣。但她没有把这些看做是迅速老化的确凿无疑的征兆,反而认为是返老还童的表现。因此,她没有把他当做生活难以自理的老人看待,而是把他当做孩童。这种自欺欺人,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也可以说是一种天意,使他们避免了互相怜悯。
老之将至的惺惺相惜和相互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