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佛的人相信,一个人的衰败重病,来自三种状况,一、福报用尽了;二、造就了恶业;三、自身的气数趋弱。明朝走了200多年,走到那些事儿的大结局,当年明月突然就随之嗟叹起来,气数已尽,这是最大而不当,也最实在的理由。大明帝国享了不少的福报,也结下了非常多的恶业,最后不怪崇祯、不怪皇太极、不怪吴三桂,只能怨气数竭尽,已一个汉人的方式,结束了最后的一个汉人封建皇朝。
此恨不关风雨月,也是亦无风雨亦无晴。
《明朝那些事儿.大结局》最大的出彩,不再是广大的明矾乐见的那些文笔情感,当年明月自己也承认,他被质疑幽默不起来了。一次历史的撰写,就像将一个人投进时光机器里,他踏足在历史的道路上,如亲眼目睹着王朝的起落,有时他是皇帝,有时是大臣,有时是一介草民,有时是边疆武将。回来的时候,他似乎已不再是他,是谁却再难以表清了。
崇祯可以瞑目了。多少年背负着庸碌亡国罪名的末代皇帝,这次终于平反了,人生的悲剧是,努力与回报的比例永远不曾完全是一个等式。聊以慰藉的,十几年的皇帝生涯,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一个朝代和一个人一样,有生老病死,然后再进入轮回的过程、明朝出过各类型经典的皇帝,这个其实是最正统、最称职那一系统的,无奈人不可螳臂当车,平民有选择、宦臣有选择,当皇帝的选择却不多。
一得得天下,一失天下,在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皇帝们吃饱喝足,都把刀锋舔血的工作累积给了末代皇帝,我记得自己曾经给过这么一个评论——皇帝不是一份好打的工,还不能跳槽。
中学的历史书上从未能给出一个清晰的明朝,挖出了很多事,张居正、郑和、戚继光、郑成功,他们占去的篇幅,在高考的历史考卷上显示了他们的份量,他仍然显得脸谱化。《明朝那些事儿》说的到底是哪些事,是皇帝与大臣的事?其实是人性的那些事儿。
当年明月承认自己看历史会看得闷结,千百年来,朝起朝落,看似热闹精彩、读来惊险惊奇,归根结底不过是权术的博弈,欲望的争夺,人性不知何时被演变成一个贬义词,并得到了广大人民的认可。2006年,我等上西安城的城墙,这是明代保留下来的城墙,我想看的是唐朝的长安、我也想看秦代的咸阳,但我看到的只是屹立在现代化当代的明城墙。
这真让我失望,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快速地蹬着双腿,仿佛这样就可以蹬过明朝,进入那大唐大汉大秦,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明朝,只因他缺乏集体的虚幻荣耀,他毫无唐朝的大气,他干涩呆板,他的故事从未像清宫戏那样被人乐道、被人调侃,他就像朱元璋的画像那般让人不愿停驻过久。
可在当年明月似乎嘎然而止的“结局”中,我耳边响起了周杰伦《兰亭序》启齿的那一句“弹指间,倾城灰飞烟灭”。
一日,老板招集各部门头目开会,一同事理所当然地犯了平日的迟到症,对于这惯犯也是人人得以贬之,人一到,老板劈头盖脸就PK了一番,然后不知怎地话锋就转到了上班时间的问题,给上头定下的高高在上的生意额惹得心火燎急的老大首先表达了自己每天8点半准时到公司,9点准时进入工作状态,一直保持到晚7半点下班,他还适时地进一步说明,这并不算啥,上海分公司的老大8点就到公司,香港分公司的那位,你猜多少点,7点!
这都不是本文要突出的重点,重点在下面,他接着将视野一扩大,不得了。说康熙啊,每天5点就上朝了,60年如一日,还没有星期六日,一国之君也要勤勤恳恳努力工作,又问,你们晓得康熙的太子要几点开始上课吗?没等我们瞎糊弄一个时间,就有答案了,3点啊,凌晨3点啊!听到这里我开始走神了,我想起20多年不上朝的万历,还有他那朝不保夕的老太子。
古往今来勤政的皇帝当然有丰厚的回报,如朱重八元璋大帝,大明帝国的根基他老人家早早打好,但却也落得个太子早损,孙子帝位被夺的非想之果,就算康熙王,皇位的继承也成千古的戏码,屡唱不衰。工作做得好,难耐家务理不清,在这一点上,皇帝与平常百姓家可也无太多差别。
勤政代表着国胜,反过来,不勤政,是否意味着国衰呢?未必如此,至少在明朝来看不尽然,想来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一度更是殿中无帝,朝中缺臣,当这伙计确实个人精,不上朝不等于不知朝中事,让大臣们在权利的海浪中浮浮沉沉,自个做个评判,看个热闹,并无真是真非,就看谁能对自个有利,能对自个的江山有用。
万历在历史上有着莫大的名声,他不是康乾、汉武及其它赫赫有名的那些同行用政绩和个人魅力缔造的声响,却是已无为而治的“方法”造下了一个自由的社会。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就表明了这是中国一个分水岭,当年明月了解,那个年代,撒手掌柜的皇帝,造成了政府的松绑措施,使得“资本主义的开始萌芽”,这一时期,民间的商业蓬勃发展,就像一个种子落在了泥土上,经过自然的风、雨灌溉,伴随着些许的杂草,破土而出,自由地成长。
这也是一个在大安定下的乱世,春秋战国的乱,结出了乱而精繁的思想果实。魏晋南北朝的乱,让佛道的修行之风由此确立下来,万历的乱,让我想起一个女性私品的广告语“没有感觉才是最好的感觉”,一个好的政府,不是要让人民无时无刻都感觉到他的存在,而是应该让人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从而生机勃勃地参与到社会的活动中。
人说早起的鸟而有虫吃,换位思考的话,就是早起的虫子被鸟吃。由IBM发明的打卡机早被评为20世界十大最烂发明之一,在全世界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福利好的公司会顺势严打一贯蹭福利的同事,福利本来就马虎的公司则将成本严缩到底。我又想起《旷野的声音》里真人部落说的,“生意本来是一个协约,你们却把它当成了目的”。
万历一朝,内阁首辅几更几换,好人恶人邪人、东林湘浙各党起落登演,却未出现后朝魏忠贤那等妖人把政,也可谓实在是高。
大西洋彼岸的希拉里和奥巴马拉锯了大半年,争的问题似乎无关黑白,也不仅男女,海峡对面的小马哥却早已尘埃落定,管他红党绿营,名头都是为“民”请命。争来斗去,一出出的政治就在粉墨中凝结成历史里最精彩、最受注目的大戏。看过《明朝那些事(五)》,你还会了然那么一码子的事儿,在政治这个动物圈里,真正拼的并不是谁够奸、够阴、够狠、够忠、够正、够清、够贪、够忍、够武、够毒,拼的是谁够强,强者,关键在于综合素质。
名相张居正无疑就是这么一个强者,皇帝他经历了几个,首辅他也经历了几个,最后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以伟大的业绩,报效了国家报效了人民。他身上的故事仿佛为后人画下了一个成功官员的轮廓,你不能如严嵩那么的惟利是图、作恶为本,也不能如徐阶那般的不经子裔的败家,当然也不能像高拱的轻心与不慎,至于海瑞那种一根筋,实在是为官之道的大敌。
政治这出戏,演的人没有退路,看的人不舍转台。人性,太人性。为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做豆腐,张居正告诉你,要想为民做住需要多大的代价和付出,是要冒着枪林弹雨、搞不好会出人民的。幸好,他做到了。
河边走得多,哪能不湿脚。张居正验明正身,在财富面前,他是无法像人民的偶像、下属的噩梦——海瑞那样做到出于於泥而不染,但只要做到溺水三千,仅取一瓢而饮还是说得过去的。
功过让历史去评说,很多高人喜欢这么表示,历史更多的是让下一个朝代的统治阶层来说的。作为一个强人,张居正实在地,几朝天子一位臣、一朝臣来几朝王。
自从明朝把蒙古人赶回大漠,这个群族就逐渐在历史中褪去了他的血性,虽然照样的烧杀抢掠,但曾经的一马平川,早已在游击战的追杀中失去了方向,一代又一代后,当听到滕格尔的歌声时,你更会纳闷,那个骄傲得让大半个世界为之胆颤的民族,怎么变得那么的离愁别绪、那么的思乡感伤呢。
北面无大事,东南面的倭寇就没闲着了。我其实非常理解日本人的郁闷,那么多人挤在这么一个狭隘窄小的岛屿里,一天到晚还要冷不防地被地震震得七上八下,如此的自然环境下成长下来的,要不就很坚强,要不就压抑导致变态,日本民族里的性格就将二者兼之,一个都不能少,让人恐惧的坚强和变态。
日本人是无法让旁人的忽视的,在万分客气的表面下,往往藏着一个偏执而精细的心。往好的发展就成就了各个诺贝尔大作家、或几个服装、建筑设计大师、又或者若干的电影巨匠。搞不好就冒出几个狂妄的君国主义军阀。
万历年间进行的抗日援日,始于刚统一的日本,一解决温饱就想荣华富贵。一修理好自己的岛屿,就想海岸那边的大陆才是自己的快乐老家。结果任何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当时的明朝,军事力量堪比当今日之美国,抗美援朝中国军队拼世界头牌也能保下半个朝鲜半岛,在明朝就自然是直截了当让鬼子回家了。
历史的好看,是因为他是一个已知的未知,又因为他是当下这个果的前因,更因为,大多数时候,每个读者,都能代入角色,仿佛自己如果回到朝代,必能改变历史,创出一番丰功伟绩?
历史,每次读来总是心潮跌宕起伏,那些事儿又都是大事,平凡如蚁的事,正史不关心,野史也不疼爱,既然是大事,就总会引来很多的假设,总会假如这个不这样,那咱们国家早就怎么样啦,如果那个不那样,咱们早怎么样啦。无论大事还是小事,只要是个事儿,就没有如果的,哪怕你是王侯将相。但这也就构成了后人在阅读历史时的一个微妙的心理,这种奇妙的品味过程,相信每个读历史的看官都深有体会的。
《明朝那些事儿》一路下来,已到第三册了,真是了不起的事,这也将会被记撰在明史的研究历史过程中,当然,也许流芳野史的机会比较大,但这并不妨碍其对现人或后人对明朝的了解产生一定的推动作用。如果说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是一次对明朝结构性的探讨,并引申至更宏大的中国封建社会社会性的转折的话,那《明朝那些事儿》就是一次对明朝记录片式的“流水帐”。
流水帐是对生活的一种平实态度,虽然当年明月也许会有更大的书写野心,但落到我这个读者手中,我是宁愿去细细体味那种涓涓的流水般的秋后之帐。
明朝有一件事很出名,就是出过许许多多奇异非主流的皇帝,勤奋专制如朱元璋、朱棣这等主流君主读的是一种魄力和狠劲,但明朝这个让人感觉有点阴闷和阴郁的朝代,却曾出现过迷于搞化学实验的炼丹皇帝、坐拥天朝江山却喜欢敛财的财团皇帝、宁做鲁班不做王的木匠皇帝,在《明朝那些事儿》(三)里,也出现过这么两位皇帝。
一位是明宪宗朱见深,后人都记得清朝一号的情痴皇帝顺治,却不直早在顺治几百年前的大明,明宪宗朱见深就以起几近“母子恋”而惊动俗世,这“母”不真是母亲,而是一个年纪可为母的“保姆”。当年明月在书写这段历史时,在几个段落结尾,用同样一个句式,强调出了这段骇世恋情。相遇——“那一年,她十九岁,他两岁”,患难——“这一年,她二十二岁,他五岁”,复荣——“这一年,她二十七岁,他十岁”,登殿——“这一年,她三十五岁,他十八岁”,嫉妄——“这一年,她五十五岁,他三十八岁”,直至亡去,成化二十三年(1487)春万贵妃去世,同年八月,明宪宗驾崩。
另一位是明宪宗朱见深的孙子,明武宗朱厚照。此君以玩著称,说到玩,普通人家的孩子玩疯了,顶多也就一家之乱,皇帝玩疯了,就难免一国之乱了,哪怕不乱,也会慌。朱厚照其实有着男孩的天性——野、不愿受羁束。御驾亲征,讨伐蒙古鞑靼,竟然给自己封了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堂号,更不理自己的曾祖父当年在土木堡被掳的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担任正印前锋,却出奇地将当年蒙古的头号偶像“小王子”打成“小丸子”。朱厚照还喜欢玩离家出手,玩失踪,奸臣在旁陪着玩、忠臣在后焦急地追。就这么玩了一辈子,这位要玩耍不要江山的朱同学,甚至也忘了给自己留下个儿子。
这祖孙两人在位时,群臣之间、官宦之间、宫里宫外的政治斗争也都达到白热化,奸臣误国盗取国家为已用,忠臣坚守三纲五常鞠躬尽瘁,这在历史上从来就是常事,无论任何的社会体制都是如此。
我反倒是关注明朝的那些皇帝,无论是爱情还是孩子气,说到底,他们虽贵为天子,但不过也只是个人而已,只是在其位不谋其职,就会被后人所唾垢。但他们所体现出来的人性的一面,其实倒是令人感动和唏嘘。我想起报上提到的80后的人的慨叹,这辈首批计划生育的一代人,曾被大家称为小皇帝的一代人,很辛酸地说“曾经我们被家族的长辈所围着宠着,现在,照顾几位老人的重担也压在了我们身上”。皇帝本来就是不好做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句话,包含着多少的哲理在里面。
我还想起《一一》的结尾,六岁的小男孩在外婆的葬礼说,“我觉得,我也老了。”
一不留神,《明朝那些事儿》就进行到第四辑了,这如同你可以将大明王朝的历史,像一个连续剧那般,按部就班地阅读下去,不过,这次是按正史的规则,而不是戏说,尽管当年明月为了消除阅读障碍,使用了大量的戏说成份的语言,这也是最开始《明朝那些事儿》最得人心之处。
来到第四辑不知道是否是明月兄有着难以为继又不得不为的书写之苦,还是我确实是有了审美疲劳,那种正史记撰本身所特有的枯燥感,在这种语言活泼的正史描述里,竟也逐渐的萌发,并且浓郁起来。想深一点,这怕又不单纯是因为审美疲劳的原由,正史的官方性亦决定了历史大多着眼于“官”的生死浮沉里。
为什么野史会在民间绘声绘色地流传千古而依然会被老百姓所津津乐道呢?为什么正史至今都只掌握在绝对数字为少的学者手里呢?不外乎野史对人物的记录更为的人性、活泼,在老百姓眼里,野史里的人物更为的与生活接近,当然,野史的可参与创作的特性,自然也调动了人们的兴趣和创意。至于说野史的流行是因为满足人们的窥私欲,有道理,但不能一言蔽之。
正史的正,端正了历史的留传,却消弱了老百姓的兴致,到《明朝那些事儿》四这里,我才发现这个现象并不以文字的枯燥度或难易度为一个标准。我们来看明朝的这些事,实在是有规律可循,怎么样的规律呢?无非是一个又一个的高官,当然是对明朝产生着重大影响的高官,权重位高的高官,他们的奋斗史,但这又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高官之间(或者高官与皇帝之间)的互相倾轧、互相角力。
确立这样的主线,看明朝的事儿也就简单了。在《四》里,我们就找出了这样的脉络,嘉靖皇帝当政的几十年,其手下的首辅,即政府官员里的一哥的更迭过程。“历史”就围绕着这几个一哥展开,杨廷和——张璁——严嵩——徐阶,可谓一个完整的官员学习教材,忠臣人杰有之、贪奸之流在里面,有关厚黑的所有招数,也都一一上演。
说白了,如此的历史,就是看权威人士如何的勾心斗角,换了皇帝、换了大臣,却换不了人们对权力的追逐,和在追逐过程的或黑或白的谋略。这是直接导致这些“历史”变得枯燥的真实原因。
无奈的,这就是人性。大多数的动物只为温饱争斗,吃饱了也情愿晒晒太阳,虽然也有什么动物之王,但大多也只是为了保持某种交配的权力,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下一代的优劣,保持物种的强势,而已。
儒家文化以德为本,文官们也是从小熟念圣贤书,站在孔夫子的肩膀上安邦治国,却造就了德字为幌,厚黑为根的官本位的历史演转。
于是我开始怀疑,明朝那些事,会不会指的是那些关于人性阴暗与光明实实虚虚风风雨雨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