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徐兴业老先生所著长篇小说《金瓯缺》,这本书洋洋洒洒八十多万字,讲述了从宋金海上之盟协议共击辽国到金国撕毁盟约挥兵南下灭亡北宋这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段落。
书中描写的大宋朝正处在徽宗治下,金碧辉煌,纸醉金迷,是一个承平之世,其富庶甚至超过全盛时期的唐朝。这时候距离与辽国签订檀渊之盟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是举国上下醉生梦死的百余年。
本书第一部的内容详细地描写了当时宋朝的社会状态以及宋金约定夹击辽国的前期准备,实际上当时宋朝的统治阶层居然没有人认真的筹划考虑过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在天祚帝已经被金人打进夹阴山的时候胜利已经唾手可得,只要数十万大军在边境上排开阵势,辽人就会衔信出降。军队由好大喜功又贪生怕死的童贯统领,徽宗甚至下旨军队不得杀伤辽人,违者重罚。这道荒唐透顶的圣旨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后果,不啻于替辽人缴了大宋军队的械。
本书的主人公,实有其人的传奇人物马扩孤胆出使辽廷,已经成功使得皇帝耶律淳与皇后萧普贤二人献出降表。杰出的契丹英雄,耶律大石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有不甘,联合萧干对宋军阵地发动了一次全面进攻。处处被掣肘,已经毫无斗志的宋军一击即溃,后撤上百里,一直逃到雄州城下。马扩回到军队中,警告各位指挥官耶律大石将会在不久后再次发动全面追击。但这时候军队的指挥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的只求自保,恨不得就此班师,有的勾心斗角被私怨蒙蔽了双眼,没有人把他的警告当一回事。数日后,耶律大石再次发起进攻,将毫无准备的宋军打得魂飞胆丧,成功为辽国争得了喘息之机。
这时候的宋廷已经被前线的消息给吓住了,他们决定请金人替他们攻取燕京,然后再花钱从金人手里把燕京买回来。这又是一个没脑子的主意,可以说当时本身富庶强大的宋朝就是被这一个个层出不穷的昏聩决策给搞垮了。由此金人发现了两件事,其一,宋朝的军队打不了仗,其二,宋朝非常有钱。宋朝的君臣百姓不知道的事情是,金人比辽人更加残暴贪婪。示弱于人的结果,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宋朝并不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朝代,大宋军队的战斗力其实是非常强悍的,由于河套一带不在掌握,所以没有良马出产,主要由步兵组成。即使如此,大宋军人依然以血肉之躯阻挡游牧民族南下的铁蹄数百年之久,足以令人敬佩。然而由于统治者的摇摆不定,以及军队指挥层的互相掣肘,数次坐失良机,终于一败涂地。然而却被金人窥到了机会,灭金辽之后挟余威挥师南下,兵围东京汴梁。然后就发生了华夏民族有史以来最屈辱的一场浩劫——靖康之耻。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贪婪残暴的女真人,在获得勒索了大量财富的同时,俘走了当时中国的皇帝、国家的象征徽钦二宗并废为庶人,整个宋朝宗室,后宫的皇后妃嫔宫女,大臣以及子女家眷以及大量民间女子总共数千。至此北宋灭亡。
他们将这些人送往金国腹地,极尽折磨与羞辱。男人为奴,女人为娼。当时曾有描述说,一个铁匠花八金买了一个女人,实际上是宋室宗姬,相国孙女,尚书夫人。其悲惨可见一斑。
这段历史实在是太惨,深深地影响了后世,正因为宋朝宗室受此屈辱,到明朝时封建礼教发展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例如要求女人视贞节高于生命,面临抉择时几乎只能选择死。
一个本来并不贫弱的朝代,由于统治者的懦弱、短视和昏聩沦落至斯,不得不令人扼腕嗟叹,国家的命运被昏庸者掌握的后果就是这样。这个弊端至今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克服,当代之事只有后人有资格评说。
掩卷叹息,沉重的心情难以言表,时至今天,民族间的仇恨已经烟消云散,很多人对我们的历史已经知之甚少。生活总是会一直前行,多少当时难忘的刀光剑影都将渐渐远去,无论是辉煌还是黯淡,也终将变成与己无关的一页页文字。我们的今天就是未来的历史,在后人的笔下,该是一个怎样的朝代呢?
“人的一生中,有意义的女人,不可能超过三个”,儿时,爸爸这样对淳平说。这个谶语,限制了淳平半生的择偶观,每每在可能性即将盛放的瞬间,他开始心中倒计时。惟恐浪掷了那个限额。三个,不可能比三个更多,好象宿命的阴影一样,使用完了就没有了,所以一定要俭省再俭省。高中时暗恋的女生是一个,大概是踌躇过度,从无形爱慕落实到有型行动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给最好的朋友抢了先。之后的两个名额,至今还没有用出去,好象台球手对着最后的两个球犹豫不休一样。所以,他爱女人的缺口甚于爱完美,因为那个缺口,就是他将来离开的契机,有退路的爱情方让他有安全感。
直到遇见贵理惠,这剩下的最后两个名额还捂在手里呢,给,或不给呢?心里又凉又热,忽夏忽冬,有些东西,因为消耗才有其价值吧,呵呵,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比如车票,比如午饭,比如处女,比如单身身份。可惜贵理惠这个女人的自我状态很粘稠,从不舍得把自己深入日常生活的深处,她当然爱他,然后她更需要一个很大的自我活动空间。她连给他不安全感的机会都没提供,她带着空白,没有未来的无为性,无意而来,降落到他的生活中,她的身份是空白的,社会坐标是空白的,历史是空白的,他不知道她的住处,职业,去向,只知道做爱时冰凉的肌肤触感,耳语时的呵气温暖,对话时的机灵跳脱,你可以在一个人面前,完全打开自己的快感。只记得这些。
我爱这个小说,八成是因为爱这个女人,这是因为我也是个顽强的个人主义者吧。在人群里浸淫稍久就焦躁不安,饥渴难耐,只想快点潜回自己的深海里去。这个世界真是叵测,每个人接近了看都是千疮百孔,说些甜兮兮的假话互相敷衍吧,这种对称性伪善,或者可以暂且充抵“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偶尔为之也罢了,天天如此假温情,真令人力竭。
所以,《绿毛水怪》里的妖妖,一定得逃回深海做水怪;所以,《THE BIG BLUE》里的男人,也只能在阴冷的海水里,继续辜负岸上那个女人 ,“你一定要潜入海底,那里的海水不再是蓝色,天空在那里只成为回忆,你就躺在寂静里,呆在那里,决心为她们而死。只有那样她们才会出现。”美人鱼不过是个借口吧,只有结实封闭的孤独,才能真正的营养一个人的性灵,而所有的性灵都很自私,因为自为。
所以,《英国病人》从不离身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希罗德的历史书,书里有古老流域的名字,沙洲和绿地的名字,他草草画下的地图,随手写下的笔记, 比如“在一半的时间里,我不能没有你,在另外一半的时间里,我又觉得无所谓,这不在于我爱你多少,而是看我能忍受多少”,她总要他对他说话,她需要语言来打捞,让她靠岸,他则厌弃语言,我想他厌弃一切被占有的途径,这个男人,他在遇见这个象小狮子一样长着浓密的金色毛发,轰隆隆开进他的生活里的女人之前,他全部的生活流域,就是这本考古书,以及它暗喻的历史的厚重,在想象力里打开的远古时空,他一度把它送给她,我一直记得他郑重而踌躇的眼神,还有她接过书时,眼睛里的发光的欢喜,一点点跳跃的小光斑。
而贵理惠呢?她的爱情是风,“当你站在高处,你和世界之间,只有风,风以它柔软的意志贴向你,你的脑海一片空白,毫无恐怖,风理解我的存在,同时我理解风,这真是美好的瞬间。”,分开很久以后——其实也不是分开,只是一个再也打不通的死寂号码而已了,淳平才知道,她的职业——其实也不是职业了,只是她的生存目的,就是在高处,两幢高楼间,搭上钢丝,解开安全缆,孤身前行,这个世界,“只剩下我和风”。淳平握着手里用不出去的第二个名额,他嫉妒风,嫉妒流云,嫉妒在她耳边飞过的大鸟。她的床上躺着她自己,她卧于她自己的历史之中,这之间,连一把最薄的刀刃也插不进去,他嫉妒。
书名是《天天移动的肾型石》,这个故事是淳平正在写的一部小说,一个外科女医生拣到一块石头,可是她发现无论这块石头天天都在以它自己的意志移动,她怎么也丢不掉这块石头,她把它丢向海底,它还会自己跑回来,她开始废寝忘食,衣衫不解的迷上这块石头,通过这块自我顽强张显意志凸现的石头,她开始意识到万物皆有其意志——其实这是写书的淳平,通过贵理惠的离去明白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决定慷慨的把第二个名额留给再也不出现的她,“数字不重要,倒计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彼此瞬间全然拥有对方的感觉”。谶语被打破了,那块肾型石,在某一天,也彻底的消失了,淳平的小说,和村上的小说,套用了同一个结尾,非常完美的肾型故事,具有器官的精致圆熟外型。我将成为谁的倒数第二个,第三个(第一个当然要留给某人,或者第二个也有了),谁又将从此打破我的历史和限数,这是这几天一直在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