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端起严歌苓的书来读,速度总是极慢,要让自己慢慢适应她的笔触,甚至是忘掉自己去进入她描述的那个世界,那个宇宙洪荒。累并恒久的记住她的讲述带来的感悟。好的作家写书如酿酒,初尝微苦,却回甘无穷。
《雌性的草地》是我看过的严歌苓的作品里,最着笔墨于描摹众生相的一部,与《穗子物语》里被性别作乱的小丫头们的惨烈青春期比起来,《雌性的草地》里生存的是一群草原上的堂吉诃德,一群被模糊了性别被矫枉过正了的烈火青春。更粗犷,也更寓意深沉。
看书的时候,始终有一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什么才是女人?
这是一千个读者心里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的辩论吗?这是男人与女人争夺社会主导权的杀伐源头吗?这是一个求欢的女子扭动着腰肢在一个男人身下呻吟的发情吗?这是一个母亲带着柔美的光芒哺乳初生婴儿的圣洁吗?这是春哥穿上裙子的无奈吗?
也许,女人就是女人
我们天然力量弱小,感性,有母爱。却也狡黠,狠毒,阴谋多端。我们渴望爱也蹂躏爱,我们在混沌中认知自己,认知自己乳房的膨胀,体毛的丰美,思春的情结。这些冗余的纠结沉醉在每一个初长成的女人的心里。
而在祖国成立60周年之际,回望那些在共和国历史上也许永远无法书上一笔,却曾经视信仰为生命的女子木马班,铁姑娘建筑队,女子敢死队们。一种由衷的敬意从我的心底升腾。这些女性用柔弱的身躯承担起了超负荷近乎自残的工种。并且为了集体的一块砖,一匹马,随时可以去死的大无畏叫我汗毛紧竖,我惧怕这骇人的信仰,她们对伟大的领袖对组织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依赖?
本书的女子牧马班里都是柔弱却倔强的女人,组织为了树立屯边垦荒典型,便让这些姑娘留守草原,住着帐篷,放牧着几百匹战马,自然条件极为恶劣,她们像草原上的海市蜃楼,逐水草而居,战马的优秀就是她们工作的成绩。唯一的男人,指导员“叔叔”,诱奸了女子牧马班里的每一个姑娘。我几乎怀疑“诱奸”一词是否恰当,把这群如花似玉的姑娘扔在茫茫草原,她们要对抗野狼,丑驴,偷马的马贩子,意欲强奸的本地土著,随时变脸的草原天气,诡异不定的草原孤魂。她们能依靠的只有这样一个力大无穷却阴沉不可琢磨的男人,他的威名草原传,令所有的入侵者胆寒,他几乎救过每一个女人的命,他有着结实的体格,高大而宽阔的脊背。严歌苓的描述里说,叔叔是顶不屑用权势去搞到女人的,他要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环境,他和她们是互相取暖,互相的丈夫和妻子。脱离了组织和PARTY得教育只剩下男人与女人的生死相依,情欲纠葛!
即便如此,严歌苓也没有极力渲染叔叔如何推倒这些姑娘,这些色情的画面在草原的恶劣环境里失去了香艳的刺激,这些姑娘在永无止境的日晒风吹里早就没有了女人的爱美之心,叔叔在草原里与各种动物厮杀,他早异化为森林上的另一头猛兽,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娇艳欲滴欲滴的爱情。情欲变成了像动物配种一般的本能宣泄。蒙上了一层悲怆却另类的苍凉!
每个姑娘在这样的环境里性格缺陷长牙无爪的肆意生长,教养谈吐在这里纯属扯淡。要生存下去,就要野蛮,要用心机,还要有对集体的绝对忠诚。或者异化为一种清教徒似的自残,像沈红霞,因父之名的丑陋身世让她失去了一个人生存本该有的欲望,心中只有集体集体集体,恪守原则,不知疲倦。而入侵者小点儿作为一个年轻貌美却罪恶累累的女杀人犯,为了躲避与姑父的不伦纠葛,躲进女子牧马班,对每一个人都假意示好,手段歹毒又心思缜密的在这个集体里隐匿着直到这个集体忠贞的信仰改造了她,让一个如此顽强求生的生命主动求死,挫骨扬灰,一了百了。而草原出生的藏族女子柯丹,性格其实更加错综复杂,她看似憨傻,其实了透每一个人的心思,她力大无穷却仍然在孕育一个小生命的时候肝肠寸断。她生养了一个草原上的娃娃,又最终失去了这个孩子。还有养育了无数只优秀的狗和两只优秀的狼的母狗姆姆,更是一个母性群体里最物外最具象的体现。
这故事的开头就酝酿了一个无疾而终的悲剧。而我第一次为散了的宴席感到欣慰,我们国家终于取消了这些铁姑娘们,让女人回归女人,不该碰的重活交给男人,不该有的强壮消解成柔美,不该有的霸道归顺为温柔。审美的主体究竟是自在还是物外,决定我行为举措的究竟是我归顺依靠的时代还是不停沸腾的内心,这也许只是庸人自扰的小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