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主要收了80年代岛田写的都市怪谈类故事,6篇里只有标题作算社会派(也没有推理,虽然坐了电车),以吉敷遇到的一个案子引出对日本教育的批评,再度把家庭主妇和生活在小框框里的日本人骂得狗血淋头,校园事件本身倒是有股子“明知说的偏激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简直没法跟这种单向思维对话”的中二味道,负面意义上的。岛田一向得潮流之先呢。其他5篇的趣味均类似战前日本流行的那种犯罪小说,重怪诞氛围而非推理,全是犯罪者自白也没关系。无怪乎里面有两篇直接致敬江户川乱步,只要是看过《D坂杀人事件》的《D坂密室杀人事件》应该已经没有悬念了;《收死率》上来就完透给你《目罗博士不可思议的犯罪》梗概。
但这篇我觉得相当有趣,是用乱步那篇的“相似环境催化他人行动”的概念来讲了一个电视导演不择手段想要提高收视率的“犯罪”故事,其中视听率采样器成了没有人见过真身的都市怪谈要素,发想很现实不是么?我也从没有听说过哪家人真的装有尼尔森的采样器。但看下去就拍桌了:这小说里的影视明星宫地太郎,先在1966年主演了某女作家畅销小说改编的电影《苍穹巨星》,而后主演了“苍穹”系列电视剧,最终于1978年再度主演66年电影的电视连续剧版,拍摄期间由于过于入戏加上自己的演艺公司经营不善债务压力巨大,在导演推波助澜之下精神崩溃,收录完毕后即用猎枪自杀,导致电视剧成为传奇。
小说中的电视剧固然是商战题材而非医疗剧,但……讲的完全就是60年代大映男星田宫二郎嘛,除了“推波助澜”部份是虚构,其他的描写和评价基本就是发生过的事,女作家是山崎丰子,“苍”系列指田宫主演的以《白影》为首的一组70年代日剧“白色系列”(对应的是山口百惠为主的“赤色系列”),他两度主演《白色巨塔》(66年电影和78年电视剧)的财前五郎,田宫同这角色深有共鸣、为此倾注了所有心力(巧的是他本名柴田“吾郎”,跟“五郎”同音)),拍到后期由于自身的忧郁症和财务压力等因素据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有点分不清戏和现实,为了结局里的癌症戏自己绝食了三天,亲笔写角色的遗书,连尸体都要自己演不用替身。小说中把影视剧改成了商战题材,主角的野心家吞枪自杀,这影射的是田宫的死法。74年山本萨夫导演的电影版《华丽一族》也是田宫&山崎组合的知名作,田宫非常想演那个自杀的野心家但最终该角色给了仲代达矢,田宫得到了别的角色,在发布会上说“如果是我的话明明会更好的用猎枪自杀”,而现实中他也确实用脚趾自扣扳机,以至于山崎丰子听闻噩耗立刻说:“用的是猎枪吧”。这件事在当时相当轰动,哪怕如我没有机会看过那版的也听说过田宫二郎的经历。
小说里大制作电视剧第一集收视率就没能过20%,现实中78年《白色巨塔》第一集收视率是18.6%,此后下滑至12%-13%,田宫去世后播的最后两集收视率暴涨,终集达到了31.4%(小说中夸张到了过70%,嘛,小说嘛……)但小说里对影星艺者魂的赞美,应该都是岛田对田宫二郎的真实想法吧。
PS其实我看这本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常务理事疯了》这篇里的“我”可能是石冈君。读下来觉得应该不是。固然之前读到吉敷70年代末80年代初也住在荻洼时就想当时石冈君不也住那块么,难道没有进过同一家咖啡馆什么的吗?该短篇中的“我”是当时住在西荻洼的作家,在附近的烤肉店里常见到一英俊青年即吉敷,“我”对青年很有好感,聊上后得知对方是刑警就更来劲了,因为“我”是自比小泉八云的怪谈搜集家、旧式侦探小说爱好者,期待能打听到充满大正时代气息的犯罪怪谈,遂在1980年夏从吉敷口中得知本作所述的事件。这么主动出击的性格就不像石冈君,常跑烤肉店指望偶遇吉敷而“去五次也不见得见得到一次”什么的可见频率之高,80年夏天由于“不想回单身公寓喝闷酒”而去泡店,石冈君在80年元旦已经搬去横滨了,固然短篇里提到没有退租荻洼的公寓,但丫家里已经有人了加之后来《龙卧亭幻想》里他显出跟吉敷是初次见面的样子,所以……该作家只是另一个岛田的精分吧。其实要能写宽泛点附会成石冈君就好玩了,期望哪天岛田能捡起这条被遗忘的伏笔来一发。
这本书中收录的岛田庄司的短篇还是满好看的,讲述了六桩发生在都市里的奇怪的犯罪。书的封面上有这样的宣传词:“在这个世界上,有比大都市更理想的犯罪场所吗?”这种大城市是犯罪温床的理念,和森村诚一的“大城市罪恶论”很像。
和朋友们聊天谈到大城市的话题,就说有人到城里来打工,都工作很多年了,工资每个月才一两千,又说城里物价又高、房价又贵,这里有什么好的?怎么不回老家……在我的感觉,大城市里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是一种将人深陷其中的魔力。这里光鲜亮丽、炫彩夺目、车水马龙、纸醉金迷……城市就像一个优秀的催眠师,将人控制在它的范围之内。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人根本不能轻易挣脱,等想到挣脱的时候,已经迟了。很多人甚至就这样埋骨他乡城市,默默无名的被埋没在城市的荒漠。
这本书中的六个短篇都是通过一件离奇古怪的案件来提示一件都市的怪谈,从而引出对大都市的某一方面的批判。像《展望塔上的杀人》就判断了当前社会上不良的教育问题,《收死率》也揭露了为了收视率而不择手断的故事。短篇化的社会问题小说,要比拉长了的注水长篇要好看。因为篇幅短,节奏不会显得很拖沓,情节上用了一番苦功的话,小说就显得紧凑而又好看。虽然有一两篇仔细探究起来仍然有些“扯”,但比起有些不靠谱的大长篇比起来,还是值得称颂的。
从创作时间上来看,这部短篇集发表于1987年。正是岛田庄司笔下吉敷刑警活跃的时期,这个时候,岛田老师的长篇创作大有越写越不好的趋势。在发表了吉敷分数三部曲(1/60、7/8、2/3)及水晶特快之后,接连发表数部不太好的作品,如2/2、1/2、火刑都市、Y之构造等。于是,岛田老师观察了一番形势之后,如果再写长篇的话,估计会被人遗忘,在这一年接连发表了两部短篇集,本书和《御手洗洁的问候》。从结果上来看,这两部小说都比较成功。
这本书被归为吉敷竹史系列,因为六篇中有两篇有他出场。不过有吉敷出场的那两篇,吉敷貌似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虽然说吉敷系列的小说除了那几部经典的其他都很坑爹,但还是长篇更好一些,短篇真的没法和厕所君的短篇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