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立即按下重拨键，然后又按了一次。
“你自己看！”我一把拉开冰箱门，拿出一袋扔给她。
明天晚上八点，丽兹酒店。
“明天是周日。”对方又笑了，然后小火苗们又摇晃起来，有几片似乎通过电话线撩到了我，于是我整个人都开始痒了。
我应该打过去吗？会不会显得太主动了？不——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应该去见这个陌生人吗？在万圣节舞会上见到的陌生人？这个连脸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摘下面具，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个丑八怪，或者更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因为那双灰眼睛锐利深邃，年轻人根本不该有那样一双眼睛。可是他面具下面的嘴唇红润饱满，胡子刮得很干净，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皱纹。
“那太好了。晚上八点？”
我皱起眉头。他真的这么忙吗？在旅馆餐厅吃饭听起来也太没诚意了，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得找个更加浪漫、更加正式点的地方吧？而且这样一来，等于说我去找他，这样合适吗？我这么想着，但还是回答，“我不介意，”我说，“你住在哪里？”
“如果我事先知道……”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真的。我在纸九九藏书上记下那个手机号码，然后立即存进电话里。
“你不放牛奶了吗？”戴比问。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冰箱里再拿起一袋，自己咬了个口再倒出来。
“噢。周日，”我重复，“周日我应该有空。”
“嗨。”她抬起头没精打采地瞟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用小勺子搅着她的红茶。杯口没有热气冒出来，明显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你没事吧？”我走过去，取出一个茶包扔进马克杯，然后按下开水壶的按钮。
“呃，嗯……是我，奥黛尔。”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丽兹。伦敦只有一家丽兹。
是牛奶，白花花香喷喷的全脂牛奶，铺满了整个洗手池。我紧紧咬住嘴唇。
面包跳出来之后我抹上黄油和果酱，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就着黑乎乎的茶水沉默地吃我的早餐。戴比就在对面搅着她凉透的红茶，看着窗外发呆。
那边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我听到有人拿起了电话。我的心跳停了。
戴比叹了口气，但是没有回答我。她和我一样，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素面朝天，头发乱蓬蓬的，似乎也才刚刚睡醒。
“喂？”
“在格林公园门口。”电话那边好心地提醒http://www.99lib.net ，“你可以乘……”
“明天？”我只是机械地重复对方的话，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晃了晃脑袋，感觉昨晚的记忆忽然变得很模糊，从舞会回来之后的一切似乎都记不起来了。是我真的亲眼看到袋奶里装的是血？还是我在梦里看到的？我不能确定。
“嗯……”我想说点什么，但突然间头脑里一片空白。越紧张我就越不知道说什么，我的手背又开始痒了，几乎拿不住手机。
“你没事吧？”现在轮到戴比来问我了。
我的手背痒起来。有种凉凉的麻痹感，从皮肤一直传进血管，再输送进心脏。接通语音信箱的时候，我头脑发涨，感觉全部的血流都聚集在头顶上，耳边嗡嗡直响，呼吸越来越急，当我听到“您有一条新留言，时间下午5点27分——”我的心脏怦怦乱跳，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你知道丽兹怎么走吗？”
我把烧开的水倒进茶杯，这才想起我没有牛奶。“你有牛奶吗？”我问戴比，尽管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来不喝牛奶，红茶只加蜂蜜。99ｌib•ｎet
“……好。”我应了一声，慢慢让自己的心脏适应目前的状况，努力让全身的血液和神经运转正常。晚上八点？我有点郁闷地想，为什么不是早上八点？
“嗨。”我勉强从长袖子里伸出几只手指揉揉眼睛，脑子还迷糊着。
我刚来伦敦一个半月，朋友并不多。没什么人知道我的号码。除非……
全世界也没有比丽兹更加浪漫正式的地方了。而D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吃个便饭。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整夜我都在做噩梦。我梦见奎因是吸血鬼，戴比变成了吸血鬼，然后亚历克斯也是吸血鬼，我梦见我们四个围成一圈坐在厨房里，一起喝奎因的袋装血。血的味道尝起来就好像番茄汁，于是我一连喝了好几袋。
戴比再次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茶杯继续发呆。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真的。
吃完之后我回房间，反正和戴比也没什么可说的，劝她她也不听。我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号码显示“未知”。
柔滑细腻的白色液体带着诱人的奶香在池底铺了厚厚一层，然后慢慢从九九藏书网下水口漏下去。
那只是你自己黑灯瞎火没看清楚！头脑里一个声音在喊，但是我仍然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拨出键。
“实在是很抱歉，因为最近手边还有不少事，我希望你不介意明晚就在我住的地方吃个便饭？”
“是……”我没有说下去，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开了口的小袋，把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入水槽。
戴比莫名其妙，她接住咬开袋子嘬了一口。我瞪大眼睛看着她，看她毫无困难地咽下去然后舔了舔嘴唇对我说，“这不是牛奶是什么？”
戴比又叹了口气。“奎因不是留下了那么多？反正他都已经走了。”
“我从昨天晚上就没见过他。”戴比说。话题结束了。
我耸了耸肩，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袋奶，从冰箱里拿出我的黄油和橘子酱，然后把两片全麦面包扔进烤面包机。“亚历克斯呢？”我转移了话题。
所有的梦境都发生在丽兹。它拥有你所需要的一切。
奥黛尔的日记，续
“嗨。”一个柔和低沉的声音通过电子信号的过滤传出来，“嗯……希望没有打扰你，我只是想，是否可以在临走前再见你一面？……这是我的号码，方便的时候打过来？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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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晚上有空吗？”电话那边终于救我出了尴尬。“我知道怎么过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是你。”那个声音笑起来，那么柔和性感的笑声，就好像微风吹过了一片烛光，每片小火苗都轻轻地摇晃起来。
“奎因那个不是牛奶！”我一下子喊出来，然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戴比困惑地看着我。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时针指过了下午五点，我足足睡了一圈。尽管在梦里我喝得很饱，但现在我饿得要命。我翻身下床，在睡裙外面套上一件开襟毛衣，一推开厨房的门就看到了戴比。
一百年来，丽兹是世界顶级富豪们的首选下榻之所，本身就像是一座博物馆。客房里是全套路易十六风格的古董家具，上面镀着纯金，画框里摆放的是十八世纪画家们的真迹，地毯是土耳其的，花瓶是印度的，而且拥有全球最好的酒吧和茶餐厅。至于餐厅，丽兹的历任主厨曾拿过世界烹饪大赛的冠军。
“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安慰她，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奎因那家伙根本就没有来上过课！他会喜欢这所学校才怪。
“我估计我还没睡醒。”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往杯子里加了两块糖。